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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晚,厉之华寻到了一家客栈。那掌房欺他年少势孤,打趣道:“公子来得太早,店内客人还没休息,你若晚来十几个时辰,到明天清早,等这些客人起身离去,那时自有几间上房供公子选住。”
厉之华道:“你老兄好会幽默。”遂牵马又向别处寻去。心想那掌房的运气不坏,幸亏是碰到自己,若换上其他武莽之辈,这等风趣最少也要招来割舌之祸。
在城内转悠一个时辰,寻了十几家客栈,都说住满了客人。厉之华知道近日武林群豪前去悬天峰,途经于此,再加上襄阳商士众多,客栈房满亦属常事。又想城内十几家旅店,也不能全都住满客人,况时辰又不算太晚。心里纳闷,接又暗笑道:“世上哪有商者拒绝生意的怪事,若不和那算命老者耗些时间,早就寻到住宿之处了。”东遛西逛,不知不觉又行到原来那家客栈前。
那掌房的见了又打趣道:“公子好有雅趣,竟起这么早来城里溜马,我瞧这马也累了,还没找到马房让它吃些草料休息一下?”
厉之华寻不到留宿之所,正自焦急心烦,又听这人嘲讽辱骂,登时恼火,喝骂道:“不识相的混帐东西,却来自寻苦吃!”取出一块方巾,甩手打去。
那方巾不过一尺见方,丝织而成,轻柔滑软,但受功力激注,其质却不逊石木,旋转地向掌房脸部迅极划去。
掌房欺他是个文弱少年,正自洋洋自得,忽觉脸痛,大叫一声,好象有把利刃在嘴角边划了一下,忙用手去按,却见一手鲜血,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不敢作声。
那片方巾随又旋了回来,厉之华手掌一挥,登消回旋之力,于中途飘落。厉之华不过想微惩这人一下,若取其命,再微加功力向其喉节划去,势必使之丧命台下。接着走到近前,责问道:“没房便罢,为何出言讥骂于我?”
掌房哆嗦道:“公子会错了意,小的开店为生,怎么敢骂客人……”
此时店中众客仍没安睡,有的麇集闲聊,有的呼拳唤酒,这掌房刚才一声惊叫,众客全都听见,不知外面发生何事,遂停言顿酒,拥出房外观看。
众人见店主右脸鲜血淋淋,旁边则立位衣着华美,气怒未消的少年公子。众人一瞧情景,便知一二。有的叫骂道:“又没有死,喊叫个鸟,扰了老子几个酒兴!”有的气道:“人家店主如此年纪,你这小子怎可以壮欺老?这可不是在你家里府里和些狗奴才耍威风,这等恶少需严惩一番才可!”又有人叫道:“揍这小子一顿,与他也有帮益。”“让他掏些银子把酒钱结了,以示受益之礼,叫他也知道些被挨打的滋味。”“对!他奶奶的,我家附近就有一财主,他家的恶少成日欺寡凌弱,横行乡里,我瞧这小子和他也差不多,打死也不为过!”
厉之华见自己反成了众矢之的,不由又气又笑,暂不作辩,以观其变。
那掌房见有多人替自己撑腰说话,立时长了胆子,反咬一口道:“诸位爷在此,小的是开客店的,对客人只有温言恭语,以求生意红火,怎会发神经招惹客人不快?这小贼、这小公子问我有上房没有,我说客房已满,别说上房,就连下房也住满客人。他不相信,又逼着让我去将你们这些客官撵走,给他让出一间好房,我当然不愿,他又拿出许多银两摆阔,说给我十两银子,我说你给我百两银子也不行,还是趁时辰不太晚,寻别的客栈投宿才为正体。可他非要住此店不可,我拗不过他,便说如非住此店的话,那我就把犬子所住的房间腾出来让他。他却见我好欺,竟起歹意,说夜晚睡觉需有女子陪宿,让我带他到我小女绣房去睡一宿。我忍气不过,便训斥他几句,这小贼,他……他就用刀……”言至此,嗟叹连连,竟哀怜欲泣。
厉之华见他造谣扯谎,反诬陷自己,连污辱自家女儿也在所不惜,又故作怜态奉迎众人,以求同情来对付自己,感觉此人不但可气而更可恨,幸亏乃一市井之辈,若身置官场或武林中的显要之位,当系个口蜜腹剑、狡诈恶毒的奸佞之徒。
众人见厉之华不加辩解,暗想一个恶少去欺辱别人,也不为怪。另有一些伧徒徒想把他痛打一顿,剥除他一身华美衣衫,再敲诈他身上所带银两,而且此事还能与侠义之举搭上钩,名利双收,两全其美。众人想至此,齐向他怒目而视,摩拳擦掌。
厉之华见众人愤怒,也不动气,唯恨那店主血口喷人,缓声道:“各位暂勿急怒,容在下解释一番可好?”
“呸!这小贼长得一脸花色淫相,绝非好人。各位没事便请回去,别在近处溅身臭血!老子生平疾恶如仇,最恨这等无恶不做的纨绔淫贼。今日替天行个道,除暴安个良,身为武林侠士,应责无旁贷,这等事可要管定了!老四,把大伙劝离,此等小贼,半个指头也够他消受的了,人多反尔胜之不武!”这人言下之态,甚显刚正侠快。
厉之华见所嚷之人年约二十六七,体大如牛,手掌有如蒲扇,一口黄黑的大牙,生得满脸疮疤粉刺,两眼细小,其光不正。
一身材矮胖者叫道:“牛二哥,对这小子勿需留情,将他衣衫扒了,再把他的银两马匹也给留下,让这小子尝尝挨饿受冻的穷人滋味,看他今后还敢不敢再倚势行恶!”
这牛二狂傲道:“何劳你费舌?我自理会!”
这时有人过去将厉之华身后的马匹牵了过来,说道:“我先将这小子的马牵来,免得牛二哥挥拳时,他会骑马而遁!”牛二哈哈大笑:“我牛二拳下敢有逃命之鬼?”言罢,气汹汹地走将出来。
那掌房见状,心中大喜,叫道:“这位英雄壮士辛苦,小的吩咐酒菜再给贵席添上,聊衷敬谢之意。”牛二闻言,更加得意,此事仿佛容易得如同探囊取物,嗝出一股酒臭之气,手臂向上一挥,以示赞许。
厉之华原不打算与这帮人相斗,见他们却非侠者,唯想借机来打算自己的财物,心下登增恼怒,心笑道:“此乃蠢牛一条而已。古有庖丁解牛,今日有我厉之华解牛,必解个痛快才行。”
那牛二傲气十足地过来,地下被走得通通直响。厉之华暗道:“等料理了此人之后,再找那店主算帐,非斩下这厮的舌头不可。”
正在这时,忽从人群闪出一人,大叫道:“且慢!”
众人见闪出之人年有二十四五岁,身略短瘦,面色暗黄,毫无血色,行走虚颤,似乎满身的病态模样。
这人走至牛二近前,抱拳道:“朋友不可鲁莽,怎可只听一面之辞而大发脾气?且听这位公子解释,大家伙自能论清谁是谁非,如确系这位公子的不是,你再抱此不平,大伙才无异议,也显得朋友你通情明理。”
牛二回头见是一位弱不禁风的病脸青年拦挡自己,怒声骂道:“去你妈的!若不见你体弱身虚,早把你打飞天上,你算什么东西,敢来此放屁!”
这人道:“在下是人,不是个东西。”众人闻之,尽皆大笑。那身材矮胖的汉子笑道:“我熊老五头次听别人说自己不是个东西,可笑啊可笑!羊大哥,你是否也头次听到?”
那位姓羊的汉子年约四十,那姓羊的汉子年约四十,下巴蓄有一撮山羊胡,闻言不禁两指一夹山羊胡,呵呵笑了笑。
那人一时语慌,让别人捡个笑把,登时脸上火辣,好在面色黯黄,不致被别人瞧出。
那叫熊五的汉子骂道:“兀那痨鬼,若想多活几日,赶快滚蛋,别阻碍我等侠仁志士祛邪扶正。如不识好歹,可别怪我们‘赣北六英’不客气!”“牛二哥只消呼一口气,即可使这病鬼了帐。”“何需用口气?二哥对他轻放一屁,这瘦鬼便会驾起二哥之气神游西方。”几人说完,哈哈大笑,酒臭之气四散。
该伙名为赣北六禽兽,落草于鄱阳湖附近。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深为当地民众痛恨。为首六人,个个凶狠奸悍,武艺高强,就连当地官府也不敢前去招惹。这六人自觉可独霸一方,所行所举,毫无忌惮。六人排次,并非以年龄为序,而以武功高低列位。那位姓羊的武功最好,排为老大,牛二其次,老三姓侯,老四姓马,姓熊的那位矮胖汉子为老五,老六则姓郎。因他们姓氏音同禽兽,别人暗地却称为“赣北六禽兽”,而他们自己则称是“赣北六英”。
这赣北六禽兽听说悬天峰下帖遍邀天下群雄前去观礼,自己没收到邀帖,便大骂魔教狗眼看人低。为了自抓面子,也和群豪一同前去。在此巧碰此事,便想出手显示威风,一来可得银两衣物;二则可侠名四播,遮其昔日丑恶;第三则是杀鸡骇猴,惊服四众;其四便想再敲掌房的酒菜银钱,此乃六禽兽心中四大如意算盘。此等算计是否准确无误,还要看这牛二发挥得究竟如何。
厉之华见该伙嘲笑辱骂之声连起,暗笑此群乌合之众竟不知羞耻地大吹法螺,实属罕见,又不禁对那黄脸青年感激敬佩。当下故不作声,等其嚣张气焰炽烈时再出手痛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