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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后半夜忽然起风了,刮得窗户呜呜响,因为没糊窗户缝,所以风便从玻璃缝里钻进来,就跟吹哨子似的。等到第二天李拜天起来一看,好家伙,窗台上一层细细的沙土,猴三正用小爪子抓细沙玩呢,抓一把然后一抬抓,又干又细的沙土便从指缝里面哗哗的流下来。
这咋回事啊——李拜天再出屋一瞧,整个天空都刮黄了,漫天风沙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无边无际,遮天蔽日,好像世界末日降临一般。
沙尘暴啊,李拜天终于明白过来,他想起在回来的路上走过的那几十里,地面上只有稀疏的耐旱植物,绝大部分都是裸露的沙土,想必那里就是沙尘的源头。
想想小时候,七星泡一带还是水草肥美的上等草场,牛羊成群,骏马奔驰,完全可以用风吹草低见牛羊来形容,这才十几年的时间,草场居然退化到这等模样。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还准备先弄几只羊慢慢发展呢,现在还是等等吧,没有草,让羊吃沙子啊?看来必须先把草原养起来,然后再想着从草原收获吧。
回到屋里,李拜天这才去做饭,切点酸菜炝锅,然后拨了点疙瘩汤,十分酸爽,一家子都喝得稀里哗啦的。吃完早饭之后,外面的风沙愈演愈烈,李拜天只好用白面打了点糨子,又去彪叔家找点窗户纸,把窗户上的缝子糊一糊。按理说,窗户纸应该糊在外面,因为冬天屋里的玻璃总上霜,屋里一热,霜化成水,就把窗户纸给打湿了,用不了几天就会脱落。老话有东北三大怪,其中一怪就是“窗户纸糊在外”。
不过现在已经开春了,玻璃也不再上霜,干脆就在屋里糊吧,省得到外面吃沙子。刚才要窗户纸的时候听彪婶说,这两年开春的时候,都要刮上一个多月的大黄风,窗户缝必须糊严实才成。
把窗户纸裁成宽窄不等的长条,然后一家三口便各行其事:李拜天当然是负责最主要的工作,往玻璃缝和窗框缝上贴纸;丫丫则负责给一条条的窗户纸刷糨子;而猴三嘛,当然就是在他们中间跑腿,负责传递工作。
只见它立起两条后腿,一拐一拐地往前挪。两个小爪子伸在胸前,上面耷拉着一条窗户纸。趁着李拜天不注意,猴三还伸出小舌头,飞快地在纸上舔一下,上面的糨子黏糊糊温吐吐,要是有点咸淡就更好了。
“早晨的疙瘩汤还没喝够啊——”李拜天也被它给气乐了。
忙活完了,果然再没有风沙刮进来。李拜天哥是农村孩子,也知道农时,到了这月份,也该在小园子里种点小萝卜白菜啥的。
于是又往彪叔家跑了一趟,淘了不少菜籽回来,生菜、香菜、小白菜之类,弄了好几纸包。另外还有一把窝瓜籽和角瓜籽,这玩意房前屋后种上几颗,就爬得哪都是,吃的时候摘一个下来,很是方便。
不过窝瓜籽角瓜籽啥的外壳比较硬,一般都是先在屋里发芽之后,等外面的土也热乎了,再下地。李拜天踅摸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家伙,于是就从窗台上抄起一个茶缸子,把这两样种子扔进去,先倒了点水进去泡一会,沥干之后,上面蒙上一层纱布透气。这样每天都换一遍水,发芽比较快。
正屋里屋外忙活着呢,就看到丫丫也端着个破碗跑出来,喜滋滋地望着他,小脸上满是得意。
透过茶缸子表面的纱布,几个白生生的尖芽钻出来。再揭开纱布一瞧,只见里面的窝瓜籽角瓜子都长出了一公分左右的小芽!李拜天使劲揉揉眼睛,以为自个眼花了呢。他以前也种过这个,没有一个礼拜别想发芽。
难道是?李小胖望望猴三,想起来这家伙连大树都能催生,更别提这些小小的种子了。不过丫丫这小脑瓜还真是聪明,比她舅强多了。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刹风,外面不再扬沙,但是天空依旧昏黄。晚上村长叔招呼吃饭,李小胖当然不会客气,领着丫丫和猴三去村头的村长家,
猴三把跟班青子也领来了,妥妥的一家子全抬。青子也不客气,进院之后,看到村长家的大黑狗正在狗食盆子边上吃食,喉咙里直接呼噜两声,大黑边夹着尾巴钻进狗窝,然后青子便大大方方地享用晚餐。
“青子你还真不见外——”李小胖拉开门进屋,屋里还挺热闹,板凳上坐着好几位,有彪爷,还有李大明白,另外还有辈分高、年岁大的八爷,满口门牙就剩一个还在坚守岗位。
黑瞎子屯有头有脸的都到了——李拜天按照辈分挨个打招呼。大伙都在炕桌上坐了,猴三也要往桌上凑活,结果叫李小胖给撵到地下那桌:也不瞧瞧自个啥身板,这炕桌上都是长辈。
开饭之前闲唠嗑,大伙都说起外面的沙尘,嘴里纷纷骂起了杨百万。
“哪个杨百万?”李小胖这几年不在村儿里,有些事不大清楚。
经过大伙七嘴八舌一说,他这才搞明白。原来这个杨百万前几年承包了黑瞎子屯的草甸子和荒山,大肆放牧,以至于草原超载,被迅速破坏。尤为可气的是,在治理草原鼠患的时候,乱用药剂,耗子没药死多少,结果那些以老鼠喂食的狐狸、黄鼠狼、草原鹰啥的,全都绝种。整个食物链被破坏,就造成现在这种情况。
而那个挨千刀的杨百万在赚足了票子之后,拍拍屁股走人,只留下荒芜的草原。
原来如此,李小胖也恨得牙根直痒痒,忍不住一拍桌子:“村长叔,俺有个打算,俺要承包草甸子!”
啥?这娃被气糊涂了吧?
随后,李小胖展开三寸不烂之舌,给长辈们画了好大一张糖饼:只要找到七星泡的泉眼,有水就不愁有草,有了草原,何愁发家?
不过任他说得天花乱坠,炕上的老几位依旧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吧嗒着小烟袋。对于他们这个年岁来说,已经经不起折腾,在大伙心中,李小胖描绘的远景再美,也不过和嘴里吐出的烟雾一般虚无缥缈。
“你们咋就不信呢!”李小胖口干舌燥,端起炕桌上边的大碗,咕嘟喝了一口,然后就呛得一个劲咳嗽——碗里上刚倒上的白酒!
啪啪啪,丫丫跑过来帮着他敲打后背,猴三见状也上前帮忙,弄得李小胖鼻涕眼泪齐流:你那小爪子老往俺胳肢窝里面挠啥啊?
这时候也上菜了,村长把筷子塞进李拜天手里:“小天你先吃口菜压压酒,不是俺们打破头楔,属于咱们黑瞎子屯这边的草甸子也有十多里呢,都是咱们自个的地盘,不用承包,你爱咋折腾都行。”
村长说的没错,整个七星泡,其实也是两省分界线,大部分是属于多伦诺尔镇;但是靠近黑瞎子屯这边,也有十里八里的。当初杨百万承包的就是这一片儿,也是被祸害得最严重的地方。
李小胖当然也明白,不过他的野心更大,想要承包的是整个七星泡,纵深五十多里,横下里也有三十多里,整个面积将近一千平方公里的辽阔草场。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这会儿承包草场,因为基本都是荒原,承包费低得令人发指;如果等到七星泡重新蓄水之后,那么价格只怕十倍百倍着往上翻。人弃我取,这才是大便宜。
大伙看着李拜天急赤白脸地说了半天,终于有些动容。彪爷第一个对他表示声援:“小天,真要是能把水弄出来,俺指定跟你冲锋陷阵!”
水是草原的命脉,在座的虽然都是没啥文化的农民,却也明白这个颠扑不破的道理。
“彪叔,俺敢打包票,这些年在外边闯荡,俺可不是白学的。”李小胖就差起誓发愿了。
李大明白眨巴眨巴小眼睛,慢条斯理地说:“小天啊,你上的好像是医药大学吧,俺本来还指望你回来接俺班呢,做一名很有前途的赤脚医生。”
李小胖这个泄气啊:您老能不能甭揭短啊。
没法子,在这些长辈面前,他这个后生晚辈就是没人权。最后逼得实在没招了,下炕穿鞋,非要扛着铁锹,现在就去把泉眼挖出来。
最后还是八爷拍了一下桌子,用他那只剩下一颗牙齿坚守岗位的嘴定下调调:“小天是咱们屯里最大的文化人,而且是咱们看着长起来的,坑谁也不能坑咱们自个家人吧!”
这下把李小胖感动的,就差跪下给八爷磕仨响头了,心里暗暗发誓:八爷,等咱们赚钱了,俺给你镶满口牙,镶大金牙都成。
八爷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只有点头的份儿,在黑瞎子屯这一亩三分地上,老头的话比村长还好使呢。
正好酒菜上齐,大伙便热热闹闹地开喝。李小胖也就把昨晚上想了半宿的计划端出来:成立黑瞎子屯农业合作社,大伙一起奔小康。
“合作社都消灭好几十年了,咋又活回去了,大锅饭可千万吃不得啊。”这下就连八爷也不支持了,当年吃大锅饭都吃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