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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东阳县到庄子上,坐马车大概需要六个时辰。
夏阮用过午膳后才上了马车,握着母亲递过来的账本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激动。
从前,她刚试着做生意的时候也是这般的心情。
其实她去庄子上,当真是有目的的。
而这个目的,说起来让她有些羞愧。
她要去找昔日柳昌元身边两个忠心耿耿的丫鬟。
六皇子兵败如山倒时,柳昌元身边的奴才们,是逃的逃跑的跑,等柳昌元入了大牢之后,他的身边只留下了两个丫鬟。
她去刑部大牢里探望柳昌元的时候,瞧见那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求官差让她们进去。这柳昌元是朝廷重犯,一般人怎么可能见到,那日就算两个小丫头跪的差点晕倒在地,官差们也是不会生半丝怜悯之心的
夏阮有些心疼两个小丫头,便带了她们一起进去。
后来柳昌元告诉夏阮,这两个小丫头大的做杜若,小的叫做杜兰。他在庄子上的时候,瞧着两个小丫头卖身葬父母,却没有人敢来买她们回去,便询问了一番
杜若和杜兰的父亲杜明是个大夫,后来因为治死许家的汉子,两个丫头的父亲和母亲,就被人活活的打了一顿,最后郁郁而终。其实许家那位的死和杜明一点关系都没,杜明已经说过,食下药物后不能下床走动。可乡下人哪里会听这些,依旧去地里做农活,最后才会猝死在田里。
可许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害死了杜明夫妇后,依旧是逮着杜家两个小丫头不放。周围的人不敢买下这两个小丫头。许家小叔更是找了地痞,想让这两个小丫头送到花街上。
当时的柳昌元。听了这些话后,心里多少觉得有些唏嘘,便心软给了杜若和杜兰几两银子。
对于柳昌元来说,这些银子快是他半年的收入了。他帮着杜若和杜兰,不过是为了让心里舒服一些。可杜若和杜兰将父母安葬之后,便去了柳家,当起了丫鬟。
杜若和杜兰学了父亲杜明的手艺,在医术上多多少少懂一些。以至于当年,柳昌元被人下毒。两个小丫头一下就发现了。
柳昌元曾经托付夏阮照顾这两个丫头,夏阮应了下来。
可柳昌元一死,这两个小丫头便婉拒了夏阮的收留,带着柳昌元的尸首就离开了京都。走的时候杜若瞧着夏阮说了一句:“夏夫人,你的身子不适,我瞧着是你长年吃下有毒的东西所致,要我帮你瞧瞧吗?”
当时的夏阮多少有点讳疾忌医的态度,笑了笑说不必了。便给了杜若和杜兰一些银子,送她们离开了。
杜若和杜兰是两个重情义的丫头。她们带着柳昌元的尸首回了东阳县。因为柳昌元说:“若是再来一次的话,我绝对不会踏入官场,老老实实的做商人,更不会辜负杜若的情若是可以。我还想回东阳县”
其实柳昌元一直都知道,杜若二十七八的人都不愿出嫁,是因为心在他的身上。
夏阮多少有些遗憾。
在她最后病倒的时候、在她知道自己体内有红花的时候。夏阮才相信了杜若的话。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太晚了,就算是相信了。也是无法改变如今的状况了。
这一次她不止要阻止柳昌元从政,更是要把杜若和杜兰带在自己的身边。若柳昌元依旧对杜若动情。她一定会让杜若嫁的风风光光。
而且夏阮也知道,她的身边需要杜若和杜兰这样忠心的人。
到了庄子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王管事和郑婶知道今日夏阮要来庄子上,便早早的站在村口等着。
郑婶瞧见马车的时候,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三小姐,三小姐”
夏阮挑起帘子,看着一身粗布衣裳的郑婶和王管事,淡淡一笑:“郑婶,王管事,你们怎么在这里。”
她多少有些惊讶,几年不见郑婶看起来发福了不少,而且比母亲年纪大上不少的郑婶,如今看起来却比母亲年轻。夏阮瞧着郑婶的模样,又喜又忧。
“郑婶想你了,想早点见到你。”郑婶说的诚恳,一边也打量起夏阮来。
多少年不见夏阮,昔日长的白白胖胖的小姑娘,如今已经亭亭玉立。
修长的柳叶眉,一双清澈的眼眸,小巧的鼻翼,不点而朱的唇。
夏阮这个样子像极了昔日的李氏。
只是一想到李氏,郑婶的心里多少有点难受,那样好的一个女人,怎么就会嫁给了夏家二爷呢。
夏阮从马车上下来后,走到了郑婶的身边含笑道:“那我陪郑婶走走,好久没陪郑婶好好的说说话了。对了,我听母亲说郑婶喜欢吃南来客的糕点,我还特意带了一些来了。晚点我让王三给你送去。”
郑婶一听,显然有些惊讶,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了三小姐,我”
“郑婶从前都唤我阮丫头,如今却和我客套起来了。”夏阮装作不高兴的模样,压低了嗓子委屈的道“郑婶看来是不心疼我了。”
在一边的王管事无奈的笑了笑,惹的郑婶也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郑婶说不过你,今晚郑婶给你准备了酸笋老鸭汤,保证你喜欢吃。”郑婶再也不顾及夏阮的身份,握住了夏阮的手,牵着她就朝着自己家里走去。
王三想要拦住郑婶,却被王管事低声喝斥了。
王管事多少有点无奈,若自己的这个愚蠢的儿子在其他的富贵人家,怕是早就被吃的骨子渣都不剩了。不会看场面也就算了,连脸色都不会瞧。
做下人的,一定要懂的多看少问,谨言慎行。不该听的的半句也不能听进耳朵里,不该看的就算是看见了,也是要装作没有看见。
郑婶是个不错的人,她这些年对李氏和夏阮的照顾,王管事都是在看眼里的。而夏阮也不是傻子,她一个闺阁里的小姐,竟然愿意从村口徒步到郑婶家里,就可以看的出来这个小姐和一般的娇小姐是不一样的,夏阮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王管事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低声训斥道:“以后多跟三小姐学着点,我怎么就有你这个木鱼脑袋的儿子”
说完王管事赶紧跟上了前方夏阮和郑婶,留下了一脸迷茫的王三。
“上一年庄子上收成好,夫人一高兴就给我们多发了半个月的工钱,那个时候我本来就想来瞧你的。可是我家那口子,又说身子有些不适”郑婶说的津津有味,似乎要将几年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一样,一直握住夏阮的手,如同捧着稀世珍宝一样“郑婶可是真的,想你了。”
说到这里,郑婶的眼眶顿时就红了起来。
夏阮赶紧安慰郑婶,她从前落难住在大伯母家里的时候,郑婶曾经想进大伯父家里来瞧她,可是大伯母怎么可能让郑婶瞧见她。她求了大伯母身边的一个婆子,让她出去告诉郑婶自己平安无事,婆子本来起先不愿意传话的,后来夏阮绝望的时候,婆子传话进来了说郑婶知道了,还带了一个小纸包给她。
纸包里是郑婶亲自做的蜜饯,夏阮当时就大哭了起来。
她知道大伯母身边的婆子不可能有那么好心,果然后来她才知道,郑婶将她最值钱的耳环送给了婆子,所以婆子才会带东西进来给她。
郑婶这个人,不会乱用钱。所以昔日来东阳县里瞧她,也是徒步而来。
只要想到郑婶走了不止百里路,为了来听她一句平安,她心里就酸的厉害。
“以后郑婶若是想我了,就让人带个口信,我便来庄子上瞧你。”夏阮好不容易让情绪平静了下来,装作轻松的模样,淡淡地说“我也想郑婶,想郑婶给我做的好吃的。”
郑婶听了夏阮的话,破涕而笑:“你这个丫头,就是嘴甜。”
两人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郑婶的家门口,郑婶的丈夫站在门外紧张的僵了身子。
他一见夏阮就冒着冷汗,口齿不清的招呼:“三三小姐”
郑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阮丫头,他就这个样子,没出息的很,但是人还是”
瞧着郑婶说不下去了,夏阮笑了笑:“我知道的,陈叔是好人。”
这话一出,郑婶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屋子内发出女子的一阵阵笑声,夏阮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她抬起头来瞧着屋子。只见从屋子里走出一个穿着胭脂色碎花小袄的妇人,面带喜色:“三小姐我是贾翠,你还记得我吗?”
夏阮微微的眯起眼,似笑非笑。
她当然记得这个人了。
她太记得贾翠了,昔日母亲将贾翠当做亲人一般,可贾翠最后做的事情,让夏阮彻底的寒了心。
若不是贾翠告诉大伯母地契在哪里,她的手里多少还有些银子。若不是贾翠在背地里放出消息说母亲偷人,母亲在死后又怎么会落得那些难听的名声。
贾翠如今又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一脸笑意。
只是贾翠笑在夏阮的眼里,却是一个大大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