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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换过包袱,纷陈终于是完完全全松了口气。她看着那桌上小巧的包袱,犹豫片刻,才打开来。
叠得整齐的衣物上,有一支破旧的箫,底部刻着篆体的“纷陈”二字。
半晌,纷陈才放下它,收拾起了衣物。
一件黑衣一件白袍,还有一件青色暗纹,衣摆处绣了兰草的花样,看起来颇为精美。可那样式似乎是件,道袍?
下面还有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只残破的铃铛,上面满是裂痕,通体漆黑如墨,辨不出是什么材质。拿起来晃动两下,也不作响。
坏的?
看了半天也还是无用。纷陈收拾一番,便就寝了。
一夜梦沉。
翌日纷陈难得晚起了半个钟头,愣了一会儿神才起身。开门正要出去时,却突然顿住。
有人在外面。
纷陈凝神,仔细分辨着这道让她不太舒服的气息。
随即有人道:“何事?”
是陆敬严。
纷陈犹豫一瞬,还是小心将窗开了条缝隙。
陆敬严同一人立于廊下,看起来不怎么愉悦。
那人温声劝他:“师兄此次一言不发就一走了之,这是何道理?如今也是有了小辈,总不好再像少年时任性了吧?”
“我自有我的安排。”陆敬严不为所动,“再者,也不是我的徒弟,你们自己管教好便罢了,勿来扰我。”
男子似是有些尴尬,过了片刻又道:“师兄何时回九嶷?”
“过些许时日。不必等我。”
“师兄?”
陆敬严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阿芝,今后,无论是在云宗,还是其他地方,都记得避着些,莫要来触我霉头。”
男子背后的手微微攥紧,随即松开,拱手道:“打搅师兄,告辞。”说罢,深深一揖,便离去了。
陆敬严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难辨,似乎比起平日来更冷淡了几分。
待那人看不见了身形,才开口道:“看够了就出来吧。”
纷陈自觉是在说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推门而出。
陆敬严偏头看着她,略微皱起眉。就在纷陈以为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却转身离开。
纷陈:“……”好吧,既然人家都不在意,她也不去触这霉头了。
等她梳洗完到了前堂,发现陆敬严竟又是吃着一块油酥饼。
纷陈其实是有些诧异的。这几日来,她发现陆敬严大概已近辟谷之境,白日大多是在屋中打坐,偶尔出门不知办什么事。每隔一日,早上会用些吃食,但不变的是,每次都有的一块对街铺子的油酥饼。
有这么好吃吗?
纷陈不是很懂,她在这方面不怎么挑,只要食物可以入口,对她就没什么分别。
说起来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纷陈一步未停,走到另一边角落的桌子坐下。等用完饭刚准备起身离开之时,却来了一队官兵,进门便找掌柜出来。
年纪稍大的掌柜显然也轻车熟路,上前便与之攀谈起来。
领头人一脸菜色,忍不住向掌柜抱怨:“这大清早的,就摊上这种事,真是晦气!我这是去晚了挨了一顿训,要是去早,这会儿已经上路去郾城了!”
“哦?去郾城?”
领头人压低声音道:“城东有家出事了,还不知跟郾城那儿有没有关系,不过情状倒是与之前那些差不多,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掌柜闻言,也是皱紧了眉:“这说起来,也真是邪乎。不过是一张画,怎么就能……”
“谁说不是呢?这什么修仙修道的,也真不是咱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能懂的。这世道,保住条命就不错了。”领头人摆了摆手,待其余士兵查验过堂中坐客的文书,便离去了。
早有好事者坐不住,连忙问起掌柜出了何事。
掌柜答道:“想必这几年,各位都对郾城如意馆有所耳闻吧?这城东几日前有一人……今早才发现,那死状跟之前与如意馆缠上关系的一模一样。”
有一人语气略带不屑道:“要说这如意馆主姜裕恺,之前也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打从出了这事,倒有些被捧上天了,还取了个什么雅号叫‘兰斋居士’,莫不是还想着开宗立派?”
另一人说道:“那可真说不准,这姜馆主虽不知究竟有几分本事,但背后定是有什么靠山。不然再如何,凭一个小小的画馆,摊上命案,即便不是凶手,怕也不好过了。”
说到这儿,纷陈也是想起了在郾城听过的一些传闻。不过再神乎其神,于大多数人,也只是茶余笑谈,其中实情真假,怕又是一番模样。
回到客房没多久,就听明彦敲门嘱咐:“收拾一下,准备赶路了。”
纷陈开门,有些疑惑:“赶路?”
“啊,”明彦看起来比她更疑惑,“不是要去宛城吗?”
“哦,你也去?”
“救人救到底,把你扔在这半道上,我良心不安啊。”
“那就多谢了。”纷陈想想,又问道:“郑家的人会找来吗?”
明彦道:“找来也无妨。出了睢阳,郑家也没多大本事。再者,你这样的身份……跑也就跑了,大抵也权当是没这个人。”
是啊,妾室带进来的继女,这身份多少有些说不出口。
明彦看了看她神情,又安慰道:“你放心,我既然帮忙把你带出来,就不会让他们再把你抓回去。等到……等到你取回自己的东西,想去哪儿都可以。”随即道:“赶紧收拾吧,再晚就得露宿荒野了。”
他转身离去,而纷陈的疑虑愈深。
她可以感觉到,她与明彦的关系或许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只是简单的萍水相逢或受人之托。他知道很多事,却并不愿意过多透露给她。
他到底目的何在?纷陈并不觉得作为一个孤女的她有什么值得人记挂的。
难道是她那未曾谋面的父亲所托?亦或者,他本身就是?
虽然年岁上看起来不比她大多少,不过修道有成之后的人,在面貌上便没什么变化了。如果真是如此,那这多年来他不顾她们母女,在母亲转嫁,她被继父家折辱一番后,才觉愧疚吗?
思前想后也只是她的猜测,左不过她现在能相信的也只有这个人。
动身晚了些,果然没在天黑前赶到镇子。
明彦还想背着她走夜路,纷陈拒绝了。
睡在树下也无妨,反正跟以前在自家那个旧房子,或是郑府里没什么区别。
她只觉得累,想歇息一番。
可梦里犹不安稳。
大约是在水乡,青石板的河边有好些人围在一处,乱哄哄的不知道做什么。你一句我一句,杂七杂八,吵得人脑壳痛。
随后逐渐地,她隐约听到有一处声音清晰起来:“你这样带着她,打算做什么?”
“没什么打算。等非毒和伏矢一归,她自己就该有打算了。”
“她若想起来,不会重蹈覆辙吗?”
另一人不答。四下寂静。
纷陈觉得她好像在慢慢往下沉,意识也开始不甚明晰。
“她不会愿意的。即便……”
那人又在说什么?她努力撑着,想再听清些,却是徒劳。她又重新坠入那片黑暗中,挣脱不得。
似乎有几声鸡鸣。
猛然睁眼,意外看到了屋顶。
纷陈正有些愣,旁边有人出声道:“醒了?”
“这里是?”
“昨夜下起雨来,怎么都叫不醒你。那样待着怕是要着了风寒,就背着你到这村寨了。”明彦笑笑,递给她一杯茶,“竟也没多远,早知道昨夜便该再走些的。处暑已过,本不该带你宿在外头的。”
她昨夜睡得那样沉吗?所见所闻,也都是梦了?
是了,定是梦。这北地怎会有江南那样的镇子。
“对了,”明彦接着道,“宛城怕是去不得了。这里的人说,近来城中出了怪事,半封了城,没有文书的人是进不去的。”
纷陈一愣:“如此……”
“纷陈,”明彦突然露出从未有过的严肃神色,“你愿意跟我走吗?”
而那一刻纷陈想的却是,这似乎是她记忆中,明彦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好像是刚回过神,就已经到了这个叫“石竹斋”的地方。
明彦的居所跟纷陈设想的并无二致,甚至还要更简单些。
在这里的生活并没有让纷陈有太多的不适或者别扭,因为自将她送到这里的那日起,她就甚少再见明彦,心謝ìng交蕉嗟囊苫笠参奕死唇狻�
如果不是侍从说,明彦偶尔回来取过东西,她都要以为明彦已经忘记家在哪儿了。
虽然这宅子很清净,可静过头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不是还有书房里足够充裕的藏书可以打发时间,纷陈怀疑她在这儿可能不消一月,就会疯掉。
以前她还会偶尔和侍从们随意闲聊片刻,然而渐渐的,对于“她们”,纷陈开始敬而远之。
因为她发现,这些面容都算得上精致的媵人,并不是真正的活人。
读过明彦的藏书后,纷陈基本能分辨出,这些大约是用白纸或其他沾了灵气的东西幻化出来的。她自己也曾尝试折腾些什么出来,但除了能送信的鸽子,其余大抵都没什么用处。至于明彦弄出来的这些傀儡,一来以她的修为怕是支撑不了一刻钟,二来,她对这样的“人”,竟有着几分说不出的恐惧。
纷陈说不清这背后还有些什么。
自从她到这里,那些怪异的梦境便没有再出现过,可这并不让人觉得安心。
在明彦显然是有意避开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办法找到他。
直到大半年后的某天,事情才有了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