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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一个身影渐渐走近。
雨中走出的男人,松开了手里抓着的缰绳,马车停在原地,他一个人,一步一步,靴子踩过雨水的地面,伴着“踢踏、踢踏”的声响。他速度不快,每一步迈出都万分深沉,然而,他的脚步却未有丝毫的迟疑,每一步都坚定不移的走向她。
三年了……
男人越走越近,头上还戴着斗笠,雨水不断的从斗笠边缘流下。斗笠下的面容,只能朦胧的看到四五分,即使是那四五分的容颜,也够了。另一边的夏寻雪直直的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终于,男人脚步停住,他仰起脸,头上的斗笠向后倾斜,积在斗笠上的雨水顺势“哗哗”的砸向地面。他的眼露了出来,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一双把整个夏寻雪完全融进眼里的丹凤眼,一双,夏寻雪再熟悉不过的丹凤眼。
突然,世界像是静止了,雨也停了,空间里只有她和他。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
他极力的想要看清她,辨清她,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他过去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渴盼见到的人。过去的相处太短暂,离别得太仓促,看她的最后一眼也不够深,不曾想,这一别,竟是整整三年。
她也在用尽全力的看着他,她原以为,此生不会再见了,即使能再见,也是时过境迁。眼前的人,是真的吗?
倘若只是一场梦,那一刻,夏寻雪也不想要醒来。
雨,还在下着,潮湿的空气寒得很。
宁东玄摘下斗笠,对夏寻雪笑着,笑容是一如既往的轻佻,轻松中却又难掩一抹艰辛。
过去的那三年,宁东玄其实一直离夏寻雪很近很近。
夏寻雪入宫后不久,宁东玄避开宁绍云的耳目,成功逃出了太子府,司徒疏几番相劝,宁东玄坚决不出紫阳城。曾几何时,宁东玄费尽心思的想要离开紫阳城,真的到了能离开的那一刻,他却因一个人留下了。
正所谓是,世事难料。
因为她,他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司徒疏迫于无奈,便找了个和宁东玄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出了城,之后,又在城外的多处留下宁东玄踪迹,用以制造宁东玄已经远走的假象,瞒天过海。宁绍云确信宁绍云已经离开,紫阳城内警戒慢慢松懈,宁东玄实则是一直匿藏在宁绍云的眼皮底下。
之后的日子,宁东玄便想方设法从宫里打探夏寻雪的消息。司徒疏疏通人脉,再加上以前在宫里安插的眼线,即使宁东玄身在宫外,也能清楚知道夏寻雪在宫里的情况。
他知道,宁绍云把她安置在了梅亭苑。
他听说,宁绍云一直没有选妃,是因为她。
他知道,她去了太医院。
他知道,她救了宁绍云。
他知道,宁绍云病愈后,再也没有踏足过梅亭苑。
他知道,她染了风寒。
他知道,他知道……
三年的等待,最远的距离,是他知道她所有的一切,而他却无能为力。
宫里,夏寻雪看似活动自由,那不过是表象,宁绍云一直派人暗中掌控着夏寻雪的一举一动,一旦她出现异常的举动,俯仰之间,她的四周就能冲出百人之众。宁绍云对夏寻雪的重视,远远超出了其他人的想象。要非宁绍云自己放了夏寻雪,唯一还能带她出宫的只还有一个办法,宁东玄去把皇位夺回来。好几次午夜梦回,那样的念头在宁东玄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令宁东玄意外的是,上郡的霍乱,宁绍云竟然派夏寻雪前往。宁绍云这么做的目的?可能之一,借夏寻雪引出宁东玄,可能之二,变相的放了夏寻雪。宁东玄宁可相信宁绍云这么做的原因是后者。放了过去,也是放了自己。
所以,宁东玄来了,即使等待自己的是万劫不复,他也义无反顾。
快到上郡时,宁东玄得知这里缺少药材,于是又花了些时间,才有马车上的一堆草药。
……
“你怎么会来?”
宁东玄还在雨里,雨水沾湿了他的发丝,隔着雨幕,她说道。
“我昨日夜观星象,掐指一算,知道你需要我,我就来了。”恍然间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太子府的那段时光,宁东玄也不想这里方圆几百里都在下雨,晚上哪来的星星?开口就是不着边际的胡诌,一脸的玩世不恭。
夏寻雪也不和宁东玄争辩,她两边的唇角轻轻弯起,浅浅一笑,笑容的幅度不是很大,却是这三年来,第一次笑。
“是不是来得很及时?”宁东玄再道。
“嗯。”夏寻雪点点头。
宁东玄脱掉蓑衣,上前几步,把夏寻雪拥进了怀里。感受着她的温度,感受着她的心跳,感受着这份真实的存在,这样就可以了。
他发上的水滴沾湿了她的脸庞和颈子,凉凉的,此时此刻,他触手可及,却又来得好不真实。
站在一旁的莫锐,也看出突然造访的男人和夏寻雪认识,他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也没惊扰了他们。
然而,纵使重逢万般美好,现实也依然残酷。
“夏太医,不好了,瑾儿的样子不太对。”
屋里冲出一个妇人,夏寻雪前几日带回来的小女孩,便是交由村里的妇人代为照看着。
闻言,宁东玄松开了夏寻雪,夏寻雪的脸色也为之变得严肃,折身便回屋里去了,宁东玄紧跟其后。
房内,小瑾儿面色苍白,形寒肢冷,冷汗淋漓,一个劲的呕吐,手足螺瘪,瘦小的身子还时不时的颤抖。
夏寻雪把脉,脉象沉细,她心底一沉,小瑾儿在母亲身边待着的时间太久,也染病了。
“霍香一钱,陈皮两钱,黄连三钱,姜半夏一钱,厚朴一钱,茯苓两钱,三碗水药一碗水,快去。”夏寻雪一边说着,一边给小瑾儿扎针。
同那日一样,夏寻雪依次把三枚银针扎进瑾儿的中脘、内关、足三里三个穴道。
“黄连,姜半夏,厚朴,茯苓都没了,就还剩霍香,陈皮。”莫锐刚要跑出去,又折回身,他们所剩下的药寥寥无几。
“马车上有。”话说的是宁东玄。
夏寻雪回头看了宁东玄一眼。
宁东玄冲夏寻雪点点头,像在说,有他在。
夏寻雪别过脸去,又在瑾儿的关元穴上扎了一针。宁东玄也不打扰她,和莫锐一起出屋,把马车上的药全部搬进了屋,药都是用麻袋装的,袋子上写了药名。
“这里我来,你进去帮她。”宁东玄对莫锐说道。
莫锐迟疑,还是出了药房。
路上,莫锐遇到从房间里出来的夏寻雪。
“瑾儿情况怎么样?”莫锐问。
“好在是初病期,不是太严重,病情暂时稳住了。”夏寻雪出来想看看药熬得怎样,四下看去,不见宁东玄。“他呢?”
“在药房熬药。”莫锐说道。
熬药?宁东玄?听着莫锐的话,夏寻雪倒是一惊。
“我去看看。”夏寻雪说着,往药房的方向去。
药房里,宁东玄先是用称依次称出每种药的计量,药罐,碗都是现成的,炉灶上正在烧着水,他把水壶拿下,药倒进药罐,添了三碗水,添柴,熬药,动作一气呵成,竟是娴熟得很。
夏寻雪站在窗外,就那般看着忙碌的宁东玄,她眼里的色泽有些许的变化。她没有进药房,也没有喊他,静静的走开了。
瑾儿服过药后,病情还算稳定。
夜深,却是无几人能睡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噼里啪啦”,隐隐的还能听到雷鸣声。天就和整个村子般,压得人透不过去。
屋里的人,心绪同是异常的凝重。
傍晚前,宁东玄让莫锐带着自己在村子里转了一圈,霍乱比他想想中要严重太多,随时都有人死去。这也是宁东玄第一次感受那么多人的死亡,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触动。
房内,只有夏寻雪和宁东玄,如此场合下,没有重逢的甜言蜜语,有的是对霍乱的忧心忡忡。
“一定能想到办法。”宁东玄宽慰夏寻雪。
夏寻雪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黑压压的不知何时才会停的雨。
“你去睡一会。”昏暗烛光中的夏寻雪,异常憔悴,宁东玄心疼她。
又是一个时辰后,夏寻雪去睡了,她说她睡一个时辰,到点了,让宁东玄喊她。夏寻雪躺在被褥里,轻闭着眼,她根本不敢深睡,眉头轻蹙着,应该还在想着怎么解救这场霍乱。宁东玄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床边,守着她,亦如当初他中毒时她守着他那样。
或许是太疲惫了,一个时辰过去,夏寻雪没有醒来,宁东玄也没有叫醒她,而是又拿了一床被子帮她盖上。
不好的事,会过去的,全都会过去的。宁东玄伸手,抚平夏寻雪蹙起的眉头。
大约是寅时三刻,时间还属于深更半夜的范畴,夏寻雪睡了两个多时辰,她突然醒过来。
“我想到了。”夏寻雪坐起身来,被褥退到了她胸以下,床边是守着她的宁东玄,他并没有睡,她对他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