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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前尘纷扰
【1·此生缘尽】
这世间的事，大多是不尽如人意的。
若非是如此，也不会有那么多令人动容的人事了。
在这郑国缭乱的夜里，曲晞瑶我重新谈起这些旧事，眼神中不知该放置何种情绪。
我望着漫尘，他依旧负手背对着我们，望向窗外，高高大大的背影遮住一半的窗子，我的视线透过他身边的窗户看向外面，沉沉的夜色像一壶清冷的酒。
我叹了口气，听曲晞瑶继续说下去。
她说说停停，似乎回忆起来很是费力，这一说便是整整一日的光景。
这斋心庙的这位小沙弥语出惊人，曲晞瑶和莫商皆是一怔。察觉方才大意了，两人这才仔仔细细打量起周围。
这庙建在汾国与江国交界处，说不上到底属于江国还是汾国，不过从庙门口那牌子上的江国文字来看，这沙弥约莫是江国人。这庙是个寺庙的模样，供的却不是正正经经的佛祖或菩萨，而是一个看身形极为风姿飒飒的公子。
庙里虽说不简陋，但是香火却并不似其他寺庙般缭绕。红木的供桌上摆了几盘还新鲜的水果，焚香的香炉是通透的白玉，透过炉壁隐约看得见沉积的香灰。香炉工整得插了三支供香，降降地飘着几缕带着檀香的白烟。
莫商沉眸思索片刻，脸上的笑依旧和暖，他上前，对着小沙弥再次行礼道：“不想阁下如此年幼便得道，是在下不知，多有得罪了。”曲晞瑶见状，虽愣了愣，但也微微点头示意。
小沙弥笑了笑：“两位不必多礼，我在这老林中呆得久了，不曾熟知你们的礼法规矩，如此却是叫我为难了。来者是客，二位既来我斋心庙，便是缘分，我自会好好招待二位。”
曲晞瑶眯着眼睛笑了笑：“不必劳烦前辈，我们只是来避避雨，雨停了，便不再叨扰前辈，多谢前辈收留了。”
打春的雨一向磨人，本以为这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没想到这么淅淅沥沥地一下，竟下到了晚上。曲晞瑶和莫商便不得不在这斋心庙里多住一夜。
这庙里只有小沙弥一人，吃过晚饭后，三人坐在一起，一来二去竟聊了起来。
这小沙弥名唤前空，这法号倒也好理解，前尘成空。只是这样他小的年纪，实在无法让人把他与修道成仙联系在一起。
前空不记得自己的本名，十三岁时贪玩进了山林深处，被林中老虎所伤，险些丧命。所幸路遇不知哪位善心的仙人，杀死了老虎又渡了大半仙气给他，这才保住了性命。只是他自此便有了仙力，加之为了寻着恩人报恩，努力修行，才有了这几百年的修行如今送走了父母，只剩一人守着这斋心庙了。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
雨没有停的架势，冒雨赶路虽不是不可，但毕竟用着仙法还是容易招来一些爱惹事的妖怪，多有不便。于是莫商与曲晞瑶便决定在庙中歇息一晚，而也就是这一晚，发生了曲晞瑶从未设想过的变故。
每个人心中总是有些害怕的东西的，毕竟这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完全将自己与纷繁的人事隔绝。
若说那些已然心死的，委实是不知该不该将其称作为人。
比如我就有很多怕的东西，从前怕试炼不通过被师父骂，而现在，便是怕夜一寻离开我。
我望了望漫尘，他已经转过身，清冷的眼神透过面具望过来，仿佛是在看我，又仿佛是在望着桌案上明灭的烛火。我摇了摇头，想着他断然不会是望着我的，否则那眼神也太落寞了些，仿佛我是他丢失的至宝一般。
定了定心神，我便继续听曲晞瑶讲下去。
那夜的雨下得异常诡异，非但不停，反倒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发出碎裂的声音，夹杂着林风呼啸的声音，仿佛阴魂过道一般令人悚然。
曲晞瑶与莫商分住在两个房间，夜幕诡谲，却总有人无眠。曲晞瑶撑着下巴坐在案前一下一下拨弄着烛火，却听到隔壁莫商的房间传来一阵打斗声。她登时警惕起来，抓起桌边的剑便冲去隔壁。
在门口停了片刻，她用一两秒时间听出莫商占了上风，却还是打算推门进去。
“晞瑶！”她听到莫商突然大吼一声，“不要进来！”
她愣了愣，打算推门的手停在门上，已经开了一条缝的门中透出摇曳的烛光，她却当真犹豫了。若是从前，她绝对会不管不顾地推门而入，而今日不知为何她听到他的声音，竟真的定定地站在原地没再进去。
而下一秒，许是莫商分了心，被那人伤了一剑，不自觉闷哼一声，曲晞瑶这才如梦初醒，推门闯进房间。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时常会想，倘若那时曲晞瑶听了莫商的话，没有进那屋子，或许事情会有不一样的结局。只是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想象罢了。
曲晞瑶告诉我，这便是命运，你实在无法猜出它下一刻会如何做弄你，这人世纷纷，不过一本戏折子一般玩笑罢了。
于是她在进了屋子看到与莫商打斗的人时，便马上知道，她与莫商便是万世的缘分，也该尽了。
那与莫商缠斗的六个蒙面人的打扮她再熟悉不过——斗笠过面，腰间配蜡黄蜈蚣玉石。
那是蛊后公玉青星的人。
那六人已有三人倒下，在地上*着，地上散着暗红的血，空气中的血腥味借着雨气迅速传进曲晞瑶的气息中，让她头晕了半晌，再看围着莫商的三个人，其中一人的剑已经染红，莫商的左臂衣袖被染红，显然是受了重伤。他望向曲晞瑶，眼神中是惊讶却又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的绝望。
他对她柔柔地笑，也就那么短短一瞬，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从不对她如此笑。以往的笑容中她只能看到师兄对师妹的疼爱，而今却在慌乱中窥到了那么一丝男女之情。
她以为他的蛊已经解了，可就在她思考的一瞬，其中一个蒙面人也看到了她，之后便立刻对其他人大喊：“参郡主果然和这人在一起，速速传信给后主！”
另一人便没有怠慢，自怀中掏出一个直筒，用火折子点燃了，那筒瞬时发出一道急促的光，穿过雨幕打上天空。一瞬的光亮照亮了大半的山林。莫商回首抹了就近一个人的脖子，将手中的剑直直扔出，准确的插进了那传信人的心口，又一个瞬步拔出长剑翻身解决了最后那人，溅出的血熄灭了烛火，屋内瞬间陷入黑暗。
四下里只剩莫商的喘息声，以及大雨喧嚣的声音。黑暗里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莫商走到曲晞瑶身边，没有烛光，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他的身影笼罩着她，那一刻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扑到他怀中的冲动。
他轻声道：“晞瑶，不是叫你不要进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方才太累了，但他的语气依旧温柔得不行，只是那温柔还是完完整整地除去了男女之情，自他嘴中讲出，便成了师兄对师妹的嗔怪。
曲晞瑶轻轻笑了笑，眼角不经意便落了一滴清凉，她知道他看不到，她庆幸他看不到，因为就算他看到，也不会有任何她期许的回应。所以此刻的黑暗，她异常珍惜。
她默默擦掉眼角的湿润，伸手抓起莫商受伤的左臂：“你受伤了，我替你疗伤。”
她点了烛火，自怀中掏出一个掌心大笑的青瓷瓶，为莫商清了伤口，便一点一点上药。莫商望着她：“这……”
曲晞瑶笑了笑，语气却突然就哽咽了：“这是我娘在我生辰时送我的……最好的伤药……”莫商望了望她，微微皱眉却没再说话。
涂了药之后，曲晞瑶收好瓷瓶，淡淡道：“他们发现了我，这次许是躲不掉了。”
莫商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她是你母亲，断不会害你，你回去也无妨。”曲晞瑶苦涩一笑：“是啊，她断不会害我。”她望向他，“可是你……”
“我现今是道云师父的大弟子，知情的人必然不会轻易惹我，毕竟玉空山这么大的地方也不可忽视。”莫商一面扯过衣袖遮住伤口，一面宽慰道。
曲晞瑶收起笑意，微微一叹：“是么……”
蛊后的人来得极快。第二日告别了前空，不出几里路便遇到了前来阻截他们的人。曲晞瑶自是不会防抗，因为她左右还是知道蛊后不是她能抵抗的人。
只是她没想到莫商也与她一同回了郑国。她向来不懂他的心思，所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公玉青星见了曲晞瑶，二话不说便一巴掌将曲晞瑶打倒，她是个决不许手下之人有一点差错的人，而她的女儿却这般背叛她，实在让她无法接受。
“你以为你招惹了玉空山的人，便能躲过我么？”公玉青星的语气冷冽地可怕，她冷冷一笑，“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何只是打了你一巴掌，没有直接给你种一蛊杀了你？”
曲晞瑶咬唇：“参儿不知。”公玉青星转身坐在玉石长椅上，睨了一旁的莫商一眼，淡淡道：“参儿，我的女儿，你很快就要嫁给我们郑国未来的王了。”她的语气阴柔逼人，像地狱深处盛开的曼珠沙华，艳烈却剧毒，又宛如一把带着倒刺的匕首，直直戳进她的心里，按不得，拔不得。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