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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蛊后之女
【3·再遇漫尘】
离圆月节还有两天，事不宜迟，迟了便会生事。我和夜一寻决定在今夜去郑王宫一趟，而在出发前，夜一寻却拦下我。
“阿卿，你便留在客栈看着晴悠和墨离吧。”他将我微乱的长发理顺，语气柔和。我自然是不愿的，且不说潜入郑王宫一举实在冒险，就是想到要和他分开，我也不能同意。
夜一寻笑了笑，伸手揽过我，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桃花酥，准确地塞进我的嘴里：“好吃吗？”我满嘴点心，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只能鼓着脸幽怨地看着他。他却已经将剑拿起准备离开，一面收拾一面道：“你去了反倒牵扯我的精力，到时谁也跑不了。这种事，人越少越好。”
我费了半天力气才咽下一半的点心，刚要说些什么，另一块桃花酥又稳稳地落在了嘴里。夜一寻挑眉看着我：“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
我：“……”
这场“无声”的争论最后以夜一寻施法让我六个时辰无法动弹告终。他轻轻将我放在床上，替我盖好被子，又将门窗设下结界，这才俯身看我。
“阿卿。”
我用力闭上眼睛表示抗议，耳边传来他轻轻的笑声。
“若咒法解开后我还没回来，你便要想办法自己进郑王宫了。”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般这种时候不应该是说“若我回不来，你一定不要去找我。”之类的话么？这足以告诉那些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姑娘们不要太相信爱情。
夜一寻望着我轻轻笑了笑，伸手敲了敲我的头：“想什么呢，你总要找到莫商和曲晞瑶的。”我抿了抿唇，很想告诉他让他一定小心，但该死的咒法封了我的嘴巴。
“放心。”夜一寻起身对我说，“没有你我会安全得多。”
我：“……”
夜一寻离开后，屋子瞬时沉寂下来。晴悠和墨离都钻到我身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了，绒绒的身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把。
我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能大睁着眼睛望着绣花的床帏胡思乱想。
这一想倒是想的深远，连着当初懵懵懂懂的情愫、追而不得的记忆，都疏影般隐约摇曳起来。
我一定是喜欢过这么一个人——他拥有世人仰望的荣光，他拥有指点江山的睿智，他冷漠却多情，他无敌却孤独，他爱我，却伤我至深。
世人常道，被所爱之人伤害，是最大的劫难。却不知被爱自己的人伤害，才是最深重的痛。以前我并不觉得，只是和夜一寻在一起后，总觉得有些东西莫名的熟悉。比如那种依恋、悸动、醋意、还有想念。
爱过的人大约都是一样的。总感觉像是生了一场大病，那些又痛又痒的感觉，在痊愈后想起来，大多都会变成日后自嘲地笑柄。
史书记载江溟并未立后，唯一一位夫人也是年纪轻轻便得了重疾去了。我既不是江溟的夫人，大约也就是暗中帮扶其赢得天下的角色，在几番交流中暗生情愫，再因了后来的种种才沦落至此。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感到身畔有一阵微风款款而来，清清凉凉，熨帖人心。如此纯净的气息，来者显然不是不怀好意的人。不过夜一寻在四周设了结界，这人居然可以毫不费力地进来，这倒是奇怪。
我正想着是不是夜一寻后悔了自己跑回来，便忽然闻到一阵熟悉的清茶的淡香。那种熟悉，像生长在骨血中的习惯，那习惯植根在氤氲着葡萄风信子与茶香的午后，不论过去多久，它都可以直接触碰到我最深的记忆。
“阿卿。”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来者的嗓音清润沁凉。晴悠扭了扭身子，半睁着眼看到来人，一下子清醒过来，蹦跳着钻到了他的怀里，丝毫不理会被她踩痛的我。
经过这件事我确然是认识到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晴悠的确要减肥了。
记得月亭山一别，漫尘说过我们终会再见，一般说完这句话的友人大多是一别多年了，这才不到几日便又真的再见，着实让我有些看轻这句话。
墨色长袍如发丝般在我眼前游弋而过，和着丝丝缕缕清茶香。我瞬时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前半刻还在怀疑是不是近来劳累过度导致自己瘦了不少，下一刻却马上反应过来。
因为我的右臂毫无征兆地感受到一阵沉稳的心跳声，后背和臂弯也同时传来不轻不重的力道。我倒抽了一口气，斜着眼望着漫尘。
他抿唇笑了笑，幻出一阵淡蓝色的仙晕，在我脸上轻轻柔柔地扫了扫。我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经可以说话了：“漫尘上神，你这是……”我疑惑道。
他勾着唇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带你个地方。”
“去哪里？”
“郑王宫，我带你去见公玉参。”
漫尘一向这样，从不撒谎。别人有问于他，若是他愿意回答的，必定分毫不假；若是他不愿回答，那他便是躲开不回答，也不会撒谎哄骗。
我对这一点深有感触。
当初漫尘上神在玉空山暂住，与我相熟后二人时常相约品茶，也就是他品茶我在一旁打盹。一次兴起，我便问了一个让道云师父看来分外苦恼的问题——“不知上神觉得阿卿的剑法如何？”
那是漫尘品茶品得最快的一次，往常都是我打六七个盹，他才会品完，那一次我却只打了四个盹，他便收起了茶具，这直接导致我整个下午都昏昏沉沉的。
更离谱的是，那日之后第二天，他便要离开了。
我至今无法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因为躲那个问题才走的，总觉得他毕竟是上神，怎么想也不会拘泥于这等小事，但月亭山重逢时总觉得他对我有一些莫名的疏离，甚至是闪躲。完全不像是昔日茶友的样子，我这才怀疑他当真是在害怕我提出当年那个问题。
我自是不会再问那个问题，反倒是现下有了个更大的问题。
由于我身上的咒法还没有解开，我只能用力抬着眼睛才能看到他的脸。纹着流云纹饰的面具遮住了他大半的脸庞，面具下暗蓝色的眸子泛着晶晶然的光。我委实是不好意思说我忘记了他的模样，却又不知用什么理由让他摘下面具，只好干巴巴地蹭话：“那个，为什么是上神你带我去？”
“听道云说了你们的情况，想着我今次刚好路过苍连，便帮你们一把。”他的嗓音清雅淡然，似乎从来不会有任何情绪，又似乎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满满的情绪，听不出、猜不透。
我干笑了两声：“哈哈……那上神你还真是心善。但你毕竟一路劳顿，这般麻烦你实在是不好，不如上神你解开我的咒法，让我自己走吧……”
漫尘似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沉吟道：“唔……我原本也是这样想的，但想着若是你可以自己走了，约莫会被人发现，耽误了行踪。不如就这样，我带着你倒也方便。”
永远不要过分相信自己理解的东西，这个道理我理解得相当惨痛。
漫尘带着我一路轻巧地进了郑王宫，夜色晕染得彻底，漫尘的衣袍与夜色毫不违和地熔炼在一起。他的衣袍很大，几乎将我整个包裹起来，让我有一种被夜色吞没的错觉。
我忽然有些忐忑，郑王宫这般森严，连漫尘都要小心翼翼，那夜一寻岂不是很危险。
正想着，漫尘的声音却如水上涟漪般幽幽传来：“你不必担心，他既然敢一个人来，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我在心中安慰了下，却忽而有些疑惑：“上神与阿寻仅有一面之缘，却很了解他么？”
漫尘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直觉。”我愣了愣，还是干笑道：“上神阅人无数，确是该有这等睿智。”
一声极轻的笑声落入耳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我不能确定的落寞：“阿卿，你我何曾，这般陌生了？”我顿了片刻，木然道：“上神何出此言？”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又笑着摇了摇头，不紧不慢道：“你我也算是茶友，便也不必拘泥凡世礼俗了，你不必对我如此恭敬。”
恭敬一词的意义对我来说确然是模糊的，我之所以一口一个上神叫他，不过是听说他仙法太过强大，我担心万一哪句话不小心得罪了他，会引来血光之灾罢了。
我咽了咽口水：“那我可以不叫你上神了么？”
漫尘点了点头：“自然。”
我想，毕竟漫尘也是活了千万年的人，怎么说也是前辈，换称呼也得换个既亲切又不失礼数的，既合情又合理的。
“叔叔。”
“……”
见他不答话，我又想了想。
“爷爷？”
“……”
他依旧不答话，我正要再改，他却又忽然开口：“阿卿。”
“嗯？”
“我觉得你我虽是茶友，但礼数毕竟不能改，你觉得呢？”
我：“……”
【本章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