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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桠飞出来之后,舒展双翅,停在天边的一卷浮云之上,回了人形,踩在虚实清浅的云雾之上,对着夕阳坐下来。
那阳光浮浮沉沉地落了大块大片,堆积在云层上,交染铺就成万里云阙。
毕桠叹了口气,往后摊靠上一大片柔软的浮云,从怀里取出一支骨箫来,骨色莹白疏影,看形状和质感似乎是某种鸟类的羽翅一般,尾端系着枚缠红线的环水商羊鸟形的玲珑碧玉,明蓝羽穗交织着翠染青珠,在夕阳余晖下熠熠生辉,流动着星子。
他把骨箫压向心口,低声呢喃道:“疏雨…”
毕桠还记道,当年在沉暮山顶时,已经被白执离收编于辞语录中的楚疏雨站在他的身旁,青衣逶迤,蓝晶银链,温润的面容映照着天际无垠的云雾和晨晓,羽睫上似乎不还沾染着清早的露珠。
那天有风,不大,却也絮絮地吹动着衣袂袖摆,带着山中醉人的梨花香。
楚疏雨转身望他,鬓角的白玉簪质感温腻,簪首是毕桠为她细致雕刻出的白鸟,衔着坠坠银质的叶片,沙沙作响,挽中的披帛丝缕轻盈,绣着银线的白梨和蓝雪花细细碎碎,绞着青绒蓝羽,缀着碧玉翠晶,被风摇曳吹动,如飞鸟雾蝶一般流淌过毕桠的玄衣。
她双手持着那支沉暮中显得晶莹剔透的骨箫,对着毕桠笑吟吟道:“这是簪子的回礼。”
毕桠接过那支干脆利落的长箫,触手间唇角噙着的笑意便凝固住了,他语气渐缓地疑惑问道:“这是……翅骨?”
“别害怕。”早知道他会是这番反应的楚疏雨掩唇轻笑,“这是我自己幼时脱落的翅骨,只有两支,我看放着可惜,就分别制成了骨笛和骨箫。”
毕桠闻言抬头警觉问道:“那骨笛?”
毕桠记得,那时天暮沉林,山巅浮云千卷。
楚疏雨眸中清浅,柔情万丈,宛若雨后初晴的岚空,盈盈闪烁着的,皆是流光与涟漪。
她一瞬不瞬地望着毕桠,笑道:“在我这。”
天知道他当时心脏跳动着,都有冲动想烧光身下的山。
他终于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真的是能傻到什么都为她做。
以前他嗤之以鼻着这种爱情,现在却轮到他来沉陷了。
毕桠晃动着手中的骨箫,笑道:“还缺一对玉佩。”
毕桠在火山深处日夜找寻了半把月,才寻到那一块万年玉石,耗时半月亲手雕琢出一方环水商羊鸟形和一方流火毕方鸟形的玲珑碧玉来,商羊玉缠红线,留在自己身上,而毕方玉缠了蓝线,送予楚疏雨。
毕桠把那支骨箫竖于唇下,指尖缓慢拂过箫身,终于吹出了一个简单的音调来。
箫音清丽,淳厚目圆润。
吹的是商羊喜欢云门夜雨,曲声绵长幽远,足环绕天穹。
浮云染火流光。
炽热的炎意充斥着无垠的天暮。
实在是环佩金银的声响太过于细细碎碎的清脆,一曲未毕,毕桠便转头望向了来人。
青年停在他的身后,张扬鲜亮的红衣上缀系满了金饰玉带和锦囊玉佩,整个人金灿灿,银闪闪得让人不忍侧目。
发梢微卷的火红长发高束了马尾,显得干脆利落了很多,羽眉额间勾勒着一抹浓郁沉砂的殷红凤纹,一双含情的桃花眼纤长温润,噙着笑意朱色薄唇妖扬不露。
见被人抓了个现行,青年手足无措地停了下来,歪了歪头,善意无辜地笑道:“您好?”
凤凰??
?
毕桠朝他挑了挑眉,似乎还是只品味不怎么样的凤凰?
“您吹得真好听。”那青年却是朝他悄咪咪地移了一大片,欢喜无害地在他面前抱膝坐下,桃花眸子里流光溢彩。
难不成是来找白虎喝茶的?
毕桠皱眉道:“…谢谢。”
那青年笑意盈盈地望着毕桠,天真地问道:“您是…远飞鸡?”
毕桠:“……!???”
毕桠:老子不打死你。
“不是么?”那青年瞧见他的神色微妙,忙眨了眨眼睛,改口道,“那是重明?”
毕桠不是很想理他。
青年垂了眉头,可怜兮兮地问道:“难不成是玄鸟?”
陵光记得有人告诉过他,长得好看还会吹萧的人是最厉害的。
这隐约还是在蛋里的日子听到的。
在陵光猜到鲲鹏的时候,毕桠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问道:“你觉得像吗?”
“不像。”那青年见他回话,愣了一下,忙摇摇头笑道,“你长得好看。”
那笑容很是纯真无害,带着尤为孩童的心性。
不会遇了个傻子吧?
毕桠叹了口气,转着骨箫笑道:“记住了,我是毕方,下次可别认错了,小心被鸟打。”
“诶诶毕方!”那青年扩大了笑意,很激动地凑到毕桠身前,“我是朱雀!南方的朱雀圣君!”
那青年颊侧的垂发蓬松地毛绒绒地,毕桠被吓得退了一下,听到朱雀二字后更是心里一跳,手上的洞箫也有些不稳。
青年赶忙伸手把住毕桠握箫的手,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善意地问道:“您怎么了?”
毕桠阖了下眸子,摇头道:“…没事。”
朱雀却是没放开他的手,仍是笑意盎然地开口问道:“第一次见面冒昧了,不过您认识一只叫毕桠的毕方吗?”
毕桠僵了一下,视线飘忽到自己手上连着骨萧之上朱雀的手。
青年的手骨节分明,宛若玉石雕琢,下手的用力适宜,恰好是他挣脱不开的力度。
四周流焰细密地繁生,直燃红了天际。
“我找他很久了。”朱雀笑道,声音有些暗沉,随着青年低头的动作,耳畔的金坠铛饰也细碎轻盈地相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毕桠听见朱雀问道:“他表字是茂华,您认识他吗?”
毕桠有些混沌地问道:“茂华?”
朱雀点了点头,笑道:“茂华。”
毕桠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然后他在一片嘈杂之中,听见了商羊的声音。
商羊道:“茂华。”
她这么唤道,然后便一去不回。
商羊死于那场天劫。
死在羽族手里。
毕桠再启眸,视线里皆是天地失色,黑云压境之景。
万丈深渊之上天雷滚滚,铂金闪电利锐炫目,不息止的雨水细如针一样刺人。
耳畔的嘈杂声喋喋不止,含着刀 戈碰撞与血珠飞溅的声响,隐约传来的是笛子清脆明冽的乐调。
他看见另一支骨笛跌入万千火海,霎那间便灰飞烟灭。
凤凰的火焰灼烧了一切,商羊鸟被烧伤了翅膀,跌落天际的熔岩火海中。
毕桠接不住她。
毕方鸟长鸣悲声,毅然决然地随着她跌落天际。
最后关头却是毕桠的表姐,焚咏玄君在最后一刻把他抓回了天暮,挡住天兵把他送往了东荒火山。
毕方鸟在火山沉眠了几百年,方才苏醒。
毕桠后来才知道,他表姐焚咏玄君因为救了他的缘故,被关押去了苍灵之墟的那一片碧海深处。
不过幸好还有那位鲛人陪着她,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毕桠又想起当年白执离为商羊测算而出的那首判词。
【雨霖铃】
白露雨水天寒影,惊鸿影,巧姿舞。
庭中鸢尾三分春,廊下星火七伴秋。
清明半梦归,似是故人来。
因为听不懂所以他也只是想想,毕桠问过白执离判词的含义,白执离答道,那是词中人一生的故事总结。
毕桠叹了口气,商羊的判词很美,没有死亡。
所以说那姓白的果然是个招摇撞骗的跳大神。
“您怎么了?”
毕桠回聚视线,望向他身上的朱雀圣君陵光,青年正担忧地望着他,欲伸手抚他的额。
流火明焰乍然滋生。
陵光正诧异间,毕桠便猛得伸手铗紧了他的脖子,带着颓倾之势,两只鸟从万丈高空之中,直直地向金铃船跌落而去。
陵光有些愣怔地望向毕桠的眼睛。
眉间的流火印记闪烁之下,是一双辉映着殷红流焰,沉郁血渍的桃花眼。
年轻的圣君笑了。
他唤道:“茂华。”
这方白执离还在慢悠悠数钱呢,便听见上方猛得一声炸裂,一抬头,看见缺口上掉下来两只火鸟来。
还蛮大只的,不过应该还不是他们原形的大小,皆是流火长翅,叽叽喳喳,双方互啄个不停。
被扑了一脸尘屑的白执离:……好吵!
果然鸟这种生物啊……
白执离一边啧啧着,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往后躲。
莫喧也不动声色地向后移,突然停了一下,一本正经地问道:“那只是不是茂华啊?”
白执离:……啊?
“这两只不会是……”白执离猛得转头望向对面山崩地裂中仍风轻云淡,悠闲喝着茶的谢青梧,谢青梧对她莞尔一笑,白执离确定了他是一个人,才诧然骇道,“毕桠和朱雀啊啊啊啊啊!”
在白执离两手仍然捧着脸尖叫的一刻钟后,莫喧一伞扔过去,道:“冷静一点。”
“不过也好。”
白执离顺手接了伞,极容易适应各种变化的封灵师沉着又冷静道,“正好可以省钱了,直接抢吧!”
莫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