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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语录:“合欢铃,妖界秘宝也,其金银双生,摄人心魂兮,扣人心魄兮,掌七情六欲也。”】
南都漓洲,合欢阁。
薄雾遮月,繁花似锦,雕金漆门前两口朱色锦笼垂下细细碎碎的银片串珠,琉璃瓦下的银铃盈盈轻响,漆红长匾上烫金合欢二字。
作为漓洲最大青/楼的合欢阁,足足高有五层,皆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却又别致精巧,素不是一般艳/俗的青楼。
厅堂里乐声淙淙,美酒佳人,一时间宛若天上人间,锦绣屏风上绘染着水波中莲华更迭,枝叶间芙蓉花满,一笔一绣间勾了银丝,铰了金线,衬得是流光溢彩,五彩照人。
阁楼雅间青纱朦胧,红烛明焰,帐后的女子一袭轻罗绿衣,垂落于地的丝绸裙摆上细细绣了白中偏青的绣球花,一簇一簱平铺而上,那女子怀中抱有一柄梨花木的沉香琵琶,素手拨弦,正在弹奏一曲缠绵温柔的秦淮夜。
其音色珠落玉盘,裂帛絮弦。
她云鬓上的那支极为精致的缠银翡翠青玉蝴蝶步摇随着她拨弦的动作摇曳不止,垂下的几只小蝴蝶颤动着薄银的翅膀,嵌着的青玉抹了些许光粉,在帐后莹光闪烁。
帐前的客人美酒于手,佳人在怀,听到这宛若仙乐的曲声,不禁拍手称妙,打着酒嗝问道:“嗝……美人想要什么?”
帐后的女子面容迷离,依稀间却可见其清丽绝尘之姿。
她停下纤纤玉手,语气淡寞。
———“帮我杀一个人。”
她对每个人都这么说。
合欢阁善弹琵琶的花魁青烟,多少贵人名客求共渡春宵,她却只提出了这一个奇怪的要求。
帮我杀一个人。
云桥边,烟雨楼。
天色渐晚,白执离坐在铜镜前,束起大半青丝,两颊垂下些许散发,戴一顶质地细腻温和的玉冠,以白玉簪别紧,面上薄施粉黛,一身素青长袍宽大飘逸,柔软地垂下,系扣环玉佩,背负青玉剑。
桌上放着三根两黑一白的玉条,温厚生温,不知做何用处,而那柄黑伞则被随意搭在桌边。
毕桠正巧擦拭着半湿的长发自隔壁房走来,发带去除,露出眉间的流火印记,敲了敲白执离这屋的门,敲了两下没反应,又见烛光长明,便直接推门而近。
毕桠抬头一眼便瞧见正拨弄长袖,青衣素冠的白执离,吓了一跳,问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你忘记啦?”白执离朝他转了一圈,衣袂飞扬,“这是我以前在云苍山浮云观的女冠装扮,还是第一次遇见你的装扮呢。”
“啊?”毕桠皱眉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喊道,“不不不!别在让我回忆到我这辈子最丢脸的事情!”
彼时白执离还不是那个六界之中谈之色变的封灵师,只是个云苍山浮云观的小女冠,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祸世之书,只有一个小姑娘,遇上了树上打旽的毕方鸟。
东荒苍林之境。
青衣素冠的小姑娘背负长剑慢悠悠地走在林间小道上,剑穗上的玉佩青翠玲珑,缠红飞扬,清秀的小脸上一双笑意弯弯的睡凤眼,右眼下缀着一颗泪痣,唇红齿白,扶上一棵树干,透过细碎茂盛的枝叶间还隐隐约约可见远处天际下的火山。
有清越的流火声自耳畔传来。
白执离伸手拨开垂下的青藤,便望见灿烂阳光下那颗巨大的古树,在天地之间浮光掠影。
树干上逆光而卧的毕方鸟周身环绕流火四溢,深蓝长羽下覆着浅蓝绒毛,身上有着鲜亮的红纹,两翼一足,火生白喙。
“好大的红鸟啊。”白执离不由地感叹一声,方环顾四周,捡了一颗石子,对准树上的毕方鸟扔过去。
树上的毕桠睡得正香,冷不丁被一颗石子砸醒,睁开一双流火双眸,望见树下执着长剑,一脸笑吟吟的青衣小姑娘。
毕桠口吐人言,冷声道:“真是好大胆的凡人。”
小姑娘一双烟灰色的双眸晶莹剔透,颇有些期待地问道:“你好,你能当我的坐骑吗?”
“愚昧。”毕桠依旧冷声着,“你不过区区凡人,妄想让本君屈尊当你的坐骑?”
“凡人有什么问题吗?”白执离轻笑问道,“六界皆为天地而生,自为一家。”
“你这套说辞,倒很想是道家那股陈腐之气。”毕桠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一下子烧死这个大胆的凡人,反而来了兴致,“你年纪轻轻,莫不是个小道姑?”
白执离点点头,又皱着眉摇摇头,认真道:“尊重的,不是道姑,是坤道,别称女冠。”
“反正差不多。”树上的毕方鸟舒展青蓝双翅,降落到白执离身前,俯身望她,一双流火双眸熠熠生辉,“想要让本尊当你的坐骑?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
白执离却是眨了眨眼睛,盯向毕桠青蓝的羽翼之上,道:“你翅膀上有条二指长的圆头青虫。”
毕桠闻言低头,一眼便瞧见自己漂亮的左翅之上正蠕/动着一条纤长/绵软,身子一节一节,缥碧浅青的虫子,圆润的虫头上还嵌着两颗黑豆大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虫子!虫子!!!”
白执离望着刚刚那只不可一世的毕方鸟惊骇地扑闪着自己的流火双翅,像只老母鸡一样左跳右跳,最后竟是一下子跃进了清澈的溪流中去。
那毕方鸟在水中翻滚了几下,缓缓变为人形,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袭湿透的黑纹红袍,未绾的发丝也湿漉漉地沉重垂下,看起来颇为狼狈,细腻白皙的皮肤宛若女子一般,俊美的面容上眉间流火印记,一双闪烁着殷红的桃花眼轻挑上勾,足为风流,整个人正咬牙切齿地甩着袖子。
白执离心下发笑,凑他近了一点,啧啧道:“人形长得倒是好看,不过郎君你作为一只鸟,竟是会怕虫子么?”
毕桠瞳仁凝焰,从水中站立而起,一甩袖便扬起层层烈焰,木藤环绕。
白执离往后一退,淡定道:“小心,水里有虫子。”
毕桠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从水里跳出来,躲到白执离身后,只微微露出一边脸,手还紧紧捏着少女一角素青的衣袖,颤声问道:“还,还…在吗?”
“不在是不在了。”
白执离笑着回头,揉了揉还处在惊吓之中毕桠的头,又扬起手中温润生光的记尘石,“不过刚刚的场面和郎君的身姿我都已经全部记存下来了。”
毕桠一下子愣住。
面前的白执离笑得精明,开心道:“现在我有郎君的把柄了呢,从今天开始就可以当坐骑的说。”
一直到现在,毕桠都觉得当时那条青虫是白执离放上去的。
“……”白执离沉默了一会,才抬头笑道,“我当时真聪明。”
毕桠幽幽望了她一眼,道:“我没夸你,还有,那叫阴险。”
白执离坐到桌边,伸手去拨弄桌上的玉条,笑道:“我从不在乎过程,我向来只在乎结果。”
毕桠叹了口气,笑着点点头。
“是是是,你清和文舒静霅封灵师最厉害。”
“你刚刚还说死后的谥号别再拿出来的。”白执离望了他一眼,又轻勾雪白的王条。
“别碎嘴了。”毕桠指尖火焰流动,把满头青丝烘干,“算到什么了?”
“妥。四方皆有邪气幽光。”白执离点了头,指尖轻扣了扣那两枚玉骨玲珑的墨染王条,一手支头,“只不过,有三个地方让我很在意。”
毕桠皱眉道:“三个?”
“一是天乾南方檀洲的菩提寺,有一株莲花,不知道是不是我所想的那株。”白执离话音刚落,便见本来好好倚靠着桌子的黑色掉了地,白执离叹了口气,一弯腰伸手把它捞回,接着道,“还有一个是天隆西城鸿安国那一块,有条我很熟悉的气息的玩意。”
“还有,这里。”
“这里?”
白执离点点头,道:“这里似乎有我一件故人之物。”
毕桠挑眉抬眸道:“别整那么多玄乎,说简单点。”
“你就不能配合配合我?”白执离无奈道:“貌似是妖族的秘宝来着,我当年在绯谣身上见过,好像是一个铃铛。”
“绯谣不在了,现在的妖王是她妹妹雪遥了。”毕桠挑眉道,“你这次轮回过了很久,久到我都快等不下去了,差点在东荒火山被烧成灰。。”
“走,穿衣服。”白执离自动省略他这句话,踹了他一脚让他滚隔壁去,“我们现在就去,干一票大的。”
毕桠无言地望向她,仍是安分地被她赶出去,顺带着把那把黑伞一并拿出来。
毕桠的衣服由自身的妖力凝聚而成,只需要动动手指一身衣服就已经上身了。
白执离又对镜理了理衣襟,才推门而出,一把揽上他的肩,道:“走,我们去青楼。”
毕桠一愣:“…啊?”
南境漓洲,合欢阁。
雅间的客人自是又骂骂咧咧地走了,合欢阁的老鸨苏娘望着那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低低地叹了口气。
青烟抱着怀里的琵琶,默然不语,终是缓缓撩了纱帐回房。
把心爱的琵琶小心翼翼地放在银线团花软锦上,佳人褪去外袍,着一件青衫罗裙跪于铜镜前,柳叶黛眉长,秋水横波眸,望入镜中丽影,清丽绝尘,娇而不妖,
确实是男人会喜欢的模样。
平整铺于地面的丝绸裙摆素白轻薄,柔软光滑,用银线绣着浮云,密线衔着玉片堆成绣球花锦蔟的形状,在烛影下颇为逶迤连绵。
“你想要杀谁呢?”
空旷的房间内突然响起一句轻飘飘的问话,青烟心下惊慌,乍然回过头去。
窗边靠着个红衣玄衫的俊美公子,墨发半束,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眉间恰到好处地印着一个流火的印记,临窗的美人榻上则坐着个玉冠青袍的道姑模样的少女,容颜清秀,薄施粉黛,一身青袍宽大飘逸,柔软地垂下。
那少女伸手自窗外凭空唤来一柄殷砂红莲的漆黑墨伞,握住惨白清冷的玉骨柄。
她又笑着问了一遍。
“你想要杀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