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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一夜鱼龙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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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给自己带来无边恐惧和愤怒,又让自己无能为力到绝望的少年,不急不缓的问出这样一句话,心绪一片空白的银针吴,在那瞬间竟只想到一个字,傻。

    的确,在熟知这个世界和这世界规矩的人眼里,问一个十恶不赦之徒为什么要做坏事,幼稚得就如一个稚子。

    但千亦不在乎。

    或者说,他本身便心如稚子。

    许多事他处理起来看似成熟稳重,实际他对人情人心的认知,依旧停留在十四年前。他直白而生硬,认真而诚恳,便如一块落在世俗泥潭的莹玉,所以他百般新奇,又百般不适。

    或许别人对一个令自己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寝其皮的恶棍,只会除之而后快,但千亦愿意去问。

    因为他真的不明白,也真的很想知道。

    银针吴看着千亦,满是绝望恐惧不甘的双眼在发现千亦是真的认真在问这句话时,重新喷涌出对生的渴望,他咽了咽口水,心间无数个念头飞过,有孩提时孤苦伶仃,被老乞丐收养;有束发时老乞丐讨食不成,反被打死;也有舞象之年被一个老郎中看中,收入医馆……

    银针吴记得最后一次说实话是自己打碎了药盅,如实告诉师父,被师父吊在树上三天三夜,险些死去。而同样打碎药盅的另一个药童却因说谎而平安无事,日日与众人一起来讥讽自己。

    那以后,银针吴便再也不曾说过实话。

    即便复述着百分之百的事实,他也会以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将事情引向截然相反的一面。

    所以,当银针吴心念流转回时,这一次他依旧不打算说实话。

    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银针吴望着千亦:“不知小神医问的是什么事?”

    千亦不答反问:“你做过什么恶事?”

    恶事?

    听到这个词眼儿,银针吴心中又泛起一阵好笑,因为和之前的“为什么”一样,只有对世事知之甚少的人才会用这样的词。

    不过,银针吴并没有笑,反而想得极为认真。

    他在心里快速回忆着,若真以圣贤书和鸿国律法来看,他做的恶事实在太多了。

    十七岁那年,他终于知道师父收留他除了跑腿帮忙,真实是要把他练成药人,给当地一名大富治病,而他喜欢了多年的一名女子,则亲自喂下他蒙汗药,将他送入炼药池。

    所幸后来师父炼药不成,反被炸死,他幸运的活了下来。

    他在那个夜里,割下那女子的头颅。

    同样是十七岁那年,他勾结黑道,杀了十名药童中的五个,夺了师父的医馆,剩下五人告到官府,又被他买通衙役、县丞,反将五人打入大牢。

    此后,银针吴一发不可收拾。亲情、友情、爱情、师徒之情,全在他爬出炼药池的那一刻灰飞烟灭,他开始强抢民女,开始欺良霸善,开始害命谋财……

    一件件恶事做绝,他不但没受到所谓的报应,反而将医馆做到了京都城,还攀上了宁侯府周家的关系。

    银针吴渐渐心安下来,四十多年的善恶,都在一次次浮于鲜血的真金白银中面目全非。

    恶事?

    什么是恶事?

    对自己不好的才是恶事!

    银针吴扪心自问,他一向做事只为自己,当然不曾做过任何恶事,于是斩钉截铁的摇头:“小神医说笑了,小人怎敢做恶?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做恶事可是要遭报应的。”

    千亦看着银针吴那张信誓旦旦的脸,想到近来诸事,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其实他也不太愿用“善恶”、“对错”这样的词来询问,因为他本身便是最没资格问的人,他更愿相信因果。这世间诸多事,你只能站在某些角度上说是错的、恶的,但站在另一些角度,它又是的对的、善的,你便凭什么站在那些角度对待事情。

    倘若用因果便不难解释,你杀了人,在他人心中种下恨,若此恨未能化解,你便要承受此恨结出的果。

    千亦不知道银针吴此时心中想着什么,他决定换个说法:

    “二月初四,在你医馆门前说我是江湖骗子,随后又令别的医馆不得容我,可是你?”

    银针吴立时叫道:“哎哟!小神医,你可冤枉我了!你不知道现在江湖骗子极为猖狂,医死人败坏我们医者名声不说,还害老百姓人财两空,小人我是不知小神医你的医术才说了那些话,无心之过,无心之过啊!若知道你医术如此高强,怎敢那么做?”

    “二月初五,令人装病,又令药童起哄,请来当地官员,欲置我于死地,可是你?”

    “绝无可能!此事我吴某半点不知情啊!居然有人敢诬陷小神医,简直十恶不赦,罪大恶极!”

    “那几个起哄的药童是你医馆中的,我曾见过。”千亦不动声色道。

    银针吴苦笑:“这世间长得极像的人,一抓一大把,如果小神医硬要凭长得相似而说是小人医馆里的药童,小人无话可说。纵使退一万步,这药童是我医馆里的人,也不能说一定受我指使啊!”

    “今日,方才,从胡同中涌出,向我挥刀的黑衣人,可是你指派?”

    银针吴满脸冤枉:“小神医啊,这就更无从说起了,小人方才被一个胖子挟持,本来好好在这儿听人吟诗舞歌的画舫被占了不说,小命险些还没了,那些黑衣人多半是方才被小神医抬手镇压的胖子的手下,小人还没谢小神医的救命之恩呢!”

    千亦沉默了一会儿,眼眸中灯火晦暗:“如此说,这些事都和你没关系?”

    银针吴拍得胸膛鼓响:“千真万确!”

    沁香河再一次陷入寂静,只是与之前不同,血腥味更深了。

    这时,岸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曾与千亦对弈三局的老者和他的仆人站在岸边,身畔还有一个满脸络腮胡赤着上身的大汉。

    老者看着千亦,笑了笑:“小友何须多言,他若不承认,杀杀他自然就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