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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岳阳楼,一眼瞧见白景枫那厮风流倜傥地凭栏而坐,丝毫不在乎方才无礼之举。我气呼呼瞪他,抢了他待要喝的酒,道:“自己家的事情也不上心,没准儿人家就等着给你们家找麻烦呢。”
白景枫显然对这个话题丝毫没有兴趣,伸手拍了拍两掌,一串人端着菜盘鱼贯而入,一盘盘放在了桌面上。
垂眸看了一眼各色菜式,我道:“你真不关心?”
白景枫从我手里抢回了他的酒杯:“我御景山庄的镇庄之宝,谁都能轻易拿走的?”
“哦,原来是艺高人胆大,环视江湖,没把人放在眼里。”我恍然大悟的耸耸肩,和林少祯、红芙姐姐、任轩柯一同落了座。
洞庭湖边,岳阳楼上,各式鱼鲜布满桌面,皆做得十分精细,香味淡而纯粹,引人垂涎,还有几道不大常见的瘦肉菜式,摆盘粗犷,有红烧、煎炒,亦有人参肉汤,我猜想这些便是白景枫亲自打的鹿肉了,也不知口味如何?
我拿了筷子,打算先尝一尝鱼肉,谁知白景枫远远扔了一块儿鹿肉到我碗里,我看他,他故意道:“此乃纯阳之物,多食有助打通督脉。”
原以为他又在调侃我,转念一想,问道:“方才你那一箭,用了几成力?”
白景枫和林少祯碰了一下酒杯,撇我一眼:“十成。”
我瞪大眼睛,立马摇头:“我不相信。”
他忽然换了个认真的表情看着我,道:“不相信什么?不相信你自己还是不相信我?”
我想了想道:“不相信你用了十成的力。”
白景枫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和荒谬,令我感到十分刺耳。在我不解和略显慌乱的眼神下,白景枫那肆无忌惮的笑终于停了下来,他道:“我早就说过了,你对我实在存在极大的误解。”
我不懂:“什么意思?”
白景枫目视着我道:“我出手从来都用十成力道,白景枫的人生里,可没有手下留情四个字。既出手了,那必然要用尽全力,这也是对敌人的尊重。”说完,他举起酒杯朝我示意,“所以,你的的确确接住了那一箭,不是侥幸,也不是我手下留情。”
他说此话时,一字一句,没有丝毫玩笑之意。
意识到白景枫不是在说笑,我不敢致信地看向了林少祯。
林少祯为难地摇了摇头,道:“一直不知该如何说,茉儿全然不知自己天分,我与修韧教你,越发不敢粗心大意,茉儿却始终以为我们时时都让着她。”他叹息一声:“这叫什么?天才不知自己的天分,反以为自己乃是愚钝之人。”
这话说得越发吓人,我又去看红芙姐姐,红芙姐姐似有犹豫,最后说道:“倒是听梁先生说过,茉儿筋骨不凡,乃是天生习武的好苗子。”
我疑惑道:“可他也说我幼时伤了底子,不该比寻常人弱一些么?”
哪知道,面前碗里又被白景枫扔了一块鹿肉过来:“所以叫你多补补这纯阳多寿之物,日后定然越发精进。”
我呆呆地盯着碗里那块鹿肉,脑子里一阵狂风呼啦啦来,又呼啦啦去,仿佛大戏班子来热热闹闹唱了一出戏,曲终人散,只留下一片空白。
他们……真的不是在集体开玩笑忽悠打趣我吗?
五个人吃饱喝足,又在岳阳楼边赏了湖景山色。其间我与红芙姐姐闲话诸多小事,其余三人喝到半醉,恰是不负青春年少,个个儿过得极致享乐。
我生怕如此颠三倒四、醉醉醺醺叫任掌门看了不雅,又问了一遍是否失礼一事。任轩柯难得豪气地一摆手:“爹娘皆不在家,各位兄弟姐妹尽管放宽了心!”
我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可人算不如天算,几人不知节制,一不小心就喝高了,东倒西歪醉得不省人事。那平日里从来衣冠楚楚的林少祯,竟然敲着酒杯硬是要唱歌,被任轩柯一巴掌拍到后脑勺,晕晕乎乎倒在了桌面上。
我一边喝酒一边盯着任轩柯,模糊不清地说:“你让他唱!让岳州城的人,都瞧瞧林少主的风采,哈哈,嗝……”
眼前的任轩柯好像又在笑,我瞧不出他在笑什么,忍不住有些生气:“你笑什么?就是在洞庭湖,你惹红芙姐姐生气、伤心,若是今后再叫她难过,我就……我就……”仿佛看见红芙姐姐站起了身,走到了任轩柯身边,说了句什么话。
我一句也听不清,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却越发沉重,再也睁不开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一点湿漉漉的水意滴在我的脸上。
“谁呀……”我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脸,睁开眼,瞧见白景枫正带着狡黠的笑弯腰看我,“醒了?”
我脑子仍旧迷糊,愣愣瞧着他的脸,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又伸手弹了弹我的额头,“傻了?”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忽然叫出了他的名字:“白景枫。”
他收敛起玩笑,道:“怎么了?”
怎么了?我眼睛眨也不眨,直直看到他的眼底:“你说同我去踏青赏花,你又失约了。”
他恍然大悟,似乎是回想了片刻,道:“我也不是故意的,你那个干娘不让我见你。”
我错愕道:“义母?”
他点点头,又凑近了我,小声说道:“对,就是你那个义母,之前我和知乐来往,她就不乐意。如今更是不让我见你。”
我瞪大了眼睛,耳边他带着酒味儿的气息越发令我呼吸紊乱。
我摇头说:“你就是找的借口,不想见我便自个儿早早溜了,还推给义母。”
“我骗你做什么?真是你义母不让我见你。”白景枫冲我眨眼,“要不,你去跟她说说,她若是同意了,我天天来找你。何止踏青赏花,本少爷陪你去参加武林大会也不在话下。”
“武林大会?”一连串的话语叫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是看得起我。”
还说什么天天来找我,我要是再被你骗一次,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切莫心猿意马,切莫信以为真!
后知后觉坐起身,左右一看,竟只有林少祯一人趴在桌上睡得酣畅淋漓,我忙看向白景枫:“红芙姐姐和任少爷呢?”
白景枫随着我起身的动作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栏椅上,单手搭在扶栏上道:“人家小两口去私会,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私会?”我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朝楼外看去。
星辰挂满天幕,湖面水光盈盈,景致虽好,却分明已经夜半三更。
我忍不住道:“他们去哪儿?”
白景枫头疼地看着我,“我怎么知道?”眼里似乎在怪我扫兴。
这个满脑子没正经的花花公子,尽想些花前月下的事情,哪里懂得关心旁人?我仍不放心,在桌边上走来走去地道:“你怎么不拦住他们。”
白景枫丝毫不理会我的焦灼,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扬起下巴瞧着我:“拦住他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我脚步立马停下,不高兴地睨着他:“不是人话是什么?鬼话么?”
这家伙看也不看我,忽然“嗖”地一下就站起身,拉着我就往外去:“走,说好的,带你去游湖。”
初夏时节,纷纷红紫已成尘,唯嫩荷倚于夜风之中,与水面的漫天星辰相互掩映。
白景枫不知如何找到一处小画舫,拉着我便上了船,那船夫撑开船蒿,划开水面一整片晃动的星辰。
我被这美景震撼,忍不住吟道:“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
半夜的洞庭湖,安静得唯有荷叶和水波浮动声,我兀自欣赏美景,却见白景枫独自拿了酒杯,坐到船边上,我喊他:“喂,你坐那边干什么?小心掉下去。”
他全然不理会我,把那酒水一口一口往嘴里灌,在月光下,夜风中,少年的背影竟显得有了一丝寂寞和苦闷。
他说来游湖,难不成其实是心中苦闷,出来散心的?
我走过去与他并排而坐,道:“你拉我过来游湖,自己却独个儿喝闷酒,算什么意思。”说完,我把他的酒抢了过来,摇了摇,竟然已经空了,故意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小酒鬼!”
他忽然转过头来,也不恼怒反驳,目光散漫地看着我。
我瞧他应是有几分醉了,道:“先说好啊,你别发酒疯,否则一不小心,咱们两一块儿掉水里去了。”
他顺着我的动作看向了水里,看了好一会儿,像是出神了一般。
“喂,白景枫,你真的喝醉了吗?”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愣了一会儿,摇了摇头,忽然说道:“我曾经以为二哥什么都不怕,直到有一回,我与二哥奉父亲之命乘船南下,多日下来我才发现,他竟然有些怕水。”
白莫寅?原来是为他二哥的事情不痛快。
我思忖了片刻,道:“你说你二哥怕水?如何看出来的。”
白景枫双手往后一撑,仰头望向天际:“他不会叫人看出来的,我二哥那个人,想什么从来不对人说,什么都藏在心里。可我还是看出来了,若非必要,他绝不会站到水边上甚至船边上,总是离得远远的,好似水里藏了什么凶禽猛兽一般。”
说到这里,白景枫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总算听出来了,他这是埋怨他二哥不与他交心呢,一失踪就是大半年,人都找不到,这弟弟心急如焚了。
我道:“你带上八方骑令,莫不是找他去了?”
白景枫摇摇头:“他若是想回来,自然会回来,何须去找。”说完还好笑地瞥了我一眼,自语道:“他又不是三岁小孩儿。”
嘴上如此说,我看他心里是不踏实的,安慰道:“那便放宽心,放歌纵酒,何乐不为?”
他静了一会儿,突然笑出了声:“也是,放歌纵酒,何乐不为。”
身后的船夫见我们并排坐在船边聊天,竟主动又送了一壶酒过来,我和白景枫一碰杯,各自下了肚,我斜眼看他:“景枫少爷好酒量,岳阳楼一场刚喝完,这第二场不知能撑到几时?”
他不理会我的挑衅,晃了晃手中酒杯,道:“若无人打扰,本少爷可与你喝到天明。”
“喝到天明?”我“噗嗤”一笑,眨眼道:“尽会吹牛,莫不是……”
他突然神色一变,伸手用力压住我肩膀。
下一刻,整个人猛地把我按倒在船板上,只听见“咚”的一声,两个人双双倒地。
我愣愣地与他四目相对,惊得心口狂跳,数支利箭同时从头顶“刷”的飞过。
“刺客?”我躺在船板上看着他,喘着气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景枫压在我身上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起身说道:“看起来,有人已经等不到天明了。”
话音方落地,数艘小船从四周迅速靠近,一阵阵箭雨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白景枫就地滚了一圈,至画舫内抽出一柄长剑,击落了黑夜中突来的攻击,我亦从腰间拔出弯刀。
翻身而起时,我顺势砍断了两支箭羽,冲那边的白景枫喊道:“我说景枫少爷,跟着你可真是每日都心惊胆战啊。”
“你倒开始抱怨起来了!”白景枫亦一边闪躲一边砍断数支箭羽,持剑指向水面小船,道:“我还以为,你十分期待与我并肩作战呢。”
我忍不住笑看向他,道:“谁给你的自信,叫你如此自以为是?”
正在我们对视一笑的瞬间,箭雨停了下来,四周的小船里忽然“嗖嗖”飞出数十名黑衣人,脚点水面朝我们飞来。
这是偷袭不成,要明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