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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蚕食离开军帐时,已是清晨。昨晚看起来将散之雾,再度变的浓稠起来。
蚕丛看了一眼军帐外能见度为几乎为零的天气,转身对阴影处含着笑说道:“果然如你所料。”
可阴影处却只发出了一连串匀称的鼾声作为回应。
蚕丛摇了摇头,侧过头对身边的鱼妇说道:“你也去准备准备吧,好戏就要开场了。”
鱼妇向四周望了望,除了她二人以及那看不见的阴影里外,军帐内早已空无一人。“不等人了?”
“等谁?”
“你上次不是说要等一个人回来。”
“他已经回来了。”
鱼妇再次顾盼了一周,“在哪?是谁?”她想了一下,指着阴影处问道:“该不会是那个老头吧?”
“化蛾!”蚕丛的语气里有些恼火,再度重申道:“记住他的名字,他叫化蛾!”
“哦。”鱼妇低下头,应了一声。她终于知道为何觉得那个担架上的年轻男子会如此眼熟了。呢喃道:“原来是化蛾。”
因为蚕丛安排化蛾传令时,她并不在现场。如今多事一结合,她也瞬间搞清楚蚕丛反常情绪的起因了。
虽然因为连年的战事,鱼妇不常在蚕丛的身边。但她是知道蚕丛与化蛾之间的“父子之情”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昨日族中医者,说我或已有身孕,还是不要告诉他了,免得……”
自觉语气不好的蚕丛,已经做好了迎接鱼妇暴风骤雨般“洗礼”的准备。可等了半晌,却见她非但没有如往常那般发作,只是低着头颇有委屈之意,不免心生怜惜。
他朝前走了几步,抬起手轻抚着鱼妇的背,换了一副温和地语气说道:“此番战后,我们就一起西行与蚕食汇合。以后离刃卸甲,采桑养蝉。再不兴刀兵之事了。”
“好。”她没有半分犹豫,好字脱口而出。
一如既往的体谅,终于唤醒了久违的温柔。
二人不再言语,享受着片刻难得的安宁。
但也只是片刻,角落里的鼾声陡停。随着几声剧烈的咳嗽,一个总是令鱼妇莫名“生厌”的老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蚕丛赶忙移开了抚在鱼妇背上的手,刚欲和那老头打招呼。就听鱼妇早已开口说道:“我觉得你这把年纪了睡这么一会儿明显不够,还是再去找个凉快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吧!”
渔伯没有理会鱼妇的刁难,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径直走到了军帐门口处,方才停下身形。望了一会儿外面的浓雾,又伸出手进入到浓雾内感受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看来今晚又是一场好风雨啊。”
蚕丛立于鱼妇的身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准备临阵吧。未来几日,看你表演了。”
鱼妇回头瞪了一眼蚕丛,往日的泼辣形象重回。在走出营帐前,又故意挤了立于门口的渔伯一下。
当趔趔趄趄的渔伯好不容易重新稳住了身形时,军帐内就只剩下他和蚕丛两位老伙计了。
蚕丛走过去扶了渔伯一把。问道:“你真觉得那小子可以吗?”
“难道你觉得他不可以吗?”
蚕丛与渔伯相视一笑,转移话题道:“你为什么不跟他一起回去?本来你才是最好的向导的。”他顿了顿,“而且,回到故土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
渔伯挺了挺身子,随后又弯了下去。“老了,走不动了。”
“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钓鱼。”
蚕丛撇着嘴说道:“钓鱼就这么上瘾吗?”不钓鱼的人,是永远无法理解钓鱼佬的行为的。“下那么大的雨…”
“咳~咳咳咳~”说到这里,渔伯很给面子的咳嗽了几声。应是钓鱼的时候被雨淋透了,湿气袭身,生了痰邪。“你今天的安排我都听见了,挺好的。”
蚕丛刚想问你不是一直在睡觉吗,是怎么听到的。却听渔伯轻笑一声,补充道:“差一点就堪称完美了。”
“差什么?”
“没什么。”渔伯又伸了一个懒腰后,走出了军帐。
“你又干什么去?”
渔伯提了提刚拎在手里的鱼竿,对蚕丛比划了一下。“钓鱼去。”
蚕丛送出了军帐外,本想追问离完美到底还差在哪里。但转念一想,若是很关键的问题,以他这位老伙计的性格,应该在他运筹的时候就会发声提醒了。
他转身想要回去休息,就发现了渔伯落了在门口的鱼篓。回身喊道:“风象,鱼篓!”
每当他们独处时,这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名字就会脱口而出。
半晌,渔伯的声音才从浓雾中传出。“篓太小,装不下大鱼。”
距巴、蜀两族初次雨夜交锋后三日的傍晚,风吹雾散。
一阵轰隆隆的雷声过后,巴族在总头目巴务相的带领下,率先发动了攻击。
早有准备的蜀族,自然也是不甘人后。
一时间,双方战鼓齐鸣,喊杀震天。
远处天边,恰有两朵乌云狭路相逢。碰撞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映照的整片大地刹那间恍若白昼,可以看见两族军士皆是面目狰狞。
嘉陵江中,前日初尝过人类血肉的鱼群纷纷跃出水面。
好似观战,又好似在等待着人类的再度以身投喂。
又是一阵大风吹过,已是严重超载的乌云,将自身背负的雨水,朝着下方一股脑地倾倒而出。
哗哗哗,噼里啪啦。雨水落入江面的声音与江鱼跃起又拍打在江面上的声音合在一起,共同奏响了巴族水军冲锋的序曲。
没错,在陆地战场上杀的蜀族一直后撤的巴务相,竟然下令巴族力量相对薄弱的水军也趁势在江中先于蜀军发难。
战场上的战机一纵即逝,久经沙场的巴族总头目,觉得自己务必要牢牢抓住蜀军那已经表露无遗的颓败之势。
与上次交手不同,今晚的蜀族似乎有些不堪一击,只杀了不一会儿便退阵而逃。
心有疑虑的巴务相正在思考要不要追击蜀军时,他侧过头看了一眼江面上的战场。
刚好看见插着巴族特有旗帜的战船,已将蜀族的“四虫旗”团团包围。只有几艘蜀族战船虽然突破了巴族的围堵,可也不敢恋战,调转船头落荒而逃。
发现就连巴族向来拖后腿的水军都明显要取下大捷时,巴务相不免心中大喜。他在心中揣度道:“难怪前番战斗,蜀族异常英勇,原来是抽调了自己的水军参与到了与我方的陆战之中。”
他再次定睛观察了一番江上的战况,确定是巴族包围了蜀族无误后。继续思量道:“这应当就是对方水军在那夜的战斗中没有参战的原因了。”他越想越兴奋,“那些常年混迹在水上,早已忘记陆战要领的蜀族水兵们,一定都战死在前晚的鏖战之中了!”
思至此处,巴务相不觉轻蔑一笑。“看来那传说中在蜀族智谋无双的蚕丛,也不过如此。放着优势兵种不去多加利用,反而将其调往自己劣势之处去填大坑,简直是愚蠢至极!”
他朝着身边的随从喊道:“传令后方,乘胜追击!谁也不要掉队!”
说罢,他很快便再度跑到了巴军的前列,带头追击起来。
在追了整整一个昼夜后,巴族的近十万军士因各自体力上的差异,已从横向平推的阵势变成了纵向三十余里的一字长蛇阵。
而那些在常年与巴族的对敌中,早就练就了一身“逃跑”本事的蜀军,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早已踪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