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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堂里人头攒动。陆离和席轩端着餐盘,灵巧地在人群中闪躲。席轩笑嘻嘻地说道:“今天幸好我们跑得快,还能抢到鸡腿。”
酉正二刻,一天的修行已经结束,窗外,天空正逐渐暗下来。山的尽头,还能看到熊熊燃烧的云彩与霞光。
下午是连续剧两堂的“武术”科目,他们顶着烈日在露天的尾宿室里足足扎了两个时辰的马步。一边忍受烈日的炙烤,一边抵抗从腿脚腰胯出传来的酸痛,还要听着演武殿副殿主陈运念着内功运行的冗长心法,按照他的吩咐引导一道微弱的内息自丹田处升起,沿着奇经八脉游走一个周天。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陈运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脸色红润,“别以为让你们傻站在这是虐待你们。听风阁的内功心法与别处不同,站桩即为聚气。神引气动,气盈神清。第二排最后一个,腿再弯下去一点!干嘛呢干嘛呢!谁让你倒下去的!给我站起来!”
席轩用手撑着地,哭丧着脸爬起来:“先生,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可以。用一颗星换取半个时辰的休息,如何?”
“先生!我突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席轩跳起来,立刻扎了个标准的马步,“那一道内息已从督脉走到带脉了……”
“反了!”陈运怒道,“要真这么走,你已经走火入魔,全身瘫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挽起袖子,顺手抄起旁边的木棍:“看来需要给你两棍子,引导你的内力回归正位!”
“别别别我一点事都没有!刚才是误会,是误会!不信的话我可以走两步!”
陈运吹胡子瞪眼:“走个屁,你先给我站好了!”
席轩带着陆离,冲向膳堂角落里两个空位,脑海里却挥之不去陈运凶神恶煞的表情:“那个陈先生,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讲。我一个富贵人家的子弟,哪受过这种苦啊。说实话阿离,今天的武艺科结束后,我都觉得这两双腿不是自己的了。”
陆离一直没有说话,冷眼旁观席轩的表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这就是你让我把你从尾宿室背下来的理由?这也是你从我这把最后一根鸡腿抢走的理由?”
“嘿嘿,我们是室友嘛,又同是废材,当然要互相帮助啦!”
“第一,我才不是废材!”陆离觉得额头青筋直跳,“第二,我哪里看到‘互相’两个字啊?明明就是我单向的帮助啊!”
两人吵吵闹闹地来到了座位上,耳边听到了嘲弄的声音——
“哟,排名垫底的人居然也有脸说自己不是发废材呢。今天被江殿主赞扬了两句,就飘飘然不知天高地厚了?”
两人同时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前方。
谷毅和他的狗腿子游百峰。这两人可真是阴魂不散。谷毅排名只在中等,但是仗着家族势力,倒也颇受听风阁诸多先生和门人的照顾。他在阁内飞扬跋扈,收罗了不少小弟。当然了,要进入他的圈子也需要经过严格的筛选。像陆离和席轩这种废柴,想加进去也是没有资格的。
他倒不是有多么憎恨陆离和席轩——整个一年门生中,唯一能引起他憎恨的只有曾经让他出丑的秋寒,可惜经历了上次那件事后,他暂时还不愿意去和这个冷厉的少女硬碰硬——他只是瞧不起这一对废柴,引发了内心深处阴暗的恃强凌弱的天性罢了。
“陆离同门,你竟然还和秋寒演夫妻啊。”桌子的旁边坐着一群嘻嘻哈哈的少女,“那么丑的家伙,你那声‘夫君’也叫得出口啊?你竟然也下得了手去抱她啊?真的是太让人钦佩了。”
陆离一愣。
“秋寒从来没有在梅苑住过,听说她每天都会去不同的男人那儿过夜。”女孩子们继续着恶毒的话题,“席轩,你是不是经常逛青楼啊?是不是遇到过秋寒?是不是光顾过秋寒啊?”
“啊,我哪里有经常去青楼啊!”席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口不择言地辩白,“就算我真的去过,也不敢点秋寒啊……”
这纯粹是不过脑子的话……一说出来席轩就有些后悔了。他使劲地拍拍自己的嘴,“呸呸”了两声。
但说出去的话,又哪里收得回来呢?
“哈哈哈……对啊!”女孩们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个家伙就算是主动投怀送抱,可能也只有瞎了眼的人才干要吧!”
谷毅也哈哈大笑起来。很显然,这些言辞颇得他的心意。
“据说那家伙还恬不知耻地想要追求谷毅少爷呢。”游百峰见状,索性添油加醋了一把,“只可惜谷毅少爷何等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她?所以她才由爱生恨,啧啧……”
陆离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哄笑的众人。他没有想到,针对秋寒,竟然会有如此恶毒的传言。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损毁名节只怕是最阴暗的做法。印象之中秋寒只是性格孤僻了一点,不合群,也因为贫穷而只能住在天工仓的丙字仓库中。除了排名高居前列、偶尔在修行时爱出风头之外,她并未作出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情来。
可他不知道,有的时候,不合群就是原罪,优秀就是原罪,甚至容貌有瑕疵也是原罪。抱团取暖的人看不惯独来独往者,于是编造出的蜚语流言就如初秋的飞絮蔓延到各个角落。那些传言不断被添油加醋、涂色抹彩,最终又更加加深了秋寒负面的形象,更加强化了女孩子们孤立她的环境。
陆离看到秋寒端着餐盘从旁边经过,脸色苍白。她显然听到了,却没有辩驳。她在这儿受孤立,受诽谤,却无人相助,无处求助。就算是像学正状告,这种流传于心口之间的言语,又怎么可能彻底杜绝呢?
“快走吧,别呆站着了。”席轩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了,扯着陆离换地方。
谷毅在他们身后,犹然高声笑道:“我可是押了十两银子你们一个月被扫地出门呢!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陆离心头沉重,这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直到膳堂里的人都快走光了,他才推开餐盘,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这就是现实。”这个时候,席轩反而一副看透红尘的样子,“落井下石,本就是人的天性。”
陆离和席轩回到菊苑。天已经黑了,山道险峻,他们灵巧地避开了曾经困住他们的捆仙索,推开院门。
他们走上木制的台阶,来到二楼,再穿过长长的走廊,去向走廊尽头的卧房。行至半途,便看到徐涛跌坐在外面,用品洒落一地。
“滚出去!我才不想和你这种娘娘腔住一间屋子呢!”他的室友,那个叫吴诚的少年嘲笑着把更多的东西扔出来,“胭脂水粉,花裙彩靴,你这么相当女人就到梅苑去啊!令人恶心!”
徐涛有些慌乱地将那些东西收起来,低着头,咬着牙。这些东西本来锁在他的箱子深处,却被室友一件一件翻了出来。他不知道作何解释,就像是被扒光了扔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围观的门生或哈哈大笑或沉默不语,却没人出头来帮他。
“像你这样的娘娘腔,大概更适合去当个侍女,而不是刺客吧。”谷毅慢条斯理地说话了,“很喜欢服侍人对吧?去把我的鞋袜里衣都洗了,我给你一两银子,如何?”
徐涛把散落一地的东西拢作一堆,握了握拳,闭上眼睛。
“好……”他说道。
屈辱吗?可面对屈辱,你又能做什么呢?
“先给你一贯铜钱,就当做是定金吧。”
谷毅笑嘻嘻地拿出一贯穿好的铜板,高高地举着。可是他的手暗中发力,细绳断裂,铜板洒落一地,四散飞溅。谷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斜着眼睛看着徐涛。
徐涛当然明白。他的身子缓缓蹲下,伸手去捡铜钱。
“等一等!”陆离忽然开口了。
“阿离!”席轩着急地小声说道,“谋定而后……”
“谋你个大头鬼啦!”陆离顾不得这么多,走上去扶起徐涛,“跟我走,我出双倍的价钱!”
不等谷毅说话,他已经带着徐涛,雄赳赳气昂昂地向前走去,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席轩扶着头——我的天,这种“卖身葬父”、“竞价买婢”的狗血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谷毅看着横插一杠的陆离,牙关咬的咯咯作响。这个时候席轩小心翼翼地走到谷毅面前,陪着笑:“那个……谷毅同门,我刚刚好像看到学正大人上来了。”
谷毅一愣,向楼梯的方向望去。那儿却空无一人。他哼了一声:“不用拿学正压我,我不会在菊苑对你们动手。但是,这个梁子结下了,你们可得小心了。”
“不不不不……”席轩慌忙摆手,“这都是陆离一个人的主意,和我没关系……”
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冲回了卧房。和陆离不同,他留下的是一个仓皇逃窜的背影。
徐涛:“这位读者,点个收藏,随便评论了两句吧,你的鞋袜里衣作者都可以包了~~~”
作者君:“嗯嗯说的没错……等等,为什么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