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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碎在城墙上远远看过去,对方列队整齐,士气高昂,准备从一座连接两岸的桥上过江。水流湍急,涉水过江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分批一点点从桥上过来。隆巴顿大统领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他这想法正中宇文碎下怀。
“第一队和第二队现在跟我出城,哨兵继续保持警惕,观察动向,出城的人都带上解药。”
“是!”
“从现在开始,城中的一切都由你们三个来指挥。”宇文碎对一位医生、一位木匠和一位铁匠说道。
“是!”
这样留下命令之后,宇文碎就集合了第一队和第二队出了城。
在他的计划中,桥是第一段陷阱。
集合所有的木匠和部分市民,拆掉所有的码头建筑和船只,就为了造一座简易的桥,引诱林特的士兵上桥。这座桥上没有使用一颗钢钉,而是使用了珑帝国的榫卯技术和绳索拼接、捆绑而成,不仅建造起来很容易,拆起来也很方便。
第三小队,就是宇文碎简单训练后潜藏在水底的市民。他们使用芦苇管进行换气:一头露出水面,一头含在嘴里。这一小队昨天晚上就在岸边休息,哨兵看到敌方军队后第一时间就让他们潜入水中。水中他们自带小刀,用绳索系在笨重的石块上保证自己能够在急速的水流中保持较为固定的位置。
当他们的头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的时候,并没有行动。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时机就到了。他们用小刀切断几根主要负责固定的大绳结,而这些绳结之下可没什么榫卯结构,只是木头单纯的捆在一起而已,虽然一时间桥还不会垮,但是不久后就会沉入水底。
而这段时间对于第三队的人弥足珍贵,他们要抱着石头在水底行走,在下游稍远一点的地方上岸,然后绕回到城中获得短暂的休息。
敌人已经过桥的部队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在江边警戒防守。而宇文碎带领的,由士兵组成的第一队和第二队,正隐藏在怪石嶙峋的两边山崖下。
为什么就在眼皮底下却没被发现呢?多亏了几家裁缝铺的全力赶工,按照宇文碎的要求,做好了许多与石头颜色相近的布匹,几个人聚在一起,趴在地上,身上盖着这些布,不走近的话是分辨不出来的。
在那些士兵刚刚过桥的时候,宇文碎非常紧张,生怕他们进行细致的搜查。还好,他们的天职是服从命令,而不是获取胜利,胜利对他们来说,是执行命令的结果。至于能不能获得胜利,他们选择相信自己的统领。
然后,和计划中的一样,桥塌了。林特帝国的士兵落入水中,被急流冲走。
宇文碎一把扯掉身上盖着的布,大喊一声:“起!”
第一队、第二队合计两百余人纷纷站了起来,直接冲向了要毁灭他们家园的敌人。这其中一百八十人都是接受过训练的士兵,剩下的二十几个人都是青年中身材最壮的,他们也是整个城中在这昨天休息的最为充分的人,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宇文碎冲在最前面,有几个手持长矛的士兵直接刺了过来,他右脚一歪,整个身体侧着低垂下去,右手的刀向这几个士兵毫无防备的腿上斩去。对方始料未及,一声惨呼就倒了下去,宇文碎没有继续追击,而是去攻击下一个目标,而这些被他砍伤的士兵都被随后而来的卢文特士兵用手中的兵刃结果了性命。
与其说宇文碎是在战场上厮杀,倒不如说他是在“躲避”。他为这两百人定下的任务是尽量杀死被他自己放倒的敌人并保证自己存活,而不是一定要求他们和战场上的士兵以命相搏。而他自己的任务,也不是保证被砍中的人一定会命丧黄泉,只要丧失战意就好。
因此,比起出手伤人,他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如何躲开敌人的进攻上。
宇文碎在敌人之中闪转腾挪,好似穿花蝴蝶,基本上所有的攻击都在毫厘之差躲开。手中的横刀更多的是用来格挡,而不是攻击,不过宇文碎总会瞄准敌人盔甲之间的缝隙出手,一般来说会断人手足,或者斩裂腹部,之后的都交给那些士兵就好。
当然,他也在注意对面的动向。
宇文碎期待着对面派出弓箭手。
在桥坍塌之后,隆巴顿才开始觉得这次战斗有点意思,不会是单方面的屠杀。
至少对方的指挥官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脑子。
“报!我方已过江的人马遭遇伏击!”
“无妨。弓箭手准备。”
“是!”
对面的士兵正在一点点被消灭,可以看出对方还是有所准备的。不过这些都在隆巴顿和他军师们的意料之中,首先过河的这些士兵,一旦落入下风就会被当成弃子。他们也是在知道这样的安排之后才去打头阵的,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这些士兵,有很多都是从角斗场上选拔出来的强壮奴隶,能参军对她们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他们非常乐于接受危险的任务,以换取更多的奖赏。
隆巴顿一声令下,所有的弓箭手都在江边列队,准备放箭。这些弓箭手都是经过层层选拔而选出来的弓术卓越之人,而且进行集团作战也不会影响他们射击的精度。这次,箭头上更是涂抹上了特制的毒药。
当然,隆巴顿更期待的,是对方使用“解药”。
牺牲了五名勇士,向对方传送了足够致命的错误信息:长官的样貌、行军的时间、药物的使用。那包白色的粉末并不是什么“解药”,而是能够迅速让人陷入昏迷并心跳减缓的药物,在战场上服用这种东西会让人行动迟缓,这可是非常可怕的。
当然,这种粉末状药剂如果剂量适当,是绝佳的安眠药物,只可惜隆巴顿使用的是卢文特周边特有的一种无花藤条状植物,相当于变相增加了药剂的浓度,就成了克敌制胜的法宝。更何况,这些箭头上也涂满了会让人血流速度加快的药物,在白色粉末的基础上进一步加强药剂的影响。
“放箭!”
弓箭手射出不分敌我的箭矢,袭向江对岸的所有人。
很多林特的士兵被箭射中或者擦伤,但是他们的第一反应是暂时闪躲一下,然后摸出身上的纸包,服下里面的药剂。这些纸包里面可不是什么安眠的东西,而是一种缓解痛楚的东西,这样有助于他们厮杀。作为在角斗场上存活下来的奴隶,这种增加身体能力的办法已经是家常便饭了,甚至早在统领下达命令之前,自己就已经偷偷准备好了这东西。
现在,受到箭伤的他们,准备化身成愤怒的野兽,进行还击。
不能便宜了这帮卢文特的杂种,这群该死的奴隶贩子。
怀着这样的心情,受伤的人反而越战越勇。
但是隆巴顿心里却隐隐不安了起来,疑惑始终无法从心头解除,一时间也想不出来自己有哪里漏算,只能用“军师集团的智慧还是信得过的”作为安慰自己的借口。
宇文碎看到对面弓箭手列队,就知道机会来了。
他手上动作加快,攻击的频率开始提高。闪过左右两侧的刺击,手起刀落直接砍断了右侧敌人的脖子,左手抓住刺过来的长矛向右边一送,正好刺入追过来的另一人的胸口,右手的刀在同时收回架在了这个被控制了兵刃的人的脖子上,轻轻一划一股热血就喷涌而出,洒在宇文碎右半边脸上。
他转身用刀架开一波砍过来的刀剑,却没让被割喉的人倒下,而是用自己的后背背起了这个人的尸体。宇文碎面前的对手不理解这样的举动,但是他们认知中的战场不允许他做太多思考,只是觉得是个好机会,就扑了上去。
宇文碎则是背着尸体弯下了腰,整个人姿态放低。
本应射中宇文碎的箭矢,不是射到本想扑过来的敌人的脸上、胸口,就是插中了后背上这具尸体。
如他所料,被箭射中的林特士兵,无一例外都吃下了白色的粉末。
卢文特的士兵也做好了准备,纷纷制造机会服下自己身上带来的白色粉末。
见到这一幕,大多数林特人都很开心,因为计划成功,不过还是有些人很疑惑的:为什么那些没中箭的卢文特杂种也吃了药呢?很显然他们的思考只能停止于此,痛觉麻醉剂见效很快,他们还要继续厮杀。
“嗷!”
所有服下药剂的卢文特人不约而同的怒吼让林特人感觉到了恐怖。这种情况很明显和计划中的不同,而且这些人非但没有中毒的症状,厮杀起来反而更加拼命了。本以为是很好的机会却反过来被压制,心里的落差严重挫败了他们的士气,已经显露出颓势。
宇文碎心下松了一口气:第二步棋走的也不错。
医生们昨晚连夜整理了一种药材的库存,这味药叫做“公爵夫人花”,白色,风干后可以研磨成白色粉末,是一种兴奋剂,在当地的市民中,这种纯度极高的粉末被称作“天国粉”,吞服之后就会觉得异常的兴奋,似乎力气也会变大,身体状况也跟着变好,不过在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感觉非常疲劳。根据不同的剂量和不同药材的搭配,有些配方甚至用来增加夫妻“那方面”的情趣。
宇文碎建议医生使用的配方,是以情趣药剂为基础,稍稍加大了公爵夫人花的比例。
人类是一种动物,不得不屈服于自然的动物。在生命危急的关头,有些年轻人的第一想法会是“啊,我还没有孩子”,这是动物繁殖的本能,这也就是为什么在战场死去的男性士兵下体会有反应。
那么反过来呢?
如果你在某方面变得极其激动,但是生命却受到了威胁呢?
人就会变得暴躁,易怒,并且失去理智。
宇文碎就是利用这样的特性,在现在的战场上,制造出了一批发狂的战士。
出兵之前,宇文碎交代过,对方会使用毒箭,所以林特士兵一旦吃了某种东西,就表明我们夺来的解药的配方是有效的,那就放心大胆的吃下去吧。
这些卢文特士兵并不知道这所谓的“解药”其实根本就无效,如果对方真的放出剧毒的箭矢,他们将无一幸免。宇文碎只是冒险进行了一次赌博,碰巧运气好赌赢了而已。
当然,这一点现在的宇文碎还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想大统领会怎样应对呢。
“报!对方没有中毒,反而越战越勇,我军过江部队已露败相!”
“……传令,弓箭手停止射箭,搭浮桥。”
“是!”
浮桥是一种在各国军队中都很常见的装置,紧急情况下可以让补兵部队迅速过河。但是林特的浮桥是经过改造的,其坚固的程度令人啧啧称奇,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让大队的骑兵过河。
前方的弓箭手动作整齐划一,将手中的弓放在一边,解下腰间的箭筒,倒出里面的箭还有工具,再解下背上背着的木板、绳索和支架,快速的组装起来。林特浮桥的秘诀在于牛皮。只要把牛皮缝制成气球的样子,充满气,就能获得强大的浮力,足以承受重甲骑兵的重量。
隆巴顿此时已经没有心情继续陪着军师集团了,他必须陪同骑兵冲上前线,鼓舞士气。
宇文碎发觉对面停止了射箭,就知道他们在建浮桥了。这经验是营中一位老兵说起的。
自然,宇文碎也准备了相应的对策。
难道为了造一座简易的木桥所有的船都被拆了吗?怎么可能呢。一晚的时间又拆船又造桥,根本来不及。实际上只拆掉了几艘而已,剩下的船,都划向了上游。这是宇文碎埋下的伏兵。
他们的任务之一是在林特搭建浮桥的时候顺流而下,破坏浮桥的边缘,让船只卡在浮桥上。任务之二是成为难能可贵的战力。这一小队伏兵只有几十个人,猎人居多,也有贵族学校的学生和少数身体强健的妇女,他们的共同特点天生一副过人的视力。
他们会作为弓箭手出现在战场上吗?不。他们是火枪手。
整个卢文特所有的火枪都聚集在那几条船上,无论是长管还是短管,无论是旧式还是新式,都在这条船上,都已经上好了子弹。他们,将要带来铅弹的暴雨。
为了实现这样的计划,宇文碎才会如此冒险,才会有前面赌博似的两步棋。
已经过江的林特人已经被他们消灭,敌人的浮桥也修了将近一半,对方的队列中走出来的,是林特帝国引以为豪的重装骑兵,看来是准备渡江进行攻击。
宇文碎的眼角捕捉到了船只从山后划出来的影子,随后枪声大作。
这点出乎宇文碎的意料,本来东方大陆上的国家不会把这种移动中的队列射击作为战争技巧使用,但是卢文特人,不,应该说联邦有很多人谙熟此道。不愧是联邦,没有像其他国家一样沉醉在冷兵器战争带来的荣誉感中。
总之,奇袭的效果显著。他们首要的目标是正在搭建浮桥的士兵,其次是岸上的骑兵。火枪在发射一次之后必须装填火药才能继续发射,但是大量的枪支让他们不必使用队列式的三段击——前中后三队,前队发射后改后队填弹中队发射,依次轮转,而是更换枪支即可。
林特帝国对火枪向来不屑一顾,对于重骑兵列队突击的阵法来讲,火枪的三段击和弓箭区别不大,但是这次的乱击着实让林特的士兵收到了不小的打击。没有停歇的发射夺人性命的弹丸,没有地方躲藏,没有手段防御。这已经不是战争了,是单方面的屠杀。
当船只撞上浮桥之后,宇文碎下令:“冲!”
这些士兵身上的药劲儿还没散,完全不管身上流血的伤口,怒吼着就冲了上去,但是他们没有先冲到对岸,而是冲到船上,拿起枪来帮忙射击,宇文碎也这样做,但是他深知自己枪法太臭,打了一枪之后就放下了。
他还期待着下一步棋。
“别慌!骑兵列队,突击准备!”
隆巴顿在乱作一团的最前线下令,也阻止不了骑兵被射死,不仅列队就会成为活靶子,受到惊吓的战马还会踩伤步兵,步兵因为恐慌不停向后躲也加剧了伤亡。
可是从左翼又传来了不同的惨叫声。
准确地说是左后方,那片森林有异常的声音。
伴随宛如开碑裂石般的声音,大量的树木轰然倒下。
惊慌失措的士兵不停地高喊:“血之静寂!血之静寂!”
这名号在林特军中还是有点知名度的,那是曾经的一个脾气暴戾的佣兵的名字,极度痛恨奴隶制度,以至于在战场上见到林特的人从不留活口。不知道是不是传言太可怕还是林特帝国的人很天真,没有人怀疑“既然不留活口,传言从何而来”的问题。
总之现在所有的部队都乱成一团。
隆巴顿立即下令:“后队改前队,撤兵。”
因为打不过?这倒不至于,但是可能伤亡惨重。虽然撤兵可能有失颜面,不过这样一来就有借口回去保护大公,又保存了坦奎科领的军事实力,一举两得。和自己个人的面子相比,孰重孰轻隆巴顿还是分得清的。
可惜现在想撤退,也有点困难。
那群卢文特杂种竟然不知道见好就收,反而追了上来。
宇文碎听到那阵恐怖的响声,就知道了是伊莱娜行动了。至于“血之静寂”这种听上去就像没长大的孩子随便起的名字究竟是怎么来的,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她。
在林特的士兵有撤退的迹象后,宇文碎快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兵力:大概还有百十号人,伤势比较轻的也就四十个不到吧,比较令人恼火的是,伤势较重的都是营里的士兵,奴隶贩子基本都是轻伤,脸上还装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知道你吃的是什么吗?晚上和老婆上床的时候也这么痛苦吗?看到这群奴隶商人的嘴脸,宇文碎的心里充满了鄙视和愤怒,不禁无声地咒骂他们。
“重伤的人士兵都回去,奴隶商人都跟上来。”宇文碎说到一半,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容,“不能让这帮该死的林特佬就这么走了,要敲他一笔。”
商人的本性果然如此:人为财死。听到有敲竹杠的机会一个个都来了精神,跟宇文碎跑到江对岸参加了追击,剩下的人都回城去了。这些奴隶商人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未来的卢文特会是什么样子了,当然,此刻的他们连自己的命运都预见不到,即使是在不远的未来。
宇文碎虽说是追了上去,却也无心恋战,基本上是林特队列退一步他们就进一步,林特要是反击就各自招架。而药效渐渐地退下去,带来的副作用逐渐显现,那些奴隶贩子行动变得迟缓,先后被解决掉了。宇文碎为了弥补战力差距,随着人数的减少逐渐发力,又斩杀了不少林特士兵。
等到宇文碎变成单枪匹马的时候,他已经最近了山路,卢文特城已经在远远的身后了。他面前还有十几个林特士兵,他们自己也明白应该是被大部队扔下了,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杀死眼前这个西方男人了,心跳骤然加速,握着长枪和刀剑的手心全是汗珠。
所以这十几个人都没注意到从背后逼近的死神。
伊莱娜手里的大剑在他们背后挥舞了几下,就将他们斩成了一块一块的,而她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在家里的厨房切肉一样平静。
宇文碎甩掉刀上的血液,收了起来,问向面前威风凛凛的金发丽人:“怎么样,战果如何?”
伊莱娜也把剑上的血甩掉,放回背上,回答道:“一路杀过来完全不记得人数,我们的工作都加起来的话,这次战斗估计至少给他们造成了几百人的损失吧。”
“我觉得有一千哦。”
伊莱娜被他这句装模作样的话逗乐了,回了他一句:“别臭屁了。”
宇文碎耸耸肩,也笑了笑。
“说起来你才加入血羽不到七天吧。”
“差不多。”宇文碎意识到了伊莱娜想表达的意思,“没想到新兵才当了一周我就死了。”
“有什么可惜的吗?”
“可惜了这身好衣服啊,竟然要套在奴隶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