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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 贾母便隐隐有些不安, 面上的笑儿也敛了去,说道:“怎么不请了她们进来,让我见见。”
那管事媳妇瞅着贾母的脸色, 大气也不敢出,只恭敬道:“回老太太的话儿, 史家来人说,史家大老爷怕是就在这几日了。”
贾母一听, 如闻惊雷, 想着昔日情形,虽心中早有准备,仍不免伤心起来, 只含泪道:“我这几个侄儿里, 唯独大哥儿最沉稳聪慧,言行举止皆肖似我那兄长, 怎料到, 如今竟这般……”
话儿未了,贾母已是泣不成声,泪珠儿滚珠子似的落了下来,底下侍立之人也皆掩面涕泣,难过不已。
只是见贾母哭的悲天哀地, 屋中众人皆怕贾母哭坏了身子,只忙忙的劝解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这都是命里的天数。再者, 如今虽说凶险,可凡事都有个万一,老太太且放宽些心,没准……又好了呢。”
贾母听了这话,心里也略宽解了几分,将那泪水止住了,只长叹了一声,坐在塌上,默然无语。
过了好半晌儿,才吩咐那管事媳妇道:“来报信的人儿在哪,请进来我见见?”
一时传了人进来,只见着是两个白发苍颜的老妪,行动迟缓,颇不中用,贾母一见,越发不安,暗道着史家那边必出了大事,否则决不至遣这等人来。
贾母刚开口欲问,外头忽有人进来,直直到了贾母跟前报喜道:“小的给老太太报喜,大太太有喜了。”
贾母一听,喜上眉梢,心中的不安也淡去了,只吩咐身边的丫头去给赖大家的传话,要大赏府中上下。
这传话的人儿还没出门,便又有婆子进来道:“二太太使人来说,赵姨娘又有了身子了。”
贾母闻讯,愈发高兴,只命着丫鬟开了箱笼,亲取了绸缎药材出来,使人给邢夫人和赵姨娘送去,倒把那史家的两个婆子给忘到一边去了。
还是那鸳鸯眼尖,瞧着那两个婆子立在一旁,手足无措,忙拉了拉那管事媳妇的衣袖,使了个眼色过去。
这管事媳妇能在贾母院中任事,自是伶俐过人,只顺着鸳鸯的眼神一看,便会了意,忙引了那两个婆子出去吃茶。
却说贾赦得知邢夫人有孕之后,喜出望外之余,却不免担忧起来。
贾赦看得极明白,邢夫人历来便有些乖僻生硬的个性,行事也不大周全。
虽说如今性情渐渐和软了,行事也有了改善,但这天生的左性儿,哪是如今这一年岁月便能更改了去的。
再者,邢夫人如今有了身孕,无论是男是女,都是正经的嫡出。
倘若是儿子,这袭爵的人虽说贾赦早定了贾琏,但邢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焉有不谋划的,可贾琏也不是那呆傻的,到那时候,只怕闹得合家不宁。
如是女儿,贾琏自是无碍,可邢夫人才认了迎春到名下,便有了嫡亲的女儿,这亲疏二字,怎不教人议论纷纷,若再有什么小人,挑拨造言,邢夫人又不是圣贤,日积月累之下,只怕待迎春比书里更加不堪。
想着,贾赦越发的愁眉苦脸,他素来便是个喜欢孩子的,贾琏和迎春固然好,但到底贾赦是半途接手,虽有从前的记忆,可一想着这是书里的人物,贾赦亲近起来总觉得隔着什么似的。
如今邢夫人这个孩子,贾赦却觉得不一样,书里邢夫人是无儿无女的,这孩子不管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他亲生的,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有什么亲近不亲近的问题。
眉毛皱在一处的想了好一会儿,贾赦才拿定了主意,邢夫人不是那心肠狠毒的人,瞧现在待迎春的摸样,倒也是真心对迎春好,日后便是有所疏忽,不说迎春不是那小性子儿的,他还看着呢,出不了什么事儿。
可贾琏却不一样,乃是长子长兄,贾赦已是四十往上的人了,如今身体虽还算康健,但前头荒唐了那么多年,万一有个什么暗疾旧病,日后邢夫人她们,也只能指望贾琏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家宅和睦,还是以防万一,贾赦都得先做出些决断来,也免得日后生出事来,反倒教旁人看了笑话。
于是,贾赦瞅着邢夫人睡下了,便出了屋来,一边打发人去给贾母报喜,一边却遣人去唤贾琏到外书房说话。
贾琏正用了膳欲睡下,听得邢夫人有了身子,竟是连衣裳也不曾换,便要到正房探问。
不料,刚走到院门前,便有小厮传了贾赦的话来,贾琏听得贾赦传唤,不觉打了个焦雷,也不寻着那小厮细问,只急忙往着外书房去了。
到了外书房里,贾琏给贾赦请了安,略带着几分拘束,小心问着贾赦道:“父亲可是有事吩咐儿子?”
贾赦看了贾琏一眼,只笑着问道:“我听人说,你如今是越发长进了,竟拢了些人作起木料石头的生意来了,这南货铺子才开张了几日,怕是账本儿还没填字呢,你又忙着这些去,也不怕两头都落了空去。”
贾琏听着贾赦这话,哪不知贾赦话里的意思,只忙忙道:“父亲不知,如今京里时兴苏缎杭绸,我因前儿买米的事儿,在南边结识了几个人,便托了他们采买几船绸缎。这些木料石头原只是压仓用的,我瞧着倒比京里市卖的好,才想着倒腾一番,也顺道儿试试这里头的门道。”
贾赦见贾琏说的头头是道,忍不住一笑,只叹着贾琏果然是个机灵会来事的,不过难免怕贾琏好高骛远了去,于是板着脸儿说道:“你倒想得巧,这铺子里的事儿还没料理清楚,便又分心张罗这些去了,我瞧着竟不像是能两全的,横竖这铺子给了你,我也懒管你怎么去折腾,只是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便好。”
贾琏听着,虽知贾赦说的在理,但仍有些不乐,只回说道:“南货铺子里如今不过是些上货卖货的事儿,也不用我过去照管着,只月末查查账册便罢。上月里,我听着官面上的人说,南山那边似又要动工了,这营建之事历来最费木石,我才起心试试这买卖。”
贾赦听贾琏这么一说,便皱了眉头,只说道:“这些巧宗儿,都有各家皇商管着,你参合进去做什么,平白得罪了人去。”
贾琏听着,只分说道:“我又不夺了他们的买卖,不过转手挣些银子罢了,哪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贾赦一听,便是一声冷笑,只看着贾琏道:“你不夺别人买卖,可别人偏要针对你呢。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无事,还有人说嘴呢,更不用说旁的。再着,这土木上的事儿历来便是重中之重,倘或是一时出了纰漏,圣上动怒,这牵连的人,可就不只那几家皇商了。你瞧瞧京里的其他人家,每家每户的铺子产业都不少,可有哪家动了这土木的主意儿,也只你们这些年轻不知事的,才会起这样的心思。”
听着贾赦这话,贾琏思量了一阵,也觉有理,想着自己忙忙碌碌这些天,竟是竹篮打水一场,不免垂头丧气,默不作声起来。
贾赦瞧着贾琏那萎靡不振的摸样,不禁生出了几分无奈来,只叹了口气,拿了两本账册出来,对着贾琏道:“你既无事,便替我管管这家里的事儿,也学着些世路上的交际应酬,免得日后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贾琏听得贾赦这话越发有些无精打采,这家里的内务有王夫人和邢夫人照管着,外头的交际多是贾政应酬着,两房又不曾分家,产业都是公中管着,贾琏便是替贾赦照管,也顶多管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儿,着实无趣。
贾琏闷闷不乐的接过账册,顺手翻了翻,却不禁瞠目结舌,过了好一阵,才抬头看着贾赦道:“父亲,这账册……上……这些产业是怎么回事儿?”
贾赦看着贾琏这吃惊的摸样,笑着摇了摇头,只淡淡道:“这些都是咱们房里的私产,如今你年纪也大了,与其由着你在外头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折腾,毛毛vv的惹出是非来,倒不若让你学着料理这些正经产业为好,毕竟这些迟早都要交到你手上去。”
听着贾赦这么一说,贾琏不觉动容,眼里也有些发热,只是他深知大房的情形,难免有些不解,只看着贾赦问道:“我以前怎么不曾听说咱们房里有这些产业?”
贾赦暗自好笑,前几年大房当然没有这些产业了,依贾琏这挥金如土的个性,打饥荒还差不多,哪有闲钱置产业去。
虽这样想着,可贾赦却不会照实说,只是冷笑道:“你成日东混西荡,到那听说去。再者,咱们房里有多少私产,还要四处宣扬不成?”
贾琏浑身一震,想起以前自己作出的糊涂事,那些浪荡行径,脸上越发烧得厉害,一时面红耳赤,只呐呐道:“儿子不敢。”
贾赦瞧见贾琏那手足无措的模样,不禁心下一软,放缓了口气道:“若不是瞧着你长了年纪,也知些事了,又兼着你母亲有了身子,我倒还想再看些时候,才提这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