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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 贾赦越发有些犯愁, 他本就不是那能谋善算的人,更无什么心机手段,如今明知这荣宁二府招祸的根由皆是由贾珍和王夫人所起, 可他被宗法规矩所拘,竟隐隐有些束手无策。
王夫人所做的事儿倒罢, 明面上虽寻不出证据,但王夫人身边所能用的心腹就那么几个, 如今贾赦已是命人看住了, 想来,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能查个清清楚楚。
只是贾珍这事,贾赦却是为了难, 贾敬是一心修仙不管事的, 如今将宁国府交给贾珍管着不说,便是贾氏宗族的事儿也大多是让贾珍料理着, 贾敬不过白担着族长的虚名罢了。
贾赦虽说是贾珍的长辈, 但碍着两府的关系,并着这宗族的规矩,便是想管束贾珍一番,也是有心无力。
再者,贾珍最是个放纵无忌的, 贾母面前或许还能听几句吩咐,但对贾赦和贾政两个长辈,却是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前儿荣国府请了贾敬回来, 连累着贾珍挨了一顿打,又卖了他身边几个得心的人,贾珍面上虽不说,但私下里,贾赦常听人说起东府那边传来的风言风语,贾珍更是跟改了脾性似的,不大寻贾琏过去走动了。
虽说如今和邢德全还算亲近,但那都是邢德全这个贪财好乐的,巴着贾珍玩闹沾光罢了,贾珍对邢德全从来便是淡淡的,比着一般狐朋狗友还不在意。
贾赦瞧着眼里,如何有不明白的,若是再插手管了这银矿的事儿,怕是贾珍不但不听,还会越发的倒行逆施。
见着贾赦面有为难之色,那林之孝最是个伶俐知事的,哪不解贾赦的难处,只忙忙笑道:“东府大老爷修道心诚,自是有些不通情理之处,但到底还是念着骨肉亲情的。这八月十五乃是中秋节,府里总要设个团圆席,请东府大老爷回来骨肉完聚一番才是。”
贾赦听了林之孝这话,如何不知这里头的意思,只要请回了贾敬,这其中旁的事儿便好办的多了。
只是贾赦心头难免堵得慌,这银矿的事儿了了,之后谁知道贾珍还会闹什么事儿出来。
这皇帝还在宫里坐着,太子这位子是谁的,也没闹个明白,前儿贾珍酒性一上来,就敢和几个纨绔在府里谋事匡扶社稷,今儿又参股什么银矿,明儿说不准连通敌叛国的勾当也使上了。
贾敬那是个一心成仙的,贾珍犯再大的事儿,也妨碍不到他老人家清修,倒是贾赦这旁人见了,心里禁不住的来气,这是前世作了多大的孽,才摊上了这些的亲戚邻居,败家毁业也罢了,谁家没几个败家子。
可败家败成祸害的,就世上少见了,贾珍就是那生害亲戚,死累街坊的败家祸害。
不在家花天酒地,安心享乐,偏要参合进朝廷是非里去显能耐,显能耐就显能耐罢,可这贾珍是哪儿不对,就往哪儿凑,生怕抄家灭族没他的份。
贾赦是越想越气,贾珍还不如薛蟠那个傻子,薛蟠那人虽是个横不讲理的又傻又蠢的,可人家挨了打,打算出去躲躲,还知道跟着见了世面的人一道儿。
贾珍呢,凡事他是天下第二,做什么事从来不和荣国府打什么招呼,待得出了事儿了,才等着荣国府来收拾残局,贾敬在的时候,还知道来走个过场,贾珍竟是连过场都省了。
一时贾赦又想到了贾敬身上去,不禁埋怨起贾敬这个假神仙,要修道成仙,也该把俗事料理妥当了再修去,如今瞅着这些不成器的子孙,他还没得道呢,倒先绝了七情六欲去,人家古人还有鸡犬升天的呢,这贾敬怎么不带着子孙一起修道去。
等等,鸡犬升天,贾赦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来,只微微一笑,对着林之孝道:“八月十五还有段时日呢,且放放再说罢。我倒想起一事来,东府大老爷修道日久,不知哪日便可诚心通了仙去。只是我素听闻外头很有些野僧旁道,借着什么炼丹修仙的事儿,很行了些不好的事儿,也不知东府大老爷身边的道士可妥当?”
林之孝笑了笑,只说道:“老爷放心,东府大老爷虽说在道观清修,可身边也有两府里的老家人服侍着,那些观里的道士也大多是些根底干净的,只是陪着东府大老爷烧丹炼仙罢了。”
听了林之孝这话,贾赦心中雪亮,当下哑然失笑,贾敬再怎么一心成仙,也是这宁国府的大老爷,便是住在观中清修求道,自然也是与寻常道士不同的,这贾敬求的是长生道,修的却是那富贵仙。
笑着摇了摇头,贾赦又想起一事来,方开口问道:“两府皆有老家人跟在东府大老爷身边,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之孝笑了笑,只趁势道:“老爷自不知这底下的事情,咱们两府有亲又来往多年,底下的老家人也大多走动频繁,这走动多了,自然有不少就结了亲。旁的不说,单咱们府里的赖大总管,同着东府里的赖升总管就是一条藤上结下来的,他们是陈年的旧人,多少还知道些体面规矩,便是这个摸样,底下的人就更了不得了。”
贾赦听得一皱眉,他对赖大这一家子并没什么好感,不过碍着赖嬷嬷是贾母身边的老人,并着赖大和赖大媳妇管家还算得力,但凡有一二不周到之处,也假作不见罢了。
如今听得这赖家在两府都如此得势,便是贾赦心里清楚,这林之孝的话里有些私心暗意,也禁不住生出了些许猜疑来。
这赖家能住着楼房厦厅,赖尚荣能跟公子哥似的读书写字,自然不可能只靠着贾母的器重,这里头的事情贾赦也不是看不明白。
只不过,贾赦手上无人,便是想另委他人分了赖大一家的权去,也派不出可信的人去,再者,贾府亏空不是一日两日,没了赖家也有周家,李家,便是强行处置了赖家,对荣国府而言,只怕是杯水车薪不说,还会弄得底下的奴才离心背德。
毕竟,这赖家再不像话,也算是奴才里熬出头的,那赖嬷嬷又是知本分懂感恩的,一言一行,无处不念府里的恩德,底下的家生子便是面上不说,心里也惦记着能如赖嬷嬷这样的风光体面,放赖家在府里,多少也有些好处在。
只是放赖家在府里有天大的好处,贾赦也不得不多往旁处想想,凡事都有个万一,贾赦可不想最后不用抄家流放了,正想好好享受一番,这一回头,这荣国府里多了群姓赖的主子来,那才叫贾赦欲哭无泪。
想着,贾赦不禁问着林之孝道:“这赖家的事儿还罢,咱们府里老家人怎么跟着东府大老爷去了?”
林之孝听了,只忙忙的笑道:“我正欲同老爷说这事,咱们两府的人口太重了,日里选个粗使丫头,也能挣破头去。这陪大老爷去观里清修的差事,既清净又自在,这样的轻省活儿,自然是不少人抢着。咱们两府又亲,底下人联姻的又多,故而那时选人,也只看得力不得力,倒不曾分什么府去。”
林之孝这话语虽宽和,但这话里的意思,贾赦自是心知肚明,无非是一些荣国府的下人托了些人情门路,想方设法得了宁国府的差事罢了。
贾赦正嫌着府里人口多,巴不得多放几个出去自谋出路,哪有闲心管这些事儿,只不过摇头笑了笑,便接着问林之孝道:“照这么说,这些老家人都不大可信,也不得用?”
林之孝笑说道:“可信自是算不上,只是这得用与否,也是有说法的。老爷可是要命他们做什么事儿?”
贾赦想了一阵,只说道:“我倒起了个心思,也不知可行不可行?”
说着,便把先前想到的主意儿给林之孝说了。林之孝听了贾赦的话儿,略略思量了一阵,方说道:“若依老爷的话儿,可行倒是可行,只是这也不过是一时之策,东府大爷再怎么也是成家生子的人了,东府大老爷总不能强带了他修道成仙去。若是日后,东府大爷知道了,难保不生出些事来。”
贾赦沉吟了片刻,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些顾忌,只是贾赦实在没心思替贾敬管儿子了,荣国府他还忙不过来呢,再者,元春一天比一天大了,皇帝估计也快禅位了。
只要皇帝一禅位,不管贾珍再怎么闹腾,也不过是败着宁国府的家业,牵扯不到荣国府来,更用不着贾赦操心犯愁了。
思前想后,贾赦索性把心一横,只冷笑道:“日后是日后,且应付了眼前再说。若说生事,他如今生的事儿便少了么,横竖他是个不消停的,倒不若清净几日是几日。”
听着贾赦这么说,林之孝知道贾赦拿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劝,只忙起身应下了,口里笑说道:“老爷既这么说,小的这便命人去办,论理,这东府大爷也管治管治了,否则不知还要闹出什么事儿来,叫底下人见了也不像个样儿。”
林之孝正说着,忽听得外头远远的有声音传来,只禀道:“大太太回来了。”
林之孝忙起身告了退,一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