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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瑞家的一听赵姨娘这话, 只觉得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再一细想这话里的意思,心里更是百味交杂,勉强笑着道:“赵姨娘这说的什么话儿, 咱们府里一贯是太平无事,哪来的风雨, 只怕是赵姨娘你看差了眼罢。”
赵姨娘听得周瑞家的变了称呼,心里暗啐一口, 只是面上不显, 咯咯一笑道:“既如此,只当我看错了罢,这世上总那么有些人不识抬举, 上不得台面, 周嫂子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见着周瑞家的脸色一变, 赵姨娘笑的越发张狂, 生怕周瑞家的听不懂似的,当下又说道:“往日常听着老爷说什么,明月沟渠的,今儿我倒也算见着了。罢了,这府里当家做主的是大老爷呢, 横竖也不关我的事儿,我同周嫂子嘀咕这些有什么用呢,倒不如似有些人那样回屋子歇着, 养养神呢。”
话里话外又奚落了周瑞家的一顿,见着周瑞家的气的发抖,却什么话儿也说不出来的摸样儿,赵姨娘别提心里有多痛快了。
赵姨娘虽然不能名正言顺的和王夫人争锋相对,但今儿能狠狠的讽损这周瑞家的一遭,出了心里压着闷气不说,更是顺带着打了王夫人的脸面去,怎不叫她心中畅快。
见着赵姨娘远去了,周瑞家的狠狠跺了几脚,忍气吞声的叹了口气,方欲往王夫人屋里去。
不料,周瑞家的一转身,冷不丁唬了一跳,原来王夫人竟不知何时打屋里出来了,正站在不远处的回廊假山旁。
周瑞家的细细一瞧,只见着王夫人脸色铁青,也不知先前赵姨娘说的那些话儿,被她听了多少去。
周瑞家的定了定神,只硬着头皮上前道:“太太怎么出来了?”
王夫人扯了扯嘴角,微眯着眼睛,笑说道:“我若不出来见识见识,岂不是辜负了这场好戏,白累这角儿唱了一出。”
听着王夫人这意味深长的话儿,周瑞家的打了一个激灵,过了半响才言道:“赵姨娘素来便是个不着三四的,说话也一贯冒撞,太太也是知道的,何苦同她计较,没的坏了口声去。”
王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指越发用了力,平素慈悲的表情也扭曲了几分,冷声道:“我就是平日待她太宽,处处念着她是个糊涂人,凡事不跟她理论,倒没想她竟是有出息的,起了心思要踩到我头上来,若不给她几分颜色看看,只怕这府里还真翻了天了。”
周瑞家的微微发了发抖,她虽也是满肚子火,但听着王夫人这话,深知王夫人性情的她,仍忍不住心里发寒,暗地里不免念了几声佛。
正心想着,周瑞家的心思一转,忽而想起一事来,决心要趁着机会在王夫人面前下个话儿,只忙忙说道:“赵姨娘闹了这出,还不是底下那些管事媳妇招的祸儿,若不是她们眼里没人,爱弄些心术,赵姨娘便是想闹也闹不起来。再说,如今赵姨娘寻了这个由头,口里话里又不时说着老太太老爷,倘若太太这遭儿发落了她,只不知赵姨娘又要闹什么事儿出来了,岂不是太太的错处。依我说,太太也不必急于一时,只要珠哥儿的病好了,太太拿了权,赵姨娘再蹦q也不过是那戏台子上的小丑罢了。”
王夫人一听,细细一思量,微微一笑,笑容温和至极,只说道:“这话倒是在理,只是如今我又不掌权理事,这些底下人的事儿,都是大太太和老太太做主儿,这事自然得请她们吩咐才是。”
周瑞家的一听,不免心下一惊,王夫人到底是王夫人,先前还被赵姨娘这事气的不行,如今气还未平,就想出了这引风吹火的好计策来。
王夫人这段时间,事事皆禀过了贾母再处置,便是有疏忽错漏之处,贾母也得担一份责,如今这底下人出了错,王夫人仗着贾母在前,自然是无碍,毕竟任谁也不敢说贾母的错儿。
倒是邢夫人虽不爱管事,但碍着贾母吩咐,也经手裁夺了不少事儿,如今赵姨娘闹了一场,纵然是给王夫人没脸,可细究起来,这嫌隙不当之处,少不得落在邢夫人头上。
邢夫人再是冤枉受过,可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贾母必是要表明态度,对邢夫人训斥几句,做出些惩戒来。
邢夫人理事不当,贾母又年老体衰,这么一来,这管事的权力或多或多,都得交给王夫人几分。
周瑞家的这么一想,心里很添了几分不自在,她到底比不得王夫人,虽帮着王夫人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儿,但还有几分良心在。
她看得明白,邢夫人管家本是名正言顺的事儿,王夫人能掌了这么多年权,不过是仗着老太太偏疼二房,大老爷不成器,邢夫人又是填房出身罢了。
如今虽说老太太命了邢夫人理事,但邢夫人却也不是那爱主张的,王夫人若是讨好了老太太,继续掌权理事,想来邢夫人也不会说什么旁的话儿,王夫人又何必筹谋着,非要算计邢夫人一遭呢。
想虽这么想着,周瑞家的却是无力挽回,只得笑着又寻了些家常旧话,一路奉承着王夫人回了屋来。
才进了屋里,外头便有小丫鬟进来报道:“马道婆来给太太请安了。”
这马道婆乃是宝玉的寄名干娘,与王夫人也是常来常见的,平素也算说的上几句话儿。
王夫人这几日正为着贾珠的事儿操心,也起了心思,想寻几个僧道上的人,问问这驱病去疫的事儿。
如今听得这马道婆来了,可谓是恰合了心意,一时便把心头的算计暂且放下,命人请了马道婆进屋说话。
且说贾赦从邢德全那儿得知了东府里参股银矿的事儿后,即便他素来便想得开,对两府的荣华不怎么在意,也禁不住生出了些许沮丧的心思来,暗自叹着,遇着这帮子亲戚,他便是有三头六臂,会七十二变,也着实有些招架不住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糊涂事儿啊。
荣宁二府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偏生就是切割不断的关系,贾赦越想越气,索性把心一横,竟是下了决心,要让荣国府远了这宁国府去。
心里一拿定了主意,贾赦便吩咐了人命几个心腹进来说话,这一话传出去,打头进来的却是裁夺施粥之粥上很得贾赦看重的那位管事。
那管事进了屋来,只恭敬的道:“小的林之孝给老爷请安,老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原来那日贾赦见着这管事行事规矩,自有规矩,恰好他手头没几个知事能干的人,便有心提拔这管事一番。
只是难免有些不便为外人道的顾忌,又命了人去细细查探了一番,才知道这管事居然就是书中颇有几分分量的二管家林之孝。
只是比着书里林家的得势,这林之孝如今虽仗着祖上是荣国府的世仆,但只得个外院的小管事做,算不得什么风光体面。
贾赦前世看书时便知道这林之孝一家都还算得上规矩人,尽管后来管了各处房田事务,但也没怎么趁势得意,送了女儿进府当差不说,也没特意替女儿寻个好差事。
比着给儿子捐功名修花园的赖大,偷偷买房置地的周瑞,这林之孝在贾府的管事里倒也算得比众不同了。
再往后头,凤姐强把彩霞给了旺儿儿子,与此无关的人大多不在意,单这林之孝在贾琏面前还说了几句公道话,显出了有几分正直心肠。
贾赦正愁着无人可用,如今恰巧遇着了个可信可用的,哪有不重用的理儿,这林之孝虽表面寡言少语,但内里却是个机灵会事的,又兼有祖上家传,上至外头政局行情,官面来往,下至人情世故,府中旧例,竟是个无不了然的,而且见解非凡,当得是个极其难得的臂膀。
听得这林之孝问有何事,贾赦皱了皱眉,只微微一叹道:“方才听说东府那边又牵扯了什么事儿去,虽说是珍哥儿胡作妄为,但如今东府大老爷一心修道,也管他不住,咱们府里便是想劝两句,想来他也不大乐意听。可若有个什么事儿,只怕未必不连累咱们,若是两府能疏远些,我也不用犯这个难了。”
林之孝家的闻言,只回说道:“何尝不是这个理儿,只是祖上几辈子的交情,又时常来往着,只是一时半会也难以疏远。再者,东府大爷那些事情,府里哪个不知,不过瞒着两府的老爷太太罢了,若东府大老爷肯管管,也闹不出什么事儿来。老爷也不必忧心,拣个空日遣人去和东府大老爷说一声,想来东府大爷不与人谋事了,这些事情自然就不相干了。”
贾赦也有心命人去通知贾敬一声,只是前儿才贾母动怒请了贾敬回来,也不过打了贾珍一顿,卖了些下人便了事。
贾敬那人一心成道修仙,凡俗之事早不放在心上了,对贾母或许还忌讳几分,但对贾赦,只怕贾赦命人递了信去,贾敬不单不理会,还会嫌贾赦无端多事,扰了他的清修。
可若请了贾母出面,少不得这事又要传到王夫人耳朵里去,到那时,只怕贾珍是消停了,王夫人却不知要闹什么妖蛾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