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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城,依然是那么平静和喧嚣。平静之处在于,眼下秦国的兵锋正直指邯郸,就像一头猛虎只是盯紧了一只羚羊,对旁边低头吃草的小动物们视而不见一般,大梁城,一边静静地咀嚼着嘴中的食物,一边警惕地竖起耳朵四下张望着。喧嚣之处在于,这座在未来某位画家笔下被描绘成《清明上河图》的都市,此时俨然与图中的场景有诸多重叠的倒影,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来往交织的人流,商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啼哭声,车轮的咕噜声,路人的寒暄声…,奏响了一曲千百年不息的人间交响乐,其中,混杂着数不清的嬉笑怒骂,交织着数不尽的爱恨情仇。
为了掩人耳目,陈政穿了一身寻常的粗布衣服,相比之下,身边的李牧和孔穿倒是一副衣食无忧的公子装扮。
此时,那些用来购买粮食的黄金已被安放在城中的某家驿馆之中,赵国特种兵们不知这位吕公子何来的兴致,非要在大梁城中逗留几日,只得留在驿馆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箱子发愣,若不是一家老小都在邯郸,真恨不得瓜分了这些金子,来他个就地分赃、一走了之。
走在大梁的繁华街市上,荆锤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希冀着找到一家赌馆试试手气,也好弥补一下在新郑的损失。
陈政却是心情低落,一路打听到魏国王宫的方位,看着守卫严密的宫门、高耸入云的砖墙,阵阵寒意袭上心头,如何能与如姑娘见上一面呢?
李牧似乎觉察到了这位吕大哥的心事,只是面容庄重地默默跟在一旁。走在另一旁的孔穿也是纳闷儿,平白无故地在这大梁城中压哪门子马路呢?还跑到人家王宫外面瞎转悠,听说信陵君如今还在秦国滞留未归,哈哈,你这位吕大公子离开熟人儿就没戏唱了吧?!
在魏国王宫的宫门外徘徊片刻后,一筹莫展的陈政叹息一声,眉头紧锁着迈开双脚,步履沉重地走在熙攘的人群中。
四个人正各怀心事的走着,突然,正前方传来阵阵惊叫,“哒哒”作响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匹快马顷刻间出现在荆锤面前。只见锤子一个麻利儿的侧空翻,他倒是躲开了,奔跑在最前面的那匹马却眼看就要冲撞到了陈政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马上之人只得用力勒住缰绳,那匹马嘶鸣一声,两只前蹄腾空而起,朝着陈政的头部踢去。
李牧惊呼一声“大哥小心!”
与此同时,李牧瞬间挡在陈政身前,用自己的身躯当作盾牌,准备迎接扑面而来的重击。
刚刚躲过一难的锤子不知怎得突发奇想,猛然“啊~”的大叫起来,那声波激荡而出,路旁之人都急忙捂住了耳朵,那匹马竟被吓得后腿一软,仰面栽倒在地,原本坐在马上的人脑袋着地掉了下来,一只脚还藕断丝连的挂在马镫子上。
那匹马看来也不含糊,扭动了一下身躯便站了起来,此时的它显然没有考虑到自己主人的处境,它倒是恢复了站姿,可它的主人却脚底板儿朝上、天灵盖儿朝下,悬挂在空中。
后面几匹马上端坐着几个一身戎装的士兵,看到眼前的场景一时间愣了一会儿,醒过神后,忙不迭地翻身下马跑了过去。
经过一通手忙脚乱地忙活,那个人的天灵盖儿和脚底板儿终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各自回到了正确的朝向。
几个魏国士兵一边拍打那人身上的尘土,一边询问道:“将军,没事儿吧将军?”
“废话!本将军身经百战,能没事儿,哦不,能有事儿吗?!”
再看这位将军,五十多岁的年纪,长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眉宇间透着一股子杀气。
惊魂未定的陈政正在为李牧躲过一劫而暗自庆幸,一旁的孔穿悄声道:“子曾经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公子,我看对面之人绝非善类,我等还是赶紧跑吧,再不跑可就来不及了。”
陈政一扭头:“咦?孔老夫子好像没说过这一句吧?”
“这一句嘛,确是说过。当年他老人家被各国的王们赶来赶去,放眼天下而无用武之地时,这句话倒是时常挂在嘴边的。”
陈政无奈道:“好吧!”
被称作将军那人一手捂着腰,一手指着陈政等人,命令道:“还不与我拿下?!”
没等那几个士兵有何反应,李牧拔出湛卢剑挡在陈政前面:“尔等在此横冲直撞,简直是目无王法。我看你们哪个敢上前一步?!”
一个士兵叫骂道:“哪家地缝里钻出你们几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我家晋老将军的马都敢冲撞,还害得我家将军老脸着…,哦不,是扭伤了腰。乖乖束手就擒还则罢了,不然的话,大梁城便是尔等的葬身之地!”
“且慢!”那位晋将军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李牧手中的湛卢剑,一脸狐疑道:“此剑为何在你个娃娃手中?莫不是…”
李牧傲然道:“难得你竟认得我的手中剑。不错,此剑便是信陵君赠与我吕大哥,吕大哥又转赠与我的湛卢神剑。在下赵人李牧,来者何人,还请报上名来。”
“哈哈哈哈!”那人狂笑道:“吕大哥?呸!不过是个逐利的市井小民罢了,竟被信陵君奉若上宾,满口的胡言乱语。老夫曾在信陵君的府中见过此剑,看在信陵君的面子上,老夫饶尔等不死,将此剑留下,尔等可以走了。”
正在双方僵持之际,周围的人群越聚越多,都在指指点点的交头接耳,陈政从微弱且杂乱的议论声中影影绰绰听到了“晋鄙”两个字。
难道对面站着的就是魏国大将晋鄙?!
李牧凛然道:“据我所知,吕大哥与信陵君交情匪浅。不管你是谁,在这大梁城中除了魏王便是信陵君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出言诋毁我吕大哥,就不怕信陵君责罚于你吗?”
“笑话!看你小小年纪,竟敢将信陵君抬出来压老夫。老夫南征北战数十年,为了魏国可谓劳苦功高,他信陵君只知与侯嬴、朱亥等卑贱之人搅在一处,何曾立过战功?!今日我家魏王宣我进宫,与贵客把酒言欢,不曾想尔等竟敢在这大梁城中打着信陵君的旗号为非作歹、欺男霸女。留下手中剑,老夫或可念尔等年少无知网开一面,否则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锤子拔剑出鞘,高喊一声:“老匹夫拿命来!”接着便冲了上去。
哪知对面这位将军从身后拿出一条马鞭来,在场的所有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时,“啪”的一声巨响,锤子的手中剑掉落在了地上,再看锤子,右手上多了一道血红的印记。
“哈哈哈哈!”那人狂笑道:“老夫今日进宫没有带趁手的兵器,就拿这条马鞭陪尔等玩玩儿。”话音还没落地,那鞭子像一条进攻的响尾蛇一般,瞬间朝着李牧的右手一闪而去。
李牧猛地倒退一步,伸手一剑向对面挥出,隐隐的龙吟之声伴随着犀利的剑气,刹那间仿佛有一条白龙张开利爪激荡前行。
“好小子!”对面那人说出这三个字的同时后退了半步,右手的鞭子诡异的旋转起来,竟将迎面而来的剑气包裹住,那条白龙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危险,钻进了一股旋流之中。
李牧突然意识到情况不妙,想要收回剑气却为时已晚,湛卢剑的剑身被那条鞭子紧紧缠绕着,龙吟之声戛然而止,在场之人都是眼前一晃,定睛再看,李牧的两手已然空空,湛卢剑的剑柄握在了那位晋将军的手里。
“哈哈哈哈!当初老夫想要试一试此剑威力,信陵君都舍不得,想不到我晋鄙戎马一生,今日却从你个娃娃手中得到此剑,看来这湛卢剑选定老夫了。哈哈哈哈!”
正在这时,从陈政身后的方向奔来一匹快马,一个王宫侍者翻身下马来到晋鄙面前拱手道:“晋老将军为何在此逗留?魏王等得心急,派我一路赶来查看究竟。老将军还是快快上马,随我一同进宫去吧。”
晋鄙将那没有剑刃的湛卢剑插到腰间,翻身跃到马背上,招呼身后一人道:“老夫且进宫与魏王和春申君把酒言欢,你们几个将剑鞘给老夫取来。”接着一指李牧:“他若是不肯,便将这几人统统绑了,押进大牢听候发落。”
陈政一听,黄歇怎么在魏国王宫里呢?他不回楚国,跑到这儿干什么?
李牧刚要发作,却被晋鄙身后几人围在了正中。
晋鄙趁此间隙,跟着那个王宫侍者扬鞭去了。
锤子捡起地上掉落的青铜剑,一个就地打滚儿钻进了人墙,将那把原本属于李牧的剑物归原主后,现场摆了几个螳螂拳的架势。
几个魏国士兵手持兵刃,围着李牧和荆锤正转了几圈儿又反转了几圈儿,一时也不敢轻易出手。
焦急万分的陈政突然感觉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彷徨四顾后才发觉,孔穿怎么不见了?
人群中不知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喊了一句:“跟他们拼了!”
那几个魏国士兵一拥而上,在剑影纷飞中,双方交战在了一起。
李牧本以为眼前几人不过是寻常士卒罢了,交上手才知道,对方都是身经百战的剑术高手,自己勉强抵挡一阵还行,若是拖延下去,对方必然会占尽上风。
锤子忽而向左、忽而向右的在李牧身旁钻来钻去,一个魏国士兵摇晃着骂道:“你搞得我好乱啊你!”哪知锤子趁机纵身一跃,骑到了那人脖子上,伸出两根手指又是挖眼睛又是抠鼻子的,那士兵疼得哇哇乱叫,手中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两只手捂着眼睛,慌不择路的冲出人墙,带着锤子一溜烟儿跑了。
陈政一看,锤子在大梁城中还找到自己失散多年的避水金睛兽了,你他奶奶的飞回翠云山芭蕉洞跟铁扇公主生红孩儿去了,留下我和李牧不管了还是咋地?!
“主人,快去搬救兵!我还会回来的!”
甭管这位锤子是变身牛魔王还是变身灰太狼了,消失前喊出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陈政,驿馆里还有几十辆从赵国带来的虎式坦克,自己何不将他们拉过来炮决了这几个抢剑鞘的呢?!
“老弟再坚持一下,我还会回,哦不,我去去就来!”陈政直奔驿馆方向而去。
孤身奋战的李牧心中一阵酸楚,一首《别让我一个人醉》在耳畔缓缓飘来…
……
陈政凭着记忆朝驿馆的方向快步前行,哪知没走出多远,身后一人一边喘息着一边呼唤道:“吕,吕,吕公,公子留,留步。”
咦?这是什么人?怎么跟韩非说话一个风格呢?
陈政回头一看,一个七旬老者正弯着腰,气喘吁吁地向自己招手示意。
“这位老人家,你如何认得吕,哦不,认得我呢?”陈政此时虽然是心神不定,但见眼前老者相貌不俗,却也不妨拱手一问。
那老者走到陈政近前,拱手还礼道:“公子可是去找人相助否?”
“敢问老人家是…?”
“呵呵!公子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公子。当初公子时常往来穿梭于大梁城,且与信陵君兄弟相称,老夫在城门口当值之时,却也见过公子几面。既然吕公子是信陵君的大哥,那也就是老夫的大哥,哦不,是老夫的朋友。今日公子有难,信陵君又不在城中,何不让老夫出手相助呢?”
“就你?说了半天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我看还是算了吧!告辞。”
陈政刚要转身离开,那老者大笑道:“哈哈哈哈!凭我侯嬴这把老骨头当然帮不上公子,不过,我那位朱亥兄弟可是力大如牛的猛士。如今公子遇到燃眉之急,何不随我去找朱亥相助?若再迟疑,你那位兄弟怕是要命丧大梁了。”
侯嬴?朱亥?果然是自己人!
经过询问得知,朱亥就在不远处的一个集市上靠卖肉为生。
陈政跟着侯嬴走不多时便来到一处集市,在一个悬挂着一条条生肉的摊位前,十几个百姓挎着篮子,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摊位里面站着一个足有三百斤重的胖子,手拿一把砍肉刀,正在挥汗如雨地剁着肉。奇怪的是,剁肉的案板旁竟放着一个青铜酒樽,跟周围的环境和氛围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侯嬴领着陈政走到摊位旁,对那位摊主笑道:“朱亥老弟,吃了吗?”
朱亥只顾低头剁肉,嘴里飘出一句:“侯大哥,你看我今日的生意这么好,顾得上吃吗?”
“老弟听哥一句劝,钱永远挣不完,可身子骨若是出了毛病那钱可就一花就完,该吃饭还是要按时吃的…”
陈政看这位侯嬴还打算聊下去,急忙咳嗽一声,轻声提醒道:“说正事儿。”
侯嬴扭过头,一脸无辜看着陈政:“啥事儿来着?我咋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