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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飘荡着一股迷离清香的马车车厢里,陈政和那位川妹子并排而坐,显得有些尴尬和拘谨。若不是为了尽快逃离第一案发现场,自己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被大汉们簇拥着上了门外的马车。
临上马车时,陈政向车夫大致描述了驿馆的样子,那车夫略加思索来了一句:“晓得喽!”接着看了看女主人默许的眼神,便扬起马鞭,指挥着众人的行进方向。
陈政摸了摸怀里的黄金路牌儿,又回想起那两个在邯郸散布谣言的小广告员,心中暗自感慨起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此时那两个人就像相约自杀的兄弟俩,手里拿着剑,脖子上淌着血,躺在原本要砍了陈政脑袋的房间里,已然停止了呼吸。也许,两人在另一个世界里会遇到赵括,遇到四十多万被白起坑杀的赵国将士,他们一定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故事。
“吕大哥,你在想啥子?几年不见,大哥的脸上沧桑多喽,妹子我看着大哥,心里好难过呦!”一阵浓重的四川口音在陈政耳畔响起。
陈政看了看身旁这位一脸真诚、脸上透着一股单纯气息的年轻姑娘,虽然很陌生,但一种莫名的亲切和感动涌上了心头。
“你,你是如何找到我的?”陈政试探着问了一句,却不敢冒然询问对方的姓名,生怕引起这位姑娘的不悦和伤心。
“要说也真是巧哦,我才刚来咸阳,就见到一个人在外面奔跑,看着很像吕大哥,我就派人跟着大哥,没想到大哥被人绑走喽,所以赶快带人解救大哥。吕大哥,你为啥子在秦国?又为啥子有人要杀你?方才还真是惊险呦!”
陈政心中暗自纳闷儿,自己的前身还真是个奇人,三十多了不娶媳妇,还到处有人喊大哥,什么情况?难道是他知道有人要穿越附身,所以不敢娶媳妇?眼前这个川妹子跟吕不韦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吕大哥,你在想啥子嘛?”
“哦,我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对了,你来咸阳是干什么来了?”
那女子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大哥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离开蜀郡到这儿来,还能有啥子事情,自然是做生意喽。”
做生意?怪不得这么大的排场,还跟吕不韦认识呢!可她一个小女子,年纪轻轻的能做什么生意?肯定不是卖针头线脑的,就算是开火锅连锁店的老板娘也没这么大场面。
“那你这次来是要跟谁做生意?”陈政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试探着。
“几年不见大哥,大哥说起话来好生奇怪呦!我们家的生意大哥还不清楚撒,当然是跟秦王做生意,不然还能是哪个?!”
秦王?!陈政听这位妹子嘴里说出秦王来,就像坐在面馆里张口要大蒜一般轻描淡写,惊得咳嗽了两声,心想,一个四川的小女子跟秦王能做什么生意?难道是卖辣子鸡?或者是鸡公煲?这会儿四川那边也没辣椒呀!
“那,那你见过当今的秦王嬴稷?”
“咋个没见过?!妹妹我哪次来咸阳都要见他们那个秦王,还有什么范丞相,这次还带来了不少货,秦王他可是离不了我的货。”
陈政的好奇心陡升,却不便开口问人家是卖什么的,只好随口道:“怎么没见你带的货呢?”
那女子调皮一笑:“我那十几车货已经被秦王的人拉走喽,秦王可是等不及喽,大哥,你说,他们那些个王,咋个都喜欢用我的货嘛?好好的东西,让他们都浪费掉,真是可惜!”
“诶?这么说,除了秦王以外,你还跟其他那些王有生意往来?”
女子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陈政:“这次见到吕大哥好像换了一个人呦!一见面就有人给大哥摆龙门阵,还要杀了大哥,大哥的头发也好生奇怪,难道?难道你不是我的吕大哥?”
陈政在那女子质疑的眼神面前低下头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正在这时,马车停了,陈政隔着车厢的帘子向外一看,原来是驿馆到了,刚才还忐忑的心,此时略微舒缓了一些。
下了马车,那女子竟大大方方的跟着陈政走进了驿馆,几十个奇装异服的大汉留在门外,引来了过往行人的驻足围观。
魏无忌和王翦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就迷迷糊糊起来了,发现陈政和那些箱子不见后,急忙派随从们分头出去寻找。
那些楚国美女们也慌了神,一个个六神无主的乱作一团,难道是帅哥儿想把咱们甩了,一个人偷偷溜走了?!
最着急的莫过于王翦了,范丞相刚刚把吕大哥托付给自己,这转眼间就给整丢了,吕不韦丢了不要紧,自己的脸面丢了可咋整?本来一时冲动想去跟范睢通报一声,转念一想,丢不起那人,还是忍而不发,等等再做定夺。
魏无忌和王翦正在驿馆大厅焦急万分之际,忽见陈政和一位姑娘出现在眼前。
陈政原以为魏无忌见了自己会跑过来热情拥抱一下,没想到的是,魏无忌竟然从陈政的身边擦肩而过,径直来到那位川妹子面前,热情拱手道:“哎呀!这不是清妹妹嘛!何时来的咸阳?怎么这两年在魏国见不到妹妹了呢?”
那女子爽朗一笑道:“信陵君跟妹妹我客气啥子嘛?没想到跟着吕大哥在这里遇见你。信陵君莫要忘了,如今蜀郡也是秦国的地盘儿撒,我每年挖那么点儿货,不出秦国就卖光光喽,哪还能去你们那个魏国摆龙门阵呦!”
陈政和王翦傻站在当场面面相觑,看看魏无忌,又看看那女子,都是满头雾水。
魏无忌拉过王翦向那女子介绍道:“清妹妹,这位是王翦将军,他可是秦国文武双全的少年才俊,你们俩认识认识。”
王翦指了指那女子:“这位是?”
魏无忌嗔怪道:“王将军,亏你是秦王和范丞相眼前的红人,竟然连清妹妹都不知道,她可是跟你家秦王和范丞相都熟悉的很。”
“莫非?莫非是蜀郡的巴寡妇,哦不,是巴清妹妹?”王翦语气中带着一丝小激动。
魏无忌刚要责怪王翦的失言,那女子一摆手:“信陵君莫要见怪,寡妇就是寡妇,还能装啥子小妹?!蜀郡的人都喊我巴寡妇,妹妹我早就听习惯喽,有啥子难为情的,你说是不是,吕大哥?”
陈政的脑子里正在对司马迁的《货殖列传》一通狂翻,隐约记得战国末期四川,也就是蜀郡有个巴寡妇,十几岁时嫁入了豪门,二十出头就死了丈夫,虽然一辈子也没有再嫁,可人家占据着蜀郡的朱砂矿,那朱砂既可以入药,还可以染色,而且还能提炼水银当墓葬里的防腐剂,简直就是垄断行业的龙头老大,别说富可敌国了,买他一两个国家也不在话下。眼前这位名叫巴清的女子,显然就是巴寡妇真身无疑。可她怎么会跟吕不韦那么熟呢?
“吕大哥,吕大哥,你在想啥子嘛?”
陈政猛地回过神来,竟想不起来这位巴清问得什么了,随口应承道:“对对对,妹妹说得对。”
这时,魏无忌才仿佛想起陈政的事来,扭脸道:“吕大哥,你怎么出门也不说一声呢?你这一天都去哪了?怎么那些箱子也不见了?你怎么会跟清妹妹一起回来了呢?”
王翦跟着急切道:“是啊是啊!我还以为大哥不辞而别,带着那些珠宝回邯郸了呢?若不是信陵君劝我稍安勿躁,恐怕我这会儿已经出了咸阳,一路向东追赶大哥去了。”
陈政装作若无其事地摆手道:“你们不必大惊小怪,我不过是觉得那些箱子放在这里不安全,雇了几个人拉回邯郸去了,这才在大街上偶遇了巴,哦不,遇见了清妹妹。是吧,清妹妹?”
巴清见陈政朝自己挤了一下眼睛,随即心领神会:“吕大哥说的没错,我亲眼见吕大哥找人运走了那些箱子,若不是我跟大哥在外面偶遇,咋子能见到信陵君。我从蜀郡带来了好酒,我看咱们几个不如一醉方休,可好?”
陈政正在暗自佩服巴清的冰雪聪明,魏无忌冷不丁问了一句:“吕大哥,那些箱子不是要送给异人公子的母亲吗?你这次来咸阳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听了魏无忌的询问,陈政竟不知如何作答,还是巴清救场及时,只听巴清道:“不就是些个珠宝撒,包在我身上,到了秦国哪里还用吕大哥破费,那不是瞧不起妹妹撒!”
魏无忌还要开口追问,那十个楚国美女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看着陈政喜笑颜开,却对巴清怀着些许排斥和敌意。
巴清走到门外向手下人交代一番,又从身上掏出几个金饼子给了驿馆掌柜,驿馆被这位四川女土豪整个包了下来,不得再接待他人。那掌柜也是难得见到出手如此阔绰的主顾,满脸堆笑的忙前忙后,真似打了鸡血一般兴奋。
当天晚上,魏无忌的随从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驿馆,见到陈政都是阴霾尽散、一脸惊喜。
巴清的手下不知从哪搬来了几大坛蜀郡的美酒,还有几个箱子也进了陈政的房间。
陈政没来得及去看箱子里是什么情形,便被魏无忌拉住坐在了驿馆的大厅内,几个人又是一番举樽畅饮。
或许秦国没有女子不入席等诸般规矩,那巴清也是不拘小节的泼辣性情,席间竟把魏无忌和王翦喝得眼神恍惚起来。
要说这一天过得最充实的莫过于陈政了,从大清早悄悄出门到现在,接连斩获了华阳夫人的弟弟和姐姐,自己的脑袋还差点儿搬了家,面对眼前这个娇小可爱的救命恩人,陈政的心里怀着成功的喜悦感和获救的幸运感,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当陈政搀扶着魏无忌回到房间,魏无忌已是手舞足蹈、语无伦次,挥动着手臂指着陈政:“吕,吕大哥,你,你有事儿瞒,瞒着我,你这次来咸,咸阳,平原君都,都跟我说了,当着蒙武和王,王翦的面,我得替你保,保密。你,你今日是,是不是去见阳,阳泉君了?你和那个异,异人的事儿,瞒,瞒不了我…”
陈政心想,你魏无忌不是也有事儿瞒着我嘛,魏丑夫是不是魏国安插在秦国的眼线?
安顿好魏无忌,陈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蜀郡大汉们搬来的箱子,惊得陈政眼珠子差点儿掉地上,只见箱子里满是黄金美玉,在油灯的映照下,发出幽幽的光芒。
第二天凌晨时分,陈政迷糊着眼睛,仿佛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一二一”的口令声,原来是蒙骜带着秦国大兵来接陈政去丞相府。
当魏无忌和王翦闻讯后从房间里出来,见巴清和几十个蜀郡大汉已站在驿馆的门前,那巴清正在跟蒙骜说着什么。
陈政颇为好奇地走了过去,巴清和蒙骜却闭口不言了。
“蒙将军,不知范丞相找我何事?”陈政一脸疲惫朝蒙骜一拱手。
蒙骜仍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冷冷道:“吕公子随我去了便知。”
陈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就我一个人吗?”
“这个嘛,还有王翦同往。”
巴清朝蒙骜一摆手:“还有我。”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却见蒙骜拿马鞭一指巴清:“对,还有这位姑娘。”
魏无忌甚是尴尬道:“诶?范丞相找他们去丞相府,怎么没有我呢?”
蒙骜斜着嘴飘出两个字:“不知。”
陈政临走时将魏无忌拉到一边,拜托魏无忌想办法打听一下异人母亲的住处,等从丞相府回来后,便上门拜访一下。
魏无忌倒是不以为然:“异人的母亲不住在太子府中还能住在哪?吕大哥且先去见范丞相,此事包在我身上。”
巴清将数十个蜀郡大汉留在驿馆等候,与陈政和王翦三人上了马车,蒙骜骑在马上一声令下,一行人浩浩荡荡向丞相府而去。
看着陈政他们渐渐远去,魏无忌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个范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弄得如此神秘兮兮?!
等到蒙骜的队伍消失在街角,魏无忌挥手朝随从们示意一下,一辆马车悄然而至。
魏无忌坐上马车,在随从们的护卫下向着另一个方向缓缓前行。
在咸阳城里一处僻静的院落前,魏无忌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随从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周围无人后,惦着脚走上前去,轻声敲击了几下院门。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门童的声音:“外面何人?”
那随从轻声应道:“魏国信陵君前来拜访你家主人,不知你家主人可在否?”
院门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伸出头来看了看门外的马车,竟闪身出来,对那随从道:“请随我来,此处多有不便。”
那门童领着魏无忌的马车绕到院子后面,推开一个紧闭的大门,待马车驶入,又随手将大门关住,走到车厢外一拱手:“我家主人前日回来后,听闻信陵君登门造访,说三日内信陵君必会再次前来,果然应验了。”
魏无忌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摆手一笑道:“没想到当年在秦国威风八面、无人不惧的丑夫,如今竟胆小成这般模样,真是世事无常啊!”
“哈哈哈哈!信陵君取笑小弟了。”
魏无忌顺着声音一看,一个面似桃花的俊美男子走了过来,真是女子见了心神荡漾,男子见了也是心生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