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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则去得也不少。哈哈。”怀肃拍拍道规的肩,揶揄地笑着。道规不好意思地笑笑。
怀肃、怀慎的母亲奶过我,一直把我当亲生的儿子看待,不过她最喜欢的却是我这个幼弟道规。道规论机灵远远强过我那略显木讷的二弟刘道怜,论诗书知识又远远强过我,而且又生得一表人材。无论从哪方面而言,道规都是我们兄弟三人中最佳的,况且年纪又最小,自然备受长辈们喜爱。
饭后带着他们在吴郡城内看了看吴中的名胜,夜里就宿在我替他们安排好的一个客栈中。
本想留他们多住几天,但刘怀慎望子心切,只好第二天一大早就安排怀肃、怀慎两人上路。我和道规一直把他们送到城外的官道上才返回客栈。
刚进道规的客房,他也拿出一个包裹交给我。即便没有看到这个熟悉的包裹,我也知道是夫人托道规带给我的东西。
道规说:“主要是大嫂给你的东西。另外还有娘和兴儿做的些女红。”
“兴儿做的女红?”我听了很是高兴。我在家的时候女儿刘兴弟只知道玩耍、哭闹。离家才几个月,她小小年纪竟然也能做女红了。
“哈哈。做得还像模像样的。”家里就只有这么个孩子,道规对兴弟自然也是宠爱有加。
我刚接过包裹,一个亲兵从家里找来,说刘牢之传我到军营里议事。我只好吩咐亲兵带道规在城内逛逛,把包裹也交给了那个亲兵让他帮我放回家去。我骑上牵来的马去了中军府。
虽然也没有什么大事,但这一去也耽搁到正午才完事。返回刘道规的客栈时,他正在屋里躺着看书。我叫了一桌酒菜,和他边吃边聊。
我和道规饮罢一杯酒,他就问:“大哥,听说你在吴郡独身一人杀了不少贼兵?”
这种看似风光的事情,在外面传传倒也无所谓,但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家人知道的。旁人听到此事,无非是认为我刘裕英勇擅战、杀敌报国、精神可嘉而已;家人听到此事,却是平添无限的担忧。
家人们当然希望作为军人的我能够尽忠报国、死而后已,但那种与生俱来的亲情却无论如何也不会阻止他们牵肠挂肚的担忧与思念。
此时见道规问起,我只好回答:“是啊......娘跟你大嫂知道这事么?”
“应该不知道。我是听怀肃大哥说的。”说完,他又补了一句,“这事儿我回去不会跟她们讲的。免得担心。不过,你一个人在外,凡事可要多加小心。”
此时的道规已不再像一个满富才情、高谈阔论的少年公子,而像一个老成持重、指点人生迷途的先生。而我在这样充满无限关怀与温暖的话语面前,则像是一个聆听先生教诲的学子。
看来,我和二弟不在京口的这几个月,我这个幼弟倒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也许是父亲走得早,我这个长兄身上已兼具了父亲的职责。尽管幼弟年纪也不小了,但在我这个大哥面前始终像个孩子。当某天突然发现这个孩子已经长大时,留给我自己的,却是暗暗的惊奇。
亲情,有时候是一副沉重的担子。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得挑着它。这副担子会让一些人喘不过气来,因为他们挑不动这担子,或是根本就不想挑这担子;这副担子也会让一些人快步如飞,因为亲情会演变成他们的另一双腿脚,甚而是翱翔的翅膀。
道规这次出来久了,家里没有男人也着实让人担忧。我留他在吴郡住了几天,替他雇了头驴载了些我采买的东西,催他回京口了。
道规恋恋不舍地道别的,不仅有我,而且还有吴郡这个温柔乡。与壮汉刘裕比,翩翩美公子刘道规在吴郡更是游刃有余。
道规走了,但乡愁却留下了。
此后接连几天心情都是郁郁的,尤其是看到两个包裹里两位母亲、妻儿带给我的东西。
这些东西自打从包裹里拿出来后就一直放在桌上,舍不得收进箱子里。尤其是女儿兴弟做的女红:那是一个老虎不像老虎、马不像马的物件儿,针脚或宽或窄的没法儿看,不过也还算细密,里面的填物并没有露出来。
难得活泼好动的女儿能够静下心来为她爹爹做这个小物件儿。我对这个难看的小“马虎”越看越爱,索性把它揣在怀里,整天带在身上。
过了些日子,何无忌离开吴郡到东海王府上任。
这位东海王叫司马彦章,是司马元显的儿子。司马元显的父亲司马道子整日酗酒,身体状况江河日下,他那会稽王的头衔迟早会传给作为世子的司马元显,所以朝政大权在握的司马元显并不急于给自己争一个王爵,反倒为自己未成年的儿子争到了另一个爵位。如此一来,他们家就有了两个王爵。
由此可见,元显父子玩弄权术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何无忌是被司马元显相中的,让他担任东海王的国中尉之职。这样的任命其实是颇令人思量的。
司马元显与刘牢之二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这次有赖刘牢之替他平定孙恩之乱,司马元显委任他的外甥为国中尉,算是对刘牢之的回报,也是表示一种拉拢之意。但这样的拉拢却又是不充分的,因为刘牢之不仅有个外甥,还有个当将军的儿子。
如果任命刘敬宣为国中尉,刘牢之父子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么?如果接受了,那么*将始终位于司马氏父子之下;如果不接受,司马元显面子上显然过不去。
选何无忌辅佐东海王,看来司马元显是经过精斟细酌的。
何无忌这么个热闹且爱凑热闹的人一走,我每天更觉清寂。闲暇之余除了跟刘牢之等人谈军事、兵法以外,便是与诸位军人饮酒、作乐打发时间。在军中闷了,偶尔也在吴郡这座近千年古城内外访访古。
以前也曾来过吴郡几次,但每次都是来去匆匆,不像这一次是长期驻军于此。
吴,自古就是一座名城。春秋末期,鉴于国力强盛,吴王阖闾命伍子胥造一座城作为首都。伍子胥就以水陆双棋盘格局监造此城。水道、陆道纵贯全城,并设水陆城门八处,取“陆门八,以象天之八风;水门八,以法地之八聪”之意。这八个门分别为东之娄门、匠门,西之阊门、胥门,南之盘门、蛇门,北之平门、齐门。这八座城门的名称皆有涵义:东,强吴;西,破楚;北,平齐;南,镇越。实在颇具方伯阖闾之霸气。
我的驻地离吴郡八门中的阊门不远。阊门在这八个城门中并不算大的,然而水门宽两丈、陆门宽六丈。城高四丈有余,极其巍峨。
这座巍峨的城池建成之时命名为“阖闾大城”,之后改称“吴”,乃天下第一奇城。自春秋时代建成之日起至今,吴城一直为历朝历代东方、南方之重镇。
此地迄今仍流传着诸多关于吴太伯、阖闾、夫差、西施、伍子胥、孙武、勾践、范蠡、干将、莫邪、春申君黄歇、孙权、陆逊等人的传说轶事。
我对于夫差、西施之事毫无兴趣,访的皆是伍子胥、孙武、陆逊等人的遗迹。尽管我对这几位名将的战例研究得几近至臻,然而总以为只有身处其境,方能领略破楚、败蜀之豪情。作为一个军人,在这些先贤面前自觉卑小。
正当我们猜测孙恩是否真的元气大伤而不敢再为非作歹之时,孙恩又一次组织贼兵对海防进行骚挠。泸渎、吴郡等地虽偶有贼人试图登岸劫掠,但都被防守于各处的将士们击退了。
贼兵的攻势似乎并没有几个月前那般迅猛,然而却神出鬼没,不能尽数剿灭。我们也习惯了与他们打游击战。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虽然小有斩获,却又常常被弄得捉襟见肘。堂堂帝国大军,整天东奔西蹿的,不仅大失体统,甚至有些狼狈。即便是这样,我们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