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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的奥斯卡注定与公主日记无缘,协会的专业精英评委们可不像普通观众,关心电影是否好看,他们更加关心电影的艺术性,或者简单来说,这群人打心眼儿对商业喜剧存在着偏见。
这点从历届获奖影片名单中可以看出——喜剧电影的得奖者微乎其微。公主日记当然无法免俗。
它属于大俗的那一类,几乎没有任何竞争性可言,是的,公主的光芒在整个三月终于变得暗淡起来。与之对应的是角斗士的疯狂,肌肉男并不仅仅是一部商业电影,至少,在那群评委眼中,它不是。
苏颉手里拿着一张黑白十六开的报纸,右侧高处一直到版面大半的位置是一张放大的照片:罗素-克洛一身角斗士的装扮,高举着双手怒吼。他脖子上爬满青筋,胳膊上的肌肉高高隆起。
“他看起来不是那种人,对吧?”一个声音打断了苏颉的沉默。
“什么?”苏颉楞了一下,回答,“他不是什么人。”
老加里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的用那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将报纸拿过来。用眼角撇了撇这张巨幅照片。
他将脸撇向了一边,专心致志的看着木椅子的纹理,仿佛这些源自于大自然的东西要比照片来的更有吸引力。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苏颉问加里。
“是,有些不对。这张照片拍摄的太糟糕了,罗素-克洛完全游离于整个*之外,看看他的眼睛,我真怀疑他是否被逼拍下了这张照片,这不是电影的剧照,甚至不是宣传海报。”
加里一边说着,一边将报纸放到下。他有点不耐烦,频频皱眉。对于一个敏感的镜头大师来说,照片里的任何一点瑕疵躲不过他的眼睛。
加里坐到苏颉身边,清了清嗓子。他微笑着拍着男孩的肩膀。苏颉看上去有点发蒙,他不明白加里这前后的变化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加里说。
“什么?”苏颉显得很是疑惑。
“真的,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加里又把报纸拿了起来,摊开,将照片的一面面向苏颉:“看看这个人,你真的还年轻。”
苏颉明白了加里的意思,可他仍然感觉奇怪。这种感觉就像一个明明是自己需要被安慰的人,却平静的在安慰别人一样。苏颉不需要这种安慰,他的心态很好。更何况,奥斯卡本身于其无关。
“我觉得应该被安慰的是您吧,您又一次错过了奥斯卡提名。”
苏颉说了一句,他的声音简直像是用印度语的调子在唱歌。加里的脸瞬间跨了下来,他的眉毛呈现出明显的囧字。嘴唇紧贴着牙齿紧闭着,似乎要让唇边消失无形。
“你不需要这么直白的,苏先生,我明白、我懂、我很清楚这几天你们人人都在安慰我。我不需要安慰,事实上我已经习惯了。”加里无奈的摆了摆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并且公主日记本身也够不上提名的资格,我有这个心理准备。”
苏颉牢牢的盯着加里的眼睛,大概正在琢磨着他这句话有几分可信。他到底是想安慰自己,还是的确满不在乎,苏颉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苏颉岔开了话题,“我们应该谈谈关于剪辑的问题。是的,这很重要,我可不想我的电影面目全非。”
苏颉心里有个念头,他想拿到电影的剪辑权。同时他也知道,想要说服加里这样倔强的老头是一向艰难的任务。
“我已经联系了加拿大本地的著名剪辑师,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也会同时进入剪辑室。吉姆-拉塞尔先生可没有什么必须独自工作的怪癖。”
加里试图打消苏颉的疑虑,“你放心,这个剪辑师我非常熟悉,他绝对专业,而且并不是好莱坞那种食古不化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懂得变通?”
“是的。”
“可一般会妥协的人都不是什么天才,他们只能完成普通的工作。”苏颉停了停,视线投向了远方,在一片草坪的中央,三个女孩正在嬉戏。这是难得的拍摄间隙的休息时间,苏颉不想大伤初愈的安妮出现任何反复。他不允许这个为他倾其所有的女孩陷入再次的危险之中。
原本难得的间隙,变得频繁了起来。
苏颉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牢牢的锁定了加里,这个距离他不到半米的老头。这是一个恰当好处的社交距离,既不会令人产生肢体接触的尴尬,又不至于显得太过疏远。很多亲密爱人之间无法言语的句子,在这个距离都可以被提及。
换句话说,这样距离有些像朋友之间的公事公办。
“我想自己剪辑朱诺。”苏颉说,语调平静的犹如贝多芬月光的前两章。没人能猜测这种平静究竟代表着什么,是暴风雨之间的些许宁静,还是本就风平浪静的延续。
加里诧异的望着苏颉,他瞧着男孩脸上那每一寸皮肤演绎出来的坚定,那不像开玩笑。他看起来像是一名整装待发,准备上战场的战士。
“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这太不可思议了。你应该明白,剪辑师与导演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工作,它很重要——”
“加里——”苏颉打断了加里的话,他的声音拖得老长,就像走调的印度歌,“我能够胜任这项工作的,相信我!”
加里瞧着男孩诚恳的眼睛,那双眼睛在阴影里闪烁,透露着令人难以拒绝的坚定。可加里并不打算就此投降,他必须为保证《朱诺》从拍摄到上映万无一失;他必须衡量一件有关电影的事件的风险,这是制片人的工作。
加里艰难的开口:“苏,你知道的,即便是好莱坞的名导演也没有自己电影的剪辑权。在好莱坞,剪辑师和导演是两项泾渭分明的工作,他们从不将彼此混为一谈,你知道为什么吗?”
苏颉沉吟了片刻,他在考虑加里这样说的理由。也许他不会答应这样无理的要求,苏颉想。
“当然,”他回答,“我当然明白导演和剪辑师的不同,这是投资方为了保证电影票房的双保险。导演按照自己的风格拍摄素材,剪辑师再按照投资方的要求剪辑素材,最后出来的成片可能与导演的思想一脉相承,但更大的可能是偏驳,或者干脆大相径庭。那不是我希望的事情——”
“嗨,你应该听了我刚才说的,吉姆-拉塞尔先生是资深剪辑师,他是一名优秀的人才,他有能力让《朱诺》变得更加优秀。他之所以游离在好莱坞圈子之外,只因为他是一名加拿大人——难道你对加拿大人存在偏见吗?”
加里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他也想心平气和的和这个青年解释,但作为《朱诺》的制片人,他必须尽管让苏颉打消这个危险的想法——那是不切实际的事情。老加里甚至怀疑,在此之前,苏颉从未进过那个名叫剪辑室的地方。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的,加里。”
苏颉瞧着加里变得凝重的脸,没有丝毫退让的迎上了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说,我需要独立剪辑的权利,这是我的电影,代表着我的思想,我不想假借人手来表达自己的思想。”
“你太偏激了,苏。这不是假借人手的问题,一个优秀的剪辑师能让电影更进一步。一个蹩脚的剪辑师会毁掉一部电影。”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一个蹩脚的剪辑师?加里-马歇尔先生,我原以为你作为一个导演能够明白同为导演的我的心情。”
愤怒的红色从苏颉的领口缓缓爬上脖子和脸,他的表情异常冰冷。
“我是不会让那个叫吉姆-拉塞尔的人碰这些胶片的!”
……
随着两人争吵的升级,远处躺在草坪上晒着太阳的三个女孩也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他们怎么了?”米莎问。
“不知道,也许是对拍摄产生了什么分歧。”安妮回答,她左右看了看,在确定四周没有外人之后,才压低声音说:“其实苏和加里都是性格非常倔强的人,你看加里其实很少来片场,就是不希望和苏之间产生什么分歧影响电影的拍摄。公主日记的时候他们就这样,只不过那时候苏是副导演,加里是导演。”
安妮停了停继续说:“这毕竟是苏的电影,加里是想让苏自由发挥,不想自己干扰到他的创作。”
“那他们现在怎么吵了起来。”米莎又问。她耷拉着脑袋,情绪低落。
詹妮弗瞅着米莎的样子,笑出声来,“别担心,他们两个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其实导演和制片人就是这样,相互统一又相互对立,我甚至见过在片场就打打出手的两人,他们现在的关系还不错,至少还没有动手。
真是这样的吗?米莎巴顿不确定的瞧着争吵源头的方向,她发现同一时间,有很多到目光投向了那里,可就像詹妮弗所说的一样,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了,大多数人只是瞥了一眼之后,就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
“可他们真的没有问题吗?”米莎问。
“也许吧,毕竟两个人都是自尊心极强的人。也许会吵上一整天有说不定。”詹妮弗回答。
事情真像詹妮弗所想的一样,争吵没有任何停止的痕迹,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苏!你真是太固执了,老实说我认为好莱坞电影公司的做法没有任何问题,虽然我本人厌恶这种制度,但它确实能起到保证票房的作用。你应该去接受它而不是去改变它。”
“我并不认同你这种看法,剪辑师制度会让电影看起来像个精神分裂的孩子。”苏颉伸出食指,在加里的面前摇晃,“我绝不认可这种制度,就像把自己的孩子那给别人抚养。”他停了停,继续说:“你认为一具躯体里能够承载两个灵魂吗?想想你自己的电影,当他们将胶片从你身边夺走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加里,你应该理解我并赞同我的观点,让我来独立剪辑《朱诺》,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苏颉牢牢的盯着加里的眼睛,他已经侵入了加里的社交距离,他想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给加里施加压力。
加里瞧着苏颉那张因为激动而狰狞的脸,他瞧着男孩嘴唇的颤动,眼角的飘忽,感受着那所有能够代表心情的感觉。粗重的呼吸,还有若有若无的气场。他似乎在这场争斗中处于下风,心底生出了一丝动摇。可很快这种动摇就被强硬掩饰了起来。
他缓缓摇了摇头,“不,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什么!”苏颉激动的几乎要跳起来,他烦躁的在原地踱着步子,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应该相信我,我有这个能力。”
苏颉的解释是如此的苍白,他无法对加里突出事情,无法告诉他:《朱诺》的每一个镜头自己都牢记在心。他无法对加里说:我的心底就有一个成功的蓝本。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苍白的句子,即便这些句子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
“苏,你冷静下来。”加里伸出没受伤的手,拍了拍苏颉的肩膀,“我也是一名导演,了解你此刻的心情。但你应该理智一些,别忘记了你还背负着五百万美元的债务,现实不允许你去玩弄什么个人风格,你不是科恩兄弟,现在也不是那个年代——”
苏颉打断了加里的话:“你说的我都知道,说到底你在质疑我的能力。”他瞧着加里,视线洞穿了他的身体。
“这是身为制片人的工作,我必须规避每一个可能影响到电影票房的风险。”加里插了句嘴,此刻的他已经冷静了下来,并且不再为苏颉的坚定而犹豫,他看起来就像一颗拦在路中央的千斤巨石,脸上的每一个皱纹就像时间侵蚀留下的痕迹。
“苏,你应该相信好莱坞的制度。成功没有偶然,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苏颉沉默了下来,瞧着平静加里,他明白自己的说服计划正式宣告失败。他无法对面前的老人吐露实情,不能对他说:嗨!听我的,我是来自未来。
他放弃了用平静的而有力的语言让人忽视自己的年纪的打算,进而用一种几乎祈求的语气说:“你应该相信我一次,就一次。”
他几乎已经扭曲了自己做人的原则,以追求那可能的一丁点儿机会。
老加里不出意外的摇了摇头,“那不是我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对不起。”
他后退了一步,和苏颉保持着社交距离。
苏颉放弃了争辩,他明白那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事已至此,所有争辩就像一张苍白的纸。
“好吧,你是制片人,在这件事情上我可以听你的。”
加里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而与苏颉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他喜欢这个男孩,他是如此的才华横溢,第一次拍摄电影就能将整部电影的节奏掌握的井井有条,这只能用天赋来解释。
加里看着苏颉,笑了起来。他瞧着男孩扬起的嘴角,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或者说,男孩的屈服是有条件的。
很快,预料之中的话语就在耳边想起:“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但你必须保证把我带进剪辑室,我必须要有剪辑的建议权与否决权。”
“否决权?”加里笑出声来,“导演从来都没有这种东西,只有别人否决他的作品,没有他去否决别人。”
苏颉笑了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从中透出的光线扫过加里的脸,“我并不是以导演的身份要求这个否决权,你别忘记了,我还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
“可投资人应该是纽约大学帝势学院,是他们出了这五百万!”加里争执道。
“纽约大学帝势学院的那群胆小鬼只是将这五百万借给我,这并不是他们的投资,只是借款。”
“你的意思是?”
苏颉笑了笑,眼睛瞥向了远方的天空,一片湛蓝的云影在远处绽开,就像一朵逐渐展开的花。
“我的意思是说,他们当时让我签订是借款合同,你明白吗?所以我才是这部电影的投资人。”
加里瞧了瞧天空,正好瞥见了那一片云影,它遮蔽了大半的光线,让他们所在的地域猛地变得暗淡起来。
“他们会后悔的!”加里小声念叨了一举。
“好吧,只有建议权和否决权。”他不情愿的说,“还有一点,你必须尊重这个剪辑师,即便你有这些权利,我也希望你尊重一名他。”加里停了停,不放心的又说了一句:“苏,你应该学会相信你身边的这些工作人员,他们具备了比你想象中更多的能力。真正的导演不光是在电影中发挥个人才华,他更需要激发整个拍摄团队的能力,让所有人的才华在一部电影中绽放。
苏颉低着脑袋,沉默了下来。他承认自己在拍摄的时候显得独断专行了。那些漂浮在头脑里的《朱诺》原片的镜头让他忽视了许多工作人员提出的优秀点子。
“你应该早点提醒我的,加里。”苏颉埋怨的说道,“看看我都做了什么,好像犯了很多错误似得。”
加里笑出声来:“不,你没有犯错,从头到尾都没有。你表现的非常精彩,这也是我没有提醒你的原因。”
加里看了看腕表:“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的导演去拍摄最后一个镜头吧。这最后一个镜头可让我们等的太久了。看看其他人,心都已经飞回美国了。我相信他们一定想要一次通过。”
苏颉摇了摇头,笑出声来:“那就要看看他们能否达到我的要求,我可是一个相当严禁的人。”
“宁缺毋滥?”加里说。
“宁缺毋滥。”苏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