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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能逃跑。”屠夫紧张地看着杜恩说,“至少,我们应该想办法躲开......”
“这个世界上没有聚落和他人依靠是活不下去的,叔叔。至少,火焰永远都不能熄灭。”
剃光发须的脸转向希尔:“你不知道你母亲的遭遇吗?”
问题中的含义很明显。戈巴尔的心理底线将会被击破,为了免于受难,他很快就可以去做任何事,其中甚至包括揭示希尔母亲死亡的真相。杜恩马上明白了。
“你可知道,你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切,它意味着什么?”杜恩说。
“什么意思?”戈巴尔迷惑不解。
“你们信仰的圣物正对你我投来注视。而在这个被封闭的地方,我们无处可逃。”
屠夫的目光越过他和希尔,在周围不断漫出的血浆和堆叠的尸体中犹疑。他看到这人手指紧握,手背绷起青筋,瞳孔中出现血丝,心跳也猛得加快起来。这人被压抑得太久,懦弱的表现下有着非常寻常的暴力倾向。只要加以引导,剥开他这层脆弱的皮,就能从灵魂中唤出野兽般残忍的疯狂意志。
为了达成目的,这人会毁坏他能毁坏的任何事物,像怪物一样漠然地挥出屠刀。而且这屠夫不会感到愧疚。他屈服了太久,整日都和白骨、尸体作伴,对着黑暗和虚无喃喃自语。他的心灵本来就是残缺而压抑的。
希尔尖锐地盯着杜恩,不过她无话可说,她无法提供任何有见地的意见。虽说这女孩敏锐得不像人,不过至少她知道何为审时度势。
“如果我告诉你,”杜恩继续说,“我和长老的儿子塞拉斯不是一路人呢?”
“不是一路人?”屠夫把手指扣在一起,用力扳动,“怎么说?”
“来到这里之前,我就洞悉‘圣物’的本质,戈巴尔......我能看到它的诅咒所遗留的痕迹。我能约束、甚至是抵抗它们。”
“你在开玩笑。”屠夫反驳,但声音中有着不自信的情绪,还有他自己也没能察觉的希望。在极端的绝望中,任何看似荒谬的言语都能化作希望。人们会自己找寻理由去说服自己,甚至不需要他去说服。
当然,这个年轻的诺替斯教徒有些分别。
杜恩转向希尔:“那么你看到了吗,希尔?我是怎么把你叔父唤醒的?”
“我看到了。”希尔抬高声音,“我承认眼见的事实,所以我不会反驳你。我只希望你能像你自称的一样可信。”
杜恩打量着她,神情中既有遗憾,也有困惑:“或许是因为你无路可退呢?”
希尔似乎永远都不会慌张,只是笑出了声:“这地方都被血和死尸封住了,我能往哪儿退?难道是把你绘制的符文擦掉,然后沉到下面去?”
“我在说外面,希尔,不是说里面。猎户们都要接受长老的仪式,——你觉得你还有路可退吗?”
她脸色阴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了。“走一步看一步。”
“你不能走一步看一步,”屠夫恼火地低声说,“走岔一步你就完了。”
“他是对的,”杜恩点头,“诺里村崇拜的圣物,乃是诺替斯教派自古供奉之物,虽然教徒能够从中追寻‘完美的知识’,不过随之而来的也有诅咒。你们的长老和希尔的母亲一样,都是诺替斯教徒,然而长老不愿意把‘完美的知识’示以他人,也不愿哪个村民取得真正的信仰。所谓的祝福,大抵是以诅咒制造一个扭曲的生命罢了。”
“所以希尔一定会和她母亲一样,落得同样的下场......”戈巴尔答道。他眼睛瞪圆了。杜恩知道,哪怕自己说出再多不像是他该知道的事情,在屠夫看来都充满神性,都是无需怀疑的。就像预言。对屠夫来说,看似荒谬之事都能从迷信中找到答案。
迷信本来就是对无知最好的解释。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希尔又问。
“我为什么来?”杜恩发问,“难道不是你从雪地中把我捡来的吗?”
这句话蕴含的意思相当隐晦。“希尔从雪地中捡来了他”。“他能帮助他们逃离长老的诅咒”。这是毫无因果联系的两件事。然而作为后事的人,屠夫会把逃离长老的诅咒看作原因,把希尔从雪地中捡来杜恩看作结果。他会把这两件事相互混淆,颠倒因果次序,视作命运的启示,并且深信不疑。
对屠夫来说,希尔偶尔从雪地救回他绝非巧合,而是为他们逃离诅咒做出铺垫。
“你必须念诵你所知的诺替斯教派经文,希尔,”杜恩继续说,“唯有真实才能对抗真实。”
“去做吧,希尔。”戈巴尔闷声说。他把这件事也视作命运的铺垫之一。
希尔惊讶地把视线投往她叔父,似乎很难相信他就这么认可她的信仰了。
“你也需要做一些事情,戈巴尔。”杜恩转而对他说。
“需要我做什么?”屠夫问他。
杜恩把屠夫沉重的锯肉刀递到他手中,随后,在他手背绘制出抵御邪物的血符印——对杜恩来说,这些符印都毫无用处,唯独离开他的接触才能发挥其效用。“我在你手背绘制了抵抗邪物的高等谢伊尔语符咒,”他说,“但你也不要让它们触碰到你,——挥舞你的锯肉刀,免得我和希尔被伤害到。”
“会有更麻烦的事情发生吗?”屠夫又问。
“如果要沟通圣物,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
“我明白了。”
“你让叔父去对付那些麻烦的东西?”希尔几乎把手指指在了他脸上。
“你要专心念诵祷文,孩子,”杜恩看着她,“而我需要沟通诺替斯的圣物。除了你的叔父,还有谁能做好这件事?难道你怀疑他连这点事情都无法完成吗,希尔?”
希尔转脸看向屠夫,用略带焦虑的神情嘀咕了一句,然后伸手捏住咽喉,低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杜恩可以看出,她已经没有其它路可走了。
杜恩转开视线,挥舞砍刀劈掉墙壁上的白骨,接着,他用刀刃熟练地在浸满血污的墙壁上刻下第一行符号,构成一个完美的圆弧。“为了初步约束圣物的投影,我用古语写出这行咒文。”他退后一步,看着血泊渗进字母,发出红光,缓缓点点头。虽然希尔肯定不认识荒林学派僧侣的高等尼乌里安语,不过他懂。“先跟我念,”他说,“然后再念诵诺替斯教的祷文。”他指示。
希尔略皱眉头,不过没有反对。杜恩看着发出不详红光的字符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用清晰的语气说:“Nuruiki’jihlasitvua......”
希尔跟着杜恩重复,接着念诵诺替斯教派的祷文。杜恩则把这些祷文镌刻在乌博洛束缚之环中,形成诸多交错的几何图形。屠夫屏住呼吸,惊恐地看到圆环中的祷文像是活了过来,扭曲着挣扎,就像一堆发狂的蠕虫想要逃出去,却被某种压力束缚在墙壁上。
当然,这所谓的圆环是一条象形文字构成的吞尾蛇,和诺替斯的字母文字毫无关系,而是荒林学派束缚和囚禁印记的手段。按照早年间的传统,这两类文字代表的文化是相互敌对的。
诺替斯把印记当作圣物,顶礼膜拜,献上供奉的祭品,换取真知。但荒林学派是用锁链把印记束缚起来,就像囚禁一个危险的犯人,从它身上抽取血和骨髓。
沟通?也许是沟通吧,如果把印记的原始意志剥离并束缚也能算沟通的话。但愿它挣扎得不会很厉害。
然后,杜恩看到一枚无比优雅、无比令人迷醉的双螺旋从虚无中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