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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重的夜色, 淡淡的月光, 小轩窗旁,两人一个在里, 一个在外,相对而立。他缓缓凑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声音清冷,语意却暧昧异常:“妍妍,我的元阳可是交代在你手上的。”
“轰”,热浪卷过, 她蓦地睁开眼睛,浑身血液奔流,心头乱跳。
这个混蛋!她懊恼地以手捂脸, 他怎么敢对她说这种不要脸的话?害得她乱梦颠倒, 梦中全是他清冷的声音。
外面日头已高。她望着头顶陌生的承尘, 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她还在石太夫人的内室, 这会儿躺着的不是她昨夜睡的榻, 而是石太夫人的拔步床。昨夜与石太夫人说了大半夜的话, 直到倦极, 她不知不觉就伏在石太夫人怀里沉沉睡去了。
香椽带着两个小丫鬟服侍她梳洗,用早膳。
初妍找了一圈,到处都不见石太夫人的人影,不由讶异:“太夫人去哪里了?”
香椽回她道:“太夫人出院子了。”
初妍一怔:“哥哥同意?”
自从红蓼带回她的死讯,石太夫人的病情就格外不稳定。姬浩然为防万一, 将闲云院封闭了起来,又关照方妈妈和虞妈妈两人,石太夫人一旦有出门的念头,便设法引开她的注意力。
石太夫人患病后,宛若孩童,脑中同时只能存有一个念头,一旦转移注意力,先前的念头便会丢开。这样几个月下来,在众人的同心协力下,她居然真的没有出过闲云院的院门。
香椽道:“殷娘子一早就过来给太夫人诊脉,说太夫人已恢复大半。太夫人就对侯爷说她要出去办事。侯爷和两位妈妈都没能拦住。”
初妍有些好奇,石太夫人急着出去,是要办什么要紧事?这个香椽就答不上来了。
石太夫人不在,闲云院格外安静。初妍晚上没睡好,用过早膳后又开始犯困。正考虑是不是要回自己房中补眠,虞妈妈匆匆从外面走进,见到初妍,松了口气:“姑娘在这里呢。”
初妍问:“妈妈寻我有事?”
虞妈妈道:“姑娘快去劝劝吧,太夫人和侯爷争起来了,太夫人生气,要给侯爷上家法。”
初妍一怔:“怎么回事?”姬浩然向来孝顺,也顺着石太夫人,怎么会惹得石太夫人要给他上家法?
虞妈妈不肯说,只道:“您去看了就知道了。”
虞妈妈对她的态度还是这样敷衍啊。初妍微哂:“妈妈既不肯说,那便请回吧。”
虞妈妈皱眉:“姑娘!”
初妍眼尾都不扫她一下。香椽板着脸做了个“请”的动作:“妈妈没听到姑娘的吩咐吗?请回吧。”
虞妈妈脸色变了变,犹豫了下:“老奴不是不肯说,只是……还请姑娘屏退左右。”
神神秘秘的,搞什么鬼?初妍好奇心起,想了想,示意香椽带着屋中其他人退下。
虞妈妈过去将门合上,回来低声禀告道:“太夫人要打杀红蓼,侯爷说此举不妥,两人争了起来,太夫人就要吩咐请家法。”
这有什么不好当众说的?
初妍心中微动,瞟了虞妈妈一眼,等着她的下文。
虞妈妈拱手道:“太夫人性子实在暴躁,不明白侯爷的苦心。还请姑娘帮忙,劝说太夫人,得饶人处且饶人。”
初妍笑了起来:“妈妈的意思,是要我劝太夫人放过红蓼?”
虞妈妈道:“是。”
初妍微笑:“红蓼对我做过什么,妈妈可知?”
虞妈妈神色不动:“老奴知晓。”
初妍问:“那妈妈告诉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放过她?”
虞妈妈顿了顿,缓缓开口:“姑娘若不想身败名裂,最好还是照老奴说的做。”
初妍看向虞妈妈,虞妈妈神情倨傲,一副胸有成竹的笃定模样。初妍秀眉微挑:“身败名裂?”
虞妈妈皮笑肉不笑地道:“是。”
初妍问:“怎么个身败名裂法?”
虞妈妈道:“姑娘若不肯听老奴的,到时自然会知道。”
初妍微叹:“为了红蓼,妈妈真是煞费苦心。只不知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帮红蓼?”
虞妈妈道:“老奴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受谁,六老爷?”
虞妈妈没有说话,初妍看她神情,便知自己猜对了。她没有过去的记忆,先前听方妈妈说,虞妈妈是六老爷所荐,随便猜了下,没想到一下子就猜中了。
看来红蓼当初能这么顺利就被姬浩然认作妹妹,和这个掌握了忠勇侯府经济命脉的六老爷脱不了关系。只不知这位和红蓼究竟有什么牵连,这么一心一意地要帮红蓼?连得罪主家都不在乎。
虞妈妈见初妍沉默下来,语带威胁地道:“姑娘,放过红蓼就是放过自己。您好不容易回府,总不想名声败坏,惹外人笑话,遭太夫人和侯爷的厌弃吧?”
初妍心中一哂:这些天,自己在忠勇侯府表现得太好说话了吗?连个奴仆都敢威胁她。
她不置可否,问虞妈妈道:“母亲和哥哥现在在哪里,带我过去。”
虞妈妈以为她屈服了,心中暗自得意:到底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随便威吓几句就屈服了。
虞妈妈心中得意,带着初妍去了关押红蓼的柴房。
石太夫人和姬浩然果然都在。石太夫人手中拿着一条漆黑油亮的皮鞭,望着对面的姬浩然横眉冷目:“让开!不让开我连你一起打。”
姬浩然一脸苦笑:“母亲,您再打,人就没命了。”他身后,初妍辨认了会儿,才认出那个血人是红蓼。
红蓼头发蓬乱,身上还是那日被抓时的一身华服,却又是血,又是泥,已经破败脏污得不成样子了。她的脸上都是带血的鞭痕,委顿在地,目中却燃着委屈、不甘、怨恨,恶狠狠地看着石太夫人。
石太夫人冷笑:“她做了这样的事,还有脸活着吗?”
姬浩然道:“母亲,私刑致死,律法难容。这贱婢死不足惜,您何苦为了她惹上官司。”
石太夫人大怒:“姬浩然,你堂堂一个侯爷,也忒不中用了些,不过私下处置一个奴婢,都没本事吗?”
姬浩然满头是汗:“母亲有所不知,这个红蓼,她是,是……”
石太夫人追问:“是什么?”
姬浩然附耳对她说了一句。
石太夫人越发愤怒:“好啊,难怪她这么大的胆子,连我女儿都敢算计。原来是仗着有人撑腰。”她一把推开姬浩然,扬起鞭子,劈头盖脸地向红蓼挥去,“我今日还非打死她不可了。有本事让我给她偿命!”
红蓼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翻滚着,试图躲开鞭子。然而石太夫人自幼习武,鞭子挥得又准又狠,她哪里躲得开,不一会儿,便连躲都没力气了,只能紧紧抱成一团,接受着暴风雨般的鞭笞。
虞妈妈急了,伸手欲推初妍上前:“姑娘,你快劝劝太夫人。”
初妍避开她的手,微微一笑道:“妈妈稍安勿躁。”
姬浩然这时才发现初妍来了,眼睛一亮:“妹妹来了。”
初妍叫了声:“哥哥。”走上前,唤道,“母亲。”
石太夫人脸色微变,手中鞭子停下:“你怎么过来了?”她怕吓着女儿,不着痕迹地悄悄挪步,挡住红蓼血淋淋的模样。
初妍道:“虞妈妈带我来的。”
石太夫人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虞妈妈。虞妈妈打了个寒噤,毫不犹豫地推卸责任:“姑娘醒来急着找您,老奴没法子,才带她过来的。”
初妍垂眸,心中冷笑:她还以为虞妈妈有多厉害呢,没想到也就这点胆子。
石太夫人的神情却柔和下来:“囡囡想娘了?”
初妍轻轻“嗯”了声:“我正找您呢,虞妈妈回来,说您在这里,叫我来向您求情。”
虞妈妈一个哆嗦,解释道:“老奴见您和侯爷起了争执,实在担心。”
初妍一脸诚恳,轻声软语地道:“虞妈妈说,要我劝您,得饶人处且饶人。”
石太夫人落到虞妈妈身上的目光顿时变得如刀子一般。如果只是让女儿来劝她不要和姬浩然失和,怎么用得着这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说的分明是红蓼。
虞妈妈暗暗叫苦:这姑娘是不是傻的,怎么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初妍拽了拽石太夫人的袖角:“母亲,你别生气。你就先放过红蓼吧。”
虞妈妈终于等来了初妍为红蓼求情,放下心来:小姑娘到底还是嫩了些。随便威胁几句就屈服了。只是,你以为帮红蓼求了情,就可以逃得了身败名裂的下场吗?你挡了红蓼的路,害她到这样,六老爷和红蓼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你?
结果初妍的下一句话差点没叫她接不上气来。
少女娇柔婉转的声音怯生生地响起:“虞妈妈说,您如果不肯放过红蓼,她就叫我身败名裂。”
姬浩然神情愕然,随即现出愤怒之色。石太夫人面上更是煞气毕露:“好,很好。虞婆子,你真是好得很。”
虞妈妈腿一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这些日子,她一直觉得初妍性子软,好拿捏。没想到小姑娘性子居然软成了这样,连独自承担,解决问题的勇气都没有,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她抖抖索索地道:“太,太夫人,姑娘误会了。老奴,老奴不是这个意思。”石太夫人脾气上来有多凶残,她们这些近身服侍的人最是清楚。
“误会?”
虞妈妈抖着嗓子道:“是,是,是误会。”
“唰”一声,皮鞭破空之声响起,虞妈妈只觉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脸上连着肩头,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那一鞭力道大极,只把她抽得一个后仰,仰面摔倒在地上。
石太夫人森冷的声音响起:“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给我捆起来,带回闲云院细细审问。至于红蓼……”她冰冷的目光落到红蓼身上,想到对方假充女儿,骗取她疼爱,反而害得她的悠然几次遇险之事,越想心中越是膈应。
她冷哼一声:“恶奴谋主,罪在不赦,杀她没得脏了我的手。就送去顺天府问罪吧。”看向姬浩然,“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务必叫她罪有应得。”
姬浩然知她已怒到极点,不敢迟疑,连忙应下。
虞妈妈和红蓼都瘫软在地。送去官府,便是再无转圜余地了。
石太夫人看向初妍,神情温和了几分:“悠然休怕,一切有娘帮你做主。”
一行人回了闲云院,刚要进屋,小丫鬟立春匆匆忙忙地从里面跑出来,差点和方妈妈撞了个满怀。
方妈妈抓住她:“冒冒失失的像个什么样子?”
立春慌忙跪下,惊慌失措地道:“妈妈,不好了,御赐的白玉镯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到周末就犯困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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