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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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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时近晌午,苏菲絮为赶时间,穿过长街后,直接抄近路,欲从崇禧宫后门绕过去。

    她举目望向崇禧宫巍峨的宫殿,宫殿内屋宇错落有致,掩映在笼笼翠翠说完绿树之中,几乎看不见一座完整的宫殿。下过雪的楼台殿宇有些静谧,衬得整座崇禧宫更加清冷森寒。

    这里原本是多么热闹啊,苏菲絮感叹。自从瑶妃被醉蓝的鬼魂惊吓发疯后,皇上很少来崇禧宫了,上次来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苏菲絮催促身后的宫人快些走,一来是雪越下越深的缘故,二来是她觉得崇禧宫有些鬼气森森,不愿在此多做停留。

    正当苏菲絮一行在大雪中匆匆行进时,崇禧宫后门突然窜出一个身着深蓝宫服,瘦长身材的内人,一下与苏菲絮撞个满怀。内人的硬挺的肩膀恰好撞在苏菲絮脆弱的脸上,把苏菲絮撞得眼冒金星。

    “娘娘,您没事吧!”身后的丫鬟嫣红一面搀着被撞得直不起身的六王妃,一面教训着那个冒失的内人,“不长眼的狗奴才,没看见六王妃在这儿吗!”

    瘦长身材的太监被吓得不知所措,弓着身子,头快低到了腰上,连连哈了几下腰后,趁着无人注意一灰溜跑,不管嫣红在后面怎样谩骂都没有停下,反而越跑越快。那太监身形矫健,没几步奔出了苏菲絮的视线。

    “这是哪个宫的内人,这么不懂规矩!撞了娘娘连个屁都不放,只顾着跑!我们娘娘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他!”嫣红愤愤不平道。

    苏菲絮本是性子极好的人,只要下人不是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她是不会责罚的。内人不小心撞到了她,只要道个歉,态度诚恳一些,她也不会怪罪。

    只是这次她有点不大舒服,不仅因为这个内人举止不合规矩,还因为他的行为有些蹊跷。撞到她之后,不是像一般下人那样磕头喊饶命,而是惊慌失措到好似被人撞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脸埋得深深的,恨不得缩进脖子里,一跌气只管跑。

    苏菲絮觉得这个人定然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而且不想让人看见他是谁。那么这个人是认识我,不想让我认出他吗?苏菲絮好像想起了什么,猛然朝后望去,长街哪还有那个人的身影,茫茫的雪地中只留下一长串深陷的脚印。

    “嫣红,去看看脚印是什么纹络的。”苏菲絮吩咐道。

    嫣红不知六王妃打的什么主意,依计检查完,回道:“回娘娘的话,是马靴的鞋印……马靴?”嫣红忽然领悟到了什么,惊道:“娘娘,这个人不是内人!”

    苏菲絮怪罪嫣红多嘴多舌,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乱说话,然后缓和了声气道:“不要让这个小插曲坏了我们赏花的雅兴!雪越下越深了,我们赶快走吧!”

    让嫣红检查鞋印时苏菲絮已猜到他不是个内人,正狐疑间猛然想起那个低着头的内人,嘴唇上部生着一圈未剃尽的小胡茬,而内人是不可能长胡子的!

    她仔细回忆起那人的身形、跑路姿势,觉得特别像一个人,一个经常与六皇子姮瑄来往的人——大皇子姮律。为了确证猜疑,她让嫣红去检查鞋印。马靴是皇亲贵戚们才会穿的,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疑。

    不过,大皇子为何从瑶妃的宫里出来?为何不走前门,反而鬼鬼祟祟的从后门出来,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难道……

    苏菲不敢再朝下想,她实在不想撞破谁的秘密。哥哥被金函打死,父亲因得罪斡勒尔康单被革职,失去依傍的她只想安安稳稳的在宫中度过一生,不想徒惹是非。

    可有时,不是你不想不会发生,她先是撞破太子妃的秘密,这次又发现瑶妃与大皇子的隐情……苏菲絮摇摇头,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今日之事,当做从未发生吧。

    ——

    瑶妃怀孕的消息传到凤寰宫时,高御医正在为公主看脉。

    “高御医,上次你为本宫开的滋补的汤药可否在开几副?”

    高御医颔首,“公主要几副卑职开几副便是,只是刚才为公主把脉,已没有了血亏之症,无须再补,那药喝多了反而于身体无益。”

    公主笑笑,“这药不是给本宫喝的。”是给太子妃喝的。

    高御医轻“哦”一声,不便再问,收拾了药箱准备告辞,公主正要起身相送,这时念秋急匆匆地进来了。

    “什么事这么紧张?”公主笑问。

    “公主,”念秋惶急道:“听崇禧宫的人说,瑶妃好像有了身孕!”

    “什么?”公主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差点坐了下去,她有些不可置信,话也变得结结巴巴,“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她怎么突然有了身孕?”将近六年都没有身孕,怎么突然有了身孕?

    “消息确切么?”公主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

    瑶妃曾被皇上宠极一时,若诞下皇嗣,母凭子贵,瑶妃必将再度蒙宠,风头势必比以往更炽。瑶妃生下的儿子若再讨得皇上欢心,陵儿的太子之位岂不是又出现一个强劲的对手,而且这个对手很可能比三皇子姮肆更难对付。

    “听说晌午的时候,七八个御医来瞧过脉。”

    公主转向高御医,“高御医有这回事么?”

    高御医放下药箱,回道:“念秋姑娘所言不虚,惠贵妃请皇上把御医院能叫的御医都叫来看脉,卑职也在其中。瑶妃娘娘确实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公主阴沉着脸,在殿中来回踱步,“之前你们御医不是说,瑶妃体质虚寒,难以有孕。况且父皇都快五十岁的人了,她怎么轻易受孕了呢?”

    公主听似温和的语气实则充满了质问和不满。高御医是个性子极冷的人,一般情况下他很难为什么事所动,这次,公主的语气告诉他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抬眼看了一下公主,犹豫道:“瑶妃娘娘突然有孕在卑职看来也是极少见的例子。但是,极少也并不是代表没有……”

    “本宫是问你这里面有没有什么问题?”公主打断他的话。

    “问题?”高御医显然对公主的打断有些不适应,以往公主待他是很客气的,“卑职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问题?”

    “本宫若知道还来问你?”你是御医还是本宫是御医?公主被高御医的榆木疙瘩脑袋气得瞪眼。

    高御医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来公主那么大怒火,他杵在那儿不知做什么好。

    静立在旁没有说话的念秋陪着笑,开解公主道:“公主,高御医是个给人看病的大夫……”旁的事你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公主责怪完高御医也意识到自己有把气撒在别人身上的嫌疑,遂顺手推舟道:“罢了,这些个事你怎么会知道!是本宫太急了,对不住高御医了!”

    高御医更加懵懂了,不知怎么的公主竟然向他道起歉了!他惶急得直摆手,手臂在空中乱舞着。

    公主被高御医笨拙的举动逗笑了,念秋也掩嘴偷笑。

    “好啦,高御医,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告退了!”

    高御医呆呆的,直到念秋冲她挤了好几次眼,他才反应过来,立刻拱手,退了出去。

    “这个高御医长得一表人才,医术又高明,是呀……”公主无奈地指了指脑袋,“人笨了点儿!”

    “可不是呢,”少话的念秋一听这话,马上话头多了起来,“好几次在宫里遇到他,都是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叫他一声‘高御医’他像没听见一样,随意应了声,低了头继续走。”

    公主看着念秋提起高御医时眉飞色舞的样子,温言道:“念秋,你在凤寰宫有十几年了吧?”

    “回公主的话,今年是念秋待在您身边的第十四个念头!”念秋眼中充盈着温情。

    “也快二十五岁了吧!”

    “今年二十四岁半。”

    “是本宫耽误了你!”公主拉住念秋的手。

    念秋慌忙道:“公主说哪里的话!能伺候公主是念秋的福气啊!”

    公主看了念秋好一会,郑重道:“本宫想为你找个好人家!”

    念秋一听这话吓得面如土色,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求公主不要打发奴婢走,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请公主责罚奴婢,求求公主不要打发奴婢走啊!”

    公主忙扶起念秋,慰道:“快起来,你做的很好,没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再说本宫怎么舍得让你走!”公主见念秋放下心来,方说:“本宫是想为你找个好夫婿,也不枉你伺候本宫一场!”

    念秋红了脸,这才知道怎么回事,她别过头,“奴婢还不想嫁人呢!”

    公主哈哈笑道:“姑娘大了哪有不嫁人的道理。”公主试探着问:“嗯,不知你对高御医……”

    “公主,没有的事!”念秋羞得忙打断公主的话头,“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先出去了!”说完,一溜烟跑出去了。

    “诶——”

    公主在后面叫着念秋,这倔丫头,本宫话还没说完跑了。

    第四十一章

    缀霞宫

    洵贵人步入正殿,“惠贵妃娘娘呢?”

    梅环回道:“娘娘在侧殿与慎妃娘娘议事呢,说了不许人打扰。洵贵人可以稍会再来。”

    “没关系,我等着吧,”洵贵人微一颔首,“你去忙你的吧,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梅环知道洵贵人是惠贵妃娘娘的侄女,是自己人,客气道:“那洵贵人请自便,有什么事情叫奴婢好!”

    洵贵人点点头,她来只是向姑妈问好,没什么要紧事。听到梅环说姑母正与慎妃娘娘议事,突然打消了要走的念头。

    上茶的丫鬟走后,殿内静悄悄的,意洵能听见侧殿隐隐的说话声。

    瑶妃有身孕的事,意洵也听说了。姑母与慎嫔在这个节骨眼议事,想必与这件事有关,她甚至隐隐约约以为她们大概也会谈到公主。

    意洵抿了几口茶,强压下自己的好奇心。如此,局促不安地坐了一会,侧殿的说话声渐渐高了起来,意洵终于按捺不住。她瞄了瞄窗外,下人们打扫院落的打扫院落,在房廊下刺绣的刺绣,没有人注意正殿的动静。

    意洵蹑手蹑脚地走近正殿与侧殿之间的小门,心砰砰跳得厉害,她吞咽了一口,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才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瑶妃神不知鬼不觉地有了两个月身孕,我们竟一点不知!”惠贵妃声音低沉,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皇上是两个月前在崇禧宫过的夜对吧?”

    “是,”慎妃知道惠贵妃娘娘在怀疑瑶妃怀孕的日子,道:“皇上知道此事后很高兴,立刻赶到了崇禧宫。连皇上都默认了,想必日子没有差错。”

    惠贵妃情绪一下低落下去,她坐回到椅子上,由于背着光,她沉在暗影中,整个人一下显得苍老了许多,“看来,瑶妃怀了皇上的孩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娘娘,”慎嫔凑近惠贵妃道:“那步摇……我看瑶妃今天赏梅时还戴着它呢。”

    “本宫也纳闷了,瑶妃戴了它六年,六年没有身孕。现在突然有了身孕,想必那东西时限到了,失去药性也未可知。”惠贵妃不耐烦的解释着,“现在谈这些已没有用,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让她生不出孩子吧。”

    慎妃露出狡黠的笑意,“娘娘,嫔妾倒是想到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当讲不当讲,说来听听罢。”

    “瑶妃有了身孕最紧张的恐怕不是我们,”慎妃指了指东宫的方向,“和宜公主才是最紧张的,在外人看来,也是最有可能采取行动的。嫔妾认为,既能铲除后患又能干净脱身的最好的办法是——嫁祸于和宜公主。”

    惠贵妃眼聚精光,“怎么嫁祸?”

    慎嫔上前一步,道:“嫔妾打听了,给瑶妃熬药保胎的原本是御医院院判,因为有了腿疾,在家中养病,给瑶妃保胎的换成了高御医。高御医是公主亲信,这个阖宫都知道,我们只要在高御医的汤碗里做个手脚,让瑶妃流产,皇上怪罪下来,高御医首当其中。这高御医平白无故的也不会去害瑶妃,背后只可能是有人指使,到那时,公主算有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了!”

    “主意倒好,你可告诉你本宫,怎么在高御医的汤碗里做手脚?”

    “嫔妾认识御医院一个当差的,名唤小影子,可以信赖。嫔妾会嘱咐他,让他趁高御医不注意……”慎嫔不再说话,四处检查了一下周围,确定无人偷听后,悄悄附在惠贵妃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一通。

    ——

    “公主,外面有人要见你。”念秋进来通报。

    公主正与流漓灯下下棋,摆了摆手,“不是说谁也不见吗?”

    “奴婢跟她说了,可是她再四请求奴婢,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公主,”念秋看了看屋内的太子妃,迟疑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

    “太子妃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她说是有关于瑶妃孩子的。”念秋压低了声音。

    公主执棋的手停在了半空,果决道:“让她进来!”

    “等等,她是谁?”公主想起还没问来人的身份呢。

    “洵贵人。”

    公主下意识地看向流漓,流漓也看向公主。流漓知道公主是怕自己介意,勉强一笑,“既是要事,公主还不快把洵贵人请进来,流漓回避便是。”说着,流漓要从侧门走。

    “诶~你别走,你到帘子后面去,可以听到这里的动静。”

    流漓停驻了一秒,心下感动,公主这么信任她!

    洵贵人进来,草草请了安,时间刻不容缓,直奔主题道:“公主,有人要在高御医给瑶妃娘娘熬煮的安胎药里下毒!”

    公主吃了一惊,不仅因为有人想暗算她的事实,也因为洵贵人来是竟是告诉她这件事。

    公主知道此时不是问斡勒尔意洵为什么要告诉自己这些的时候,她强按住心里的疑惑,不动声色地问道:“谁要下毒?”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相信我好,我不会骗你的!”意洵诚挚看着公主说。

    “是嘛?”公主挑了一下她好看的烟眉,这下她不得不问斡勒尔意洵这么自信的理由了,“本宫凭什么要相信你?”

    “凭我喜……”凭我喜欢你了很久很久。意洵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还好及时收回。她这才意识到公主是不相信她。是啊,她是公主的死对头,公主不相信她也在情理之中!

    “你可以相信我的……”意洵软下语气,眼中掩藏着悲伤。

    公主玩味地审视着眼前看起来再真挚不过的人儿了,她想把她看穿,看破,想弄清她三番几次的接近自己,还口口声声的要她信任她,究竟是什么目的?一个与她天然对立的家族里的女儿,一个进宫是为了与她作对的女人,她怎么会傻到要相信她的地步!

    “洵贵人,”公主转过身不想再看见她,“夜深露重,您还是请回吧。”

    “公主……”意洵可怜地看着背向她的公主清冷的背影。

    “念秋,送客!”

    “公主……”意洵见扭转不过公主的心意,只得硬扑上去,面向公主泣道:“公主,注意小影子……”说完,意洵半掩着面自己走出去了。

    流漓走出来,公主执起流漓的手,“你都听到了么?”公主轻哼一声,“当本宫是傻瓜吗?如果本宫连这种谎言都能相信,那本宫还真是傻瓜!”

    “你可以相信她的。”流漓不着痕迹地轻说一句。

    公主瞪大她漂亮的眼睛看着流漓,她没有听错吧?太子妃是说让她相信洵贵人?

    “可是,为什么?”公主哭笑不得,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流漓唇角牵出一丝苦笑,“她喜欢你……”

    一个人再伪装自己,眼神是很难骗人的,流漓从斡勒尔意洵多情得快要滴出水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思。斡勒尔意洵,这个女子真是不懂掩饰自己,三年多前,她是这样。流漓想起了太子选妃那日,斡勒尔意洵深情的话语:哪怕有一丝的希望我也会全力以赴。她说的是公主。

    只有公主蒙在鼓里。

    “喜欢我?”公主不可置信得摇摇头,看着太子妃认真的面孔忍俊不禁,“除了我眼前这个傻瓜,谁会喜欢我啊!”

    流漓不置可否。现在紧要的不是要公主相信斡勒尔意洵喜欢她的事实,而是她提供的这个消息十之*是属实的,这么看来,避祸才是最要紧的事啊。

    “公主,流漓觉得不管洵贵人是好心还是假意,我们都应该防患于未然。”

    公主揉着太阳**,不知怎么的今天脑袋特别地疼,她“嗯”了一声,疲惫不堪地躺倒在坐榻上。

    流漓看着公主忧心忡忡的样子,心疼不已。她特别想为公主分担,哪怕只是倾听也好。

    “我来为悸儿揉揉……”流漓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公主后面,指尖温柔地轻抚过公主的太阳**。

    这是太子妃第一次叫她“悸儿”,公主欣喜地想着,卧进太子妃的怀中,像小时无忧无虑地躺在母后怀中一样,公主安然地闭起了眼睛。

    半睡半醒间听见太子妃说,“不如让念秋看着小影子,这样稳妥些”,公主翻了个身,胡乱答应了一句。(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