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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漓不是第一次进皇宫,早在两年前太后60岁大寿,皇上趁此机会大献孝道,宫宴摆了三天三夜,还请来了民间杂耍小丑在宫中表演逗趣,逗得太后和众妃嫔笑得直不起腰来。
流漓和母亲的案几摆在最下首的几个位置,和一些同为大臣的家眷坐在一起。最远处正首端坐一位身着明黄九龙团燮锻袍的巍峨男子,无形中让人心生敬畏,流漓心想那人必是皇上无疑了。皇上的右手边坐着一位月白锦绸的女子,在争奇斗艳、浓妆华服环绕在皇上身边的莺莺燕燕中间显得格外点眼,周围虽点着一溜宫灯,但还是看不清月白锦绸女子的脸。
桌上摆着各色齐全的可口点心,有糖蒸酥酪、松子穰、藕粉桂糖糕和玫瑰山楂馅儿的山药糕,流漓觑了眼旁人,见无人看她,拿手黏了块藕粉桂糖糕,正要往嘴里填去,却被母亲瞧见,流漓睁着无辜的双眸不知道该吃还是该放下,母亲疼惜地看她一眼,柔声道:“拿都拿了,快吃吧。”流漓得了令欢天喜地地拿青袖掩了口,含了整块的藕粉桂糖糕在嘴里,还未嚼动那花糕竟在舌苔上慢慢化去,只留满口余香,甘冽异常。
流漓正回味着藕粉桂糖糕的醉人味道,忽见对面一个年纪和大差不多大的女孩扑扇着水灵灵地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她看,准确地说,是盯着她的嘴巴瞧。流漓耳根顿时泛红起来,嘴巴也不敢动了,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女孩,不知做什么为好。半响,流漓发觉她并没恶意,紫晶葡萄般的眼眸满是纯净,流漓手指着盘中剩余的几块藕粉桂糖糕,冲她眨眨眼睛,告诉她很好吃,要不要尝尝。
女孩得了鼓舞喜滋滋地伸手拿盘中的糕点,却被旁边的夫人打掉了手,那夫人严厉道:“意洵,不可!”叫意洵的女孩怏怏放下手,低着头再不敢看流漓了。
“母亲?”流漓看向宣夫人,像做了错事一样,小声探寻着问。
宣夫人回首,“进宫前,你爹爹是怎么交代你的。”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口不妄言”流漓说,心里却想着,爹爹也没交代口不乱吃啊。
宣夫人瞧着流漓鼓起的腮帮,豆蔻年华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啊,宣夫人眼角泛起意,“礼是这么个礼,但也不要拘着自己。”
“是,母亲。”流漓甜甜一笑,细润的唇线带出两朵梨涡,□□明丽处正如三月的桃花,灼灼其华。
忽然乌沉沉的墨色天空,划过一道流星般的白光,仿佛一声尖锐的呼啸,五颜六色的烟花旋即绚烂飞起,整个夜空几乎被照得亮如白昼。几个孩童按捺不住,跑下座位,仰头望着天空一一指道:“那是天女散花”“黄的是武松打虎”“五彩的我知道,是八仙过海”
正喧腾间,只见一朵硕大的烟花绽放空中,散出漫天云霞,金芒似的火星四散开去,皇上抚掌叫好,众嫔妃和宫人们也跟着起身应和,绚丽的烟花似颗颗明珠,映得众宫妃仰起的脸庞明若烟霞,只有那袭落寞的月白锦绸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在烟花的映照下,流漓稍稍看清了她的样子,虽身着素服,但那卓然挺立的荣姿,那淡然自若的修仪,那傲视天下的气华,竟让流漓挪不开眼。流漓不懂那如新月般盈盈生辉的丰唇为何紧抿成一道倔硬的弧线;那绚灿若云霞般的明眸怎会寒如凝霜;流漓更不懂,为何自己竟被她攫住了心神,连宫女附身与她耳语时她紧蹙的烟眉,都让她莫名心颤。
月白锦绸起身跟皇上说了几句话,跟着宫女匆匆离席,长裙落地浮起波纹似的涟漪,扰了流漓的心湖,她忽一转头,咬唇颔首道:“母亲,我想小解。”
“让绿芜跟了你去,去了便回来,不要随意走动。”
流漓答应了拉着绿芜离了席。
“小姐,茅厕在那边,你怎么朝御花园来了?”绿芜跟着小姐的脚步,见她四处张望,径直朝御花园走去,不免心急提醒道。
流漓顿住脚步,歪头看着绿芜,“绿芜,你见过皇宫的御花园吗?”
绿芜不无遗憾道:“奴婢听说御花园三步一景,五歩一画,百花争艳,大气豪奢,只是没有见过。”
“好不容易来趟皇宫,回去若蓝芷娇杏她们问你看没看过御花园啊,你怎么答呢?”流漓知道绿芜性子张扬偏别人夸奖她,所以便用此引她。
“小姐放心是,绿芜不会说的。”绿芜欢天喜地地跟在小姐后面,刚歩入御花园,却见枝桠繁茂处透出三个人影,绿芜刚要惊呼出声,被小姐拉下了身子,隐在一棵树的后面。
“嘘”流漓做了一个僸声的动作。宫人都聚集在中秋宴会上,御花园几乎没有人走动,安静地风过树叶的哗哗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前方三人的对话全落入了流漓的耳中。
只听月白锦绸的女子把声音压得极低,“什么时候的事?”
宫女抬起满面泪痕的脸,回道:“自从八王一家落难,庄妃娘娘水米不进,再加上长久的嗽疾未愈,本来身子不大好,昨天听说了王府走水,娘娘心口郁结,咯血不止,今天研妃娘娘来探望,说是送来上好的燕窝,结果娘娘喝了竟然……竟然……”宫女哽咽着说不出话,扑通一声跪地,在青石地面磕了三个响头,“公主,奴婢求求你,娘娘死前最放心不下十一皇子姮彦,宫中险恶,万望公主保全皇子,奴婢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公主的恩典!”
“这是做什么,念秋快扶她起来!”公主冷道,随后换了一副和缓的口气,“庄姐姐与我情谊深厚,十一皇子本宫自会保全!”
宫女由于哭得太厉害身体抖得像风雨中飘零的枯叶。公主见她可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倚翠。”
“你以后叫忍冬吧,去凤寰宫伺候。”
“奴婢拂冬谢公主赐名,忍冬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主,报答公主大恩!”忍冬再次深深叩拜,念秋急忙扶起她,递过娟子给她拭泪,揩掉她身上的尘土。
一时四下安静,只听一声长叹,“皇叔一家遭此横祸,庄姐姐也寂然离世,父皇还有心思饮酒作乐……”那声叹息还未落地,拔起一声断喝,“谁在那!”公主径直朝树后走去。
原来是流漓听见公主叹息,莫名心伤,摆起的衣袖不小心触到了旁边的树枝。流漓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稳住心神,用气声对绿芜说道:“蹲好别动,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说完,身影一闪,闪入了公主的视线。
“绿芜,你在哪?咦,难道朝东边去了。”说着流漓要抬脚朝相反的方向走。
“站住!”公主泠然道,声音冷得像冰窟里的寒冰。
流漓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上前几步,朝面前的人福了一福,“臣女流漓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流漓头低着,不敢看近在咫尺的公主。
“你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公主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琉漓稳了稳心神,不卑不亢道:“臣女是今夜参加中秋宴会的尚书宣尚初之女宣流漓,闲来无趣,边和随身侍女一同前往御花园赏玩,不想与侍女走散,臣女一直在寻找侍女,无心打扰公主!”
公主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竟不慌不乱对答如流,又见她身形袅娜,声音如黄莺出谷般清婉悦耳,不觉生了几分恬适之意。
“抬起头来。”公主的声音和润许多。
流漓慢慢抬起下颌,与公主四目相触,流漓惊得忙低下头,不敢再看,心中暗忖:天下竟有如此魅惑之人,御花园盎然景致在她面前都失了颜色。远山含黛的烟眉飞扬入鬓,眼眸宛如星辰璀璨,肤若桃花含笑。流漓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公主的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宣流漓”她玩味似地念了一遍,“好名字!”她说道,回想方才她抬头的一瞬,恍若一道轻霞柔柔撞入眼帘。
念秋朝公主低低说了几句,公主顷刻变色,睨着流漓道:“你既没有偷听,为何会知晓本宫是公主。”
流漓微微一颤,她没想到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公主怎么突然间变了脸色,出口的话也变得温温吞吞:“臣女见公主气华摄人,身在皇宫,必是皇族贵胄,又见公主梳未出阁的发式,应该是妃嫔,那么只能是公主了。”
流漓说道“未出阁”时,公主的脸明显拉了下来,猛一声低喝“跪下!”
流漓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头顶传来公主冷绝的声音:“念秋,看着她!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起来!”说完抬脚走,头也不顾。
流漓从小到大都被爹娘捧在手心,即使在太一门习武也是被师门子弟呵护着,哪里经受过这等事,在她懵在当地不知如何进退时,一对人徐徐朝这边走来。
念秋、忍冬急忙躬身行礼,“贵妃娘娘福寿安康。”公主少不得回身行礼,“恭迎惠娘娘!
惠贵妃忙手双扶起公主,和颜道:“和宜公主不必多礼!”流漓不明里,学着样子向惠贵妃请了安。
惠贵妃这才看见一女子跪在这里,身着锦缎必是今日参加宴会的哪个大臣之女,看着虽娇娇弱弱,但身姿卓越,气度不凡,容貌更如出尘仙子,不禁生了怜惜之意,笑着对公主说:“公主这么不懂怜香惜玉,可怎么照顾环绕在身边的莺莺燕燕呢!”
这一番打趣的话语说的和宜公主不好意思起来,“原犯了小错,既然惠娘娘说情,那起来吧。”
惠贵妃见流漓起身,挺直的脊背若寒松傲立,面庞不似北方女子棱角分明、开阔大气,倒像江南水墨画中走出来的青衫女子,不觉露出和善的笑容,“想必你是新任尚书宣尚初之女宣流漓吧?”
“正是臣女。”流漓颔首。
“世传宣府三小姐绝色,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更比人们口中的三小姐多了几分灵动鲜研!男人见了都会丢魂失魄吧!”唇边飘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只一瞬,那笑意便消失殆尽,留了惯常的雍容浅笑。
“谢贵妃娘娘夸奖。”流漓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极淡,仿佛对自己的容貌毫不在意一般。
惠贵妃见流漓恬淡自若更加喜欢,吩咐身边的丫鬟将席间皇上赏的桃花酥赏给流漓,不一会丫鬟捧来一个素犹积雪,白如凝脂的瓷釉食盒奉给流漓。流漓稍触了下瓷釉,莹润舒适之感便顺着指尖透入四肢百骸,流漓知其价值不菲,宫中所用真真华贵非凡。
待惠贵妃和公主走远,流漓才走到大树下,唤绿芜出来,绿芜早已吓得大气不敢出,一见小姐过来,扑到小姐身边哇哇大哭,边抽抽搭搭边说着:“吓死我了!奴婢差点出来求公主殿下了!还好小姐没事,不然奴婢没法向老爷夫人交代了!”(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