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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行很快到了桐林山庄。众人没有多停留,把璟沅搬进了一直保持接待状态的主卧趴着。卓夕找了个房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换了一套干净衣物,就跟随子然到了璟沅的卧室内。没有医用大褂,只能先换干净衣服。
她说的那些东西都已经准备好。她指挥子然把璟沅的上衣剥干净,又在旁边点上蜡烛,打上一盆温水,之后对子然和间易说,“可以了,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你们也去洗漱一下换一套干净的衣物再进来,免得交叉感染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让他们去洗漱?子然和间易相视一眼,不太确定地问,“洗漱?”
“对,你们身上都是病菌,不洗干净了,感染到侯爷伤口上,容易让他病情加重。”虽然病菌、感染什么的有点听不懂,但是能让侯爷病情加重,那就不行。子然毅然决然向侯爷告了一声退,见侯爷挥一挥手,低声说,“你们一切听夕儿的。”夕儿?他一听这亲密的称呼,知道自家侯爷是完全信任她了,于是就拉着间易出去了。
卓夕却没有注意到这称呼上的变化,她看向一旁的药汁,这是初始的麻沸散方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吸一口气,把烈酒加入药汁,喂了璟沅服下。
璟沅初时头有点晕,警惕地强撑着睁开眼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麻沸散,可能会让你昏睡一会,能让你动手术时不那么痛。但我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如果不能起作用,你就忍着点。”
她说完,发现璟沅已经没了知觉,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她唤出小白,让它闻了闻伤口,小白就摇着尾巴出去了。
事不宜迟,她立刻拿起刀片准备给它消毒,一拿起来被它的重量吓一跳,“哦哟,这什么刀片啊?这么重还这么厚,简直杀猪都可以了。”
子然已经快速洗漱完进来,闻言回答道,“姑娘明鉴,这正是杀猪刀。”
她正喝一口酒准备喷在刀片上,听他这么一说,“咳咳”她重重地咳了两声。那酒喷是喷出来了,但也呛了部分烈酒在喉咙里。
此时间易也进来,见侯爷没了知觉,紧张地就要拨刀出来,“侯爷怎么了?姑娘,你对侯爷做了什么?”子然按住了他,“间易,别冲动,侯爷说了一切听姑娘的。”
“你家主子这么信任我,啧啧,怎么你这个做奴才的,反而不信任我?”卓夕慢条斯理地在火上烧着刀片。
“哼,你若是对侯爷不利,我不会放过你。”间易梗着脖子说道。
“如果我真要做点什么的话,早就做了。你且放心,我打不过你的。”卓夕凉凉地说,她还记得那晚他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感觉,此仇不报非君子,她心里已经想出了十五种以上折磨人的毒粉。没时间啊没时间,如今有了蜈蚣,事半功倍,这几日一定要找时间把这些药粉配好了!她暗下决心 。
她用刀割开箭头旁边的腐肉,慢慢地把箭头取出,一边状似无意地问道,“这箭头是铜制成?不嫌太重么?怎么不用钢铁制?”
“兵器均是以铜制成,有何奇怪?何物为钢铁?”
原来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掌握制铁技术,好浪费啊好浪费,难怪他们在挖铜矿时仅选那少量的铜矿石而弃大量的铁矿石不用。
她笑笑,吩咐子然用布按压伤口,待止血差不多了后,在子然和间易瞪直的双眼的注视下,用针线把伤口缝合。好在箭头没有对肺部造成大的伤口,否则,要在四只眼睛的注视下打开背部缝合内脏,估计他们不吓死也要把她杀死。
包扎好后,卓夕又口述了一张药方让间易去抓,都是些清热解毒的,用来防止他因伤口感染而发烧。
间易不情愿地写下药方出去了。
卓夕让子然看着,到耳房把自己清理干净了进来,对子然说,“从现在起到子时,我来守。子时过后你来换我,有什么情况我到时再告诉你。”
子然朝她深深鞠了躬,“姑娘今日劳累了,请先去歇息,子然会一直守着侯爷的。”
看来还是不放心她吧?
卓夕道,“上半夜很关键,他有可能感染发烧。我要视情况给他用药。你且先去歇着吧,待间易回来,留两个婆子煎煮汤药即可。”
子然想了想,说一声“那就有劳姑娘了”就出去了。
半夜的时候他果然发起烧来,胡言乱语着,一会叫“母妃”一会叫“别杀我”,两只手胡乱挥舞着。卓夕抓住他的手,他才平静下来,喃喃地轻言,“母妃,别走。”莫名的,她仿佛能看到他充满杀意的童年,痛楚好似慢慢从他的心里传到了她的手心里,就再也不想放开了。
子然进来的时候,就是卓夕抓着他的手靠在床边睡着的情景,一旁的碗已经空了,想了想,又退了出去。
到了早上,卓夕醒过来,就看到一双黑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条件性地打招呼,“HI,早啊。”说完她立马捂住口鼻,早晨起床没刷牙,别离那么近好吗?
璟沅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问道,“你既不是伍家六小姐,那个青梅竹马逃婚的故事,跟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当然没关系。”她连忙澄清。不要再破坏我的名节好吗?这个侍寝的传言还没破,再让人想起个青梅竹马,她成什么了?她还要不要活了?
“先前先王曾为本侯赐婚,那女子因家中突逢变故,守丧至今。如今此等情势下,恐这桩婚事要化成泡影了。”
原来有婚约在身啊,因意外没有成亲,现在觉得遗憾么?
卓夕脱口而出,“好遗憾啊。”
璟沅看着她,“夕儿,你若不介意,你我二人先成婚,不过你的名字可能暂时无法送达内府宗伯上玉碟名牌。如若有一日,本侯能与王兄达成和解,本侯便差人前去与那女子解除婚约,再呈告宗庙,正式立你为元妃,如何?”
卓夕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什么情况?一觉醒来就被求婚?这什么节奏?
她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很痛,没有作梦啊?她又用手背量了量他额头上的温度,也不见发烧。
她是救过他,但也不至于让他以身相许吧?一大清早的,不带这样玩的。不是刚刚说好的一年之期么?怎么突然变求婚?想让她免费无期限提供服务啊?想得美。
她抽出双手,立马起身跳开,大声喊道,“侯爷,您醒啦!”接着小声说,“您还没醒吧?您醒后再考虑考虑,我也考虑考虑。”
她见子然快奔进来,她便快奔出去,一边嘱咐道,“侯爷刚醒,给他点清淡小粥。”
璟沅看着她狂奔而去的背影,心底说,夕儿,如若本侯与王兄彻底无法和解,你便成了乱臣贼子之妻,你不答应也好,是我冲动了。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一早醒来就有这样的感觉,好像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东西出现了,他就很想把她紧紧握在手心里。他知道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正在慢慢打开,他不愿意再把它关上。可是看她惊吓着逃走,为什么自己好像很生气?
在卓夕正睡的昏天黑地之时,子然在外面猛敲她的门。舒月小声拦着他说,“子然大人,小姐天亮才回来,您让她多睡一会儿吧。”
“侯爷又发热了,卓夕姑娘,您快来看看吧。”
卓夕不情愿地起身开门,“侯爷当真发热了?”
不是刚刚同他达成一致,不欺骗不猜忌么?她不是怀疑,她这是下意识在怕什么?
子然着急地说,“姑娘,侯爷前面还好好的,中午喝了粥之后说是要休息,现在就发热了。”
“我这洗漱一下就来。”她可怜的睡眠,看来又要开始失眠的节奏了。
卓夕磨磨蹭蹭地进了璟沅的屋子,早上的求婚她总疑心是自己听错了。这个变脸的节奏她有点不太适应。虽说二人已达成共识,但是那只是工作上的一致,可不涉及私人情感。
她走近璟沅的时候,他正紧闭双目沉沉睡着。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似烫非烫。没有体温计,她无法确定璟沅是否还在烧着,只好凑近她,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好像是有一点发烧。她自语了一句,睁开眼睛却看到璟沅已睁圆双目看着她。她骇然后退,讪笑道,“我,我就是看看你是否发热。”
他讥讽道,“怎么,把不了脉,只能用这个方式来判断?”
“不会把脉又怎样?你的命还不是我救的?”
“你难道忘了,本侯又是为谁受的伤?”
“……”卓夕无言以对,耸耸肩说,“好吧,你赢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中午吃了什么了?”
璟沅冷冷地,“喝了粥,也喝了药。”
“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怀疑我?”
“本侯的命都捏在你的手上,哪敢怀疑你?”璟沅闭上眼,不去看她,他就是莫名地生气。
她狐疑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是有点不太好,不过昨晚刚刚失血过多,是会有点苍白。果然当领导就是好啊,发点小脾气也不需要理由的。为他医治还要看他的脸色。
她莫名地走出去,找到子然,让他把中午喝的粥和药分别都端一点来,她查要看一下。
子然依言把粥和药都端来,她闻了闻又尝了尝,觉得没什么问题,又问,“除了这些,其他还有什么异常么?”
子然想了想,回答,“没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侯爷一早醒过来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也许是他受了伤,心情不太好。”
心情不好么?她有点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算了,查不出什么可疑的,而且发烧本来就是一阵一阵的,卓夕也没有太在意,只说继续密切观察就好了。“哦对了,把那方子拿来,我略做调整。”
子然出门去找间易,方子此前在他手里捏着。却见间易一路奔进小院,“侯爷,侯爷。”
子然扯住他,“什么事?这么大声?”
璟沅睁开眼睛,“何事?”
子然上前把枕头垫在他背后,他撑起身子斜靠着。
间易说,“何书带着一百步兵和那几十余名奴隶回来了。”
“情况如何?”
“他们也遭遇了小股追兵,所幸没什么伤亡。辗转转移到此地,应该没有人盯上。”间易看了一眼卓夕,“他们要如何安置,还请侯爷示下。”
璟沅看一眼卓夕,卓夕会意,起身道,“你们慢慢谈,我去厨房看一下。”
“谁让你走了?”他依旧冷着脸。
我不走?你们不是处理公事么?看他冷着的脸,卓夕也有点生气,他这是生气给谁看?她也恢复公事公办态度,“不知侯爷还有何吩咐?”
璟沅对着间易说,“士兵们交给余良先安顿下来,至于这些奴隶,如何处置,全权交给卓夕宜侍处理。”他特别加重了“宜侍”两个字,好像在提醒她的职位。
卓夕怔了怔,旋即怒到,“为什么交给我?这不是我的职责范围。”
“不是你要救那些奴隶的吗?”
她顿了顿,好像是。
“如果不是,那本侯就让他们回去,自生自灭了。”
算你狠。她咬牙切齿道,“不过,如果悉数安排他们在庄内住下,不知侯爷这山庄容量大到足够养活这些人?”她初来乍到,也不知道庄内的情况,何况他还有一群官兵算起来也好几百号人,能住得下么?
“放心,本侯的家业,比你想象中要大。”璟沅仍旧冷着脸说,“不过,本侯不养闲人,他们既是奴隶,就要给本侯带来价值。”
卓夕明白了,“属下遵命,还请间易大人唤来山庄的管事,我需要先了解一下庄内情况,才可给他们分配任务。”
璟沅眼里闪过一丝赞赏,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卓夕到达奴隶所在的院子,看到满院里站着黑鸦鸦的人群。去孟立刻就跑了过来,“姐姐,姐姐!”
她摸着小鬼的脑袋,“你们还好吗?”
为首的马叔她见过,尚算认识,但马叔没见过她,上前来自我介绍了一番,“姑娘大恩,我叫马三,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卓夕。”
“多谢卓夕姑娘救命之恩。”他率先跪了下来,他身后乌泱泱一片人全跪了下来,齐声喊,“多谢卓夕姑娘救命之恩。”
卓夕连忙把马三扶起,“快起来吧。”
“姑娘大恩大德,我等无以为报。姑娘但有差遣,我等定当遵从。”
“听马叔谈吐,似不是一般奴隶。”
“马三惭愧,我本也是小吏之家,无奈父亲因数年前贪墨案受牵连,我才被贬为奴。”
“原来如此。”怪不得奴隶都把他当首领,是有领导资质的。卓夕正色对他说,“我虽救了你们,但如今在这山庄中,我也不是当家之人,所以希望你们还要自食其力,不要给主人添太多麻烦才是。”
马三说,“这是自然。我等虽逃生出来,但是没有身家文书就终身是逃奴,天下之大,我等也是无处可去,这里暂可提供我等安身之处,我等感激不尽,开荒种田,不在话下。”
“如此甚好,我已问过管事,庄外有良田百余庙,另周围六个山头皆归侯爷所有,尔等可自行前往开垦耕种。近日就先在这小院里挤一挤。来日你们可在附近另择风水宝地新建房屋。”
她拉过旁边的吴管事,“这是庄内的吴管事,你们有诸事宜拿不定主意,可请教他。”
马三说,“多谢吴管事,多谢姑娘。我等毕竟是逃奴,长期住在庄内怕给主人带来灾祸。我等已商议过,过几日我等到山内探明地形,择一处平地建造房屋,日后就在此休养生息了。”
卓夕看了看奴隶们,男女老少均有,“这样也好,此处虽然无城市之繁华,却有避世之自由。”
“好一个避世之自由!”马三再次作揖,“多谢姑娘再造之恩。”
“你们开山劈屋所需之工具,侯爷已答应支援你们,你们届时可寻吴管事。”
“谢过吴管事。”
“嗯”,吴管事有些倨傲地点了点头。
“吴管事,侯爷有交代,让他们自行选择。接下来的事就麻烦你了。”
“是,卓夕大人。”吴管事表面恭敬地行了个礼,心里却颇有点微词,作什么拿侯爷来压他?
“好,那你们商议,我有事先走了。”卓夕转身出门,听着身后兴奋的嘈杂之声,笑了笑。
下一刻却听见去孟奔上来,“姐姐,我想跟你走。”
“你是一个人吗?这里没有你的亲人?”
“对,我是个孤儿,打小被卖到宫里当奴隶。”这句话好像很耳熟。
“你跟着我啊?你能做什么?”
“我什么都能做,可以帮你打扫屋子、帮你跑腿,还可以帮你去采药!”
卓夕想了想,舒月怕极了小白蛇,轻易不敢靠近她,有些事情的确需要个胆大心细的小男孩去做。
“那好吧,你从今天开始就跟着我。但是要记住,不能乱跑。”
“去孟一定听姐姐的话,不会乱跑的。”
他们的对话声渐渐远去。
院子里的讨论之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兴奋。
一向在山庄里作威作福惯了的吴管事突然大吼一声,“都给我安静点!”
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你是他们的头领是吧?”吴管事对着马三说。
马三拱了拱手道,“马某不才,蒙他们信任。”
“我不管你有才还是无才,你好好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给我惹事。虽然侯爷让你们在这里白吃白喝,但是你们这些逃奴要是走漏了风声,官府追查上来,你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是是是。”马三再三保证,“我们不会惹事的,明日我们就到山中寻找落脚点,不会麻烦你们太久的。”
“哼,别忘了,你们是逃奴。把自己藏好点,不要把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又给丢了。”
他一甩手,转身走了,嘴里说着,“侯爷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居然捡回来一群没用的奴隶,还要白吃白喝,他当我这里守着的是金山银山哪?”
站得比较靠前的奴隶都听到了,尽管他们习惯了各种冷嘲热讽,但还是有一个人忍不住出了声,“侯爷怎么了?今天是侯爷,明天王上圣旨一下,他就可能成了乱臣贼子,连奴隶都不如了。”语气尖锐得吴管事一听就听明白了,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马三连忙拉住说话的那个人,摇了摇头,众人才噤声不语了。
吴管事一甩衣袖,走出了偏院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