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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少侍被十三卫擒住,片刻后,送回青竹小筑。
明长宴心思一动,掐了把大腿,梨花带雨地喊道:“我不要回青竹小筑!”
皇帝怜爱美人,见明长宴泪光点点,心软道:“你不回青竹小筑,要去哪里?”
明长宴:“只要不回青竹小筑,我去哪里都行。明长宴害了宫里两条性命,还把王姐姐吓疯了,我觉得他下一个就要害我!”
皇帝道:“你和明长宴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害你?”
明长宴道:“这我哪儿知道,说不定,他贪图我的美色!”
皇帝哈哈大笑:“你这个人到挺有意思,朕登基多年,从未有宫妃敢如此与朕说话。”
明长宴抱拳作揖:“皇帝行行好,让我去住个别的地方吧。除了青竹小筑,哪儿都行。”
皇帝很有意思地望着他,说道:“哪儿都行?”
明长宴嘻嘻一笑:“那是自然,柴房都行,我不挑。”
皇帝道:“那你今晚便到朕……”
元侧妃娇呼一声,晕在皇帝怀里。皇帝剩下半句被骇得没说完,瞪着眼睛大喊:“传太医!云青,你来看看,侧妃是不是被煞气给沾染了!”
云青领命上前,三步做两步站到元侧妃的起居室前,从怀中拿出一卷红线:“劳烦陈公公将闲杂人等请出去,以防沾上娘娘煞气。皇上万金之躯,切莫留下,保重龙体。”
明长宴的目光落到云青手上握着的苍生令上,百感交集。
此刀十八岁便跟随他左右,如今成了他人手上之物。好似彰显他明少侠春风得意这么些年,一朝成了落水狗,如今连个侍卫都打不过的事实。委实叫他唏嘘不已。
酉时一刻,明长宴提着包裹,搬进了小荷台的听荷小楼。
芍药在小荷台摘了几支荷花,湿淋淋地带进了听荷小楼:“我把这荷花就插在屋子里,少侍喜欢花香,我也喜欢,比熏香好闻。”
听荷小楼许久没人住,太监奉命,提前半个时辰来将听荷小楼清扫了一遍。明长宴推门而入,退下茯苓、芍药二人,重重躺在床上,手枕脑袋,翘着二郎腿,心中走马观花地过了一遍昭和宫的事情,想道:
这王少侍可真是奇也怪哉,怎么就非要把凶手往我身上靠,八成是装疯卖傻,本少侠可还好好的在这里呢!哪儿来的鬼魂?我怎么不知道!一定有古怪。
他换了个脚翘,从胸口处摸了个白面馒头出来,一遍嚼一遍想:那落月针做得倒挺像,栽赃嫁祸得毫无破绽,若我非本人,只怕也要相信此事为明长宴所为。可惜刚才没多拿几针,亏哉、亏哉。
明长宴坐起身,把吃剩的半个馒头重新塞回胸口,思索道:无缘无故她为何害我,又对我如此念念不忘,难不成,是本少侠欠的风流债,曾负了她?
明少侠自认为他的一生风流不羁,前半生辜负的闺房少女,名媛千金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他一想别人的脸就头疼,索性不想,朝门外喊道:“茯苓姐姐,我渴了,有喝的吗?”
茯苓替他倒了一碗花茶,他喝茶如牛饮,实在浪费好茶。喝完,一抹嘴巴说问道:“嗳,茯苓姐姐,我好怕啊。”
茯苓道:“怕什么,又不是你杖毙的人,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报仇也轮不到咱们少侍身上。”
明长宴道:“那死了的两人,放到哪里?”
茯苓道:“宫里死了人,有家属的就通知家属到宫里领人,没有家属的便找个时间抬出去扔到河里,或者乱葬岗。”
明长宴唏嘘片刻。
芍药替他摘了发簪,望见他小了半边的胸部,迟疑地顿了一下,说道:“春姑姑与李公公横死,又牵扯了鬼神之事。元侧妃不肯善罢甘休,皇上宠她,尸体一定不会胡乱处理。奴婢觉得春姑姑的尸体应该放到了长平殿。”
他打了个哈欠,站起来,从梳妆桌前走到了床边。明长宴就地一滚,抱着棉被搅做一团。
明长宴道:“长平殿怎么走?”
茯苓与芍药二人不回话,动作也一致定住。
明长宴道:“哦,我随口一问。我累了,要休息。两位好姐姐,不消伺候我,我睡了。”
两个时辰后,夜色正浓,听荷小楼,一扇窗被推开了。
长平殿位于岐央宫最北,最荒凉,阴煞最重。这处原先是禧侧妃的宫殿,禧侧妃死后,就成了冷宫,因常年用来停放横死尸体,因此怨气冲天,雾惨云昏,冷气森森。夜巡太监,远远地经过都要加快步伐立刻离开。
此时却有一人摸索在长平殿外,正在四处张望,找机会进去:这人便是明长宴。
明少侠虽然是个大侠,不过早年天清派穷困潦倒,他为拉扯一帮小的,养家糊口,此等偷鸡摸狗的也做得甚是业务熟练。年少时杀人用针,仇家死了,明少侠还得不辞辛苦绕回去,又把丢出去的针给拔回来,洗一洗下次继续用。若非这针自己断掉,明少侠定能抠抠索索地来回利用十几年。
宫内形势险峻,他无贴身武器防身,偷针一事,势在必行。
翻过长平殿的高墙,刺啦一声,明长宴动作毫不拖泥带水,轻飘飘落在地上。他拍了拍手,搔首弄姿,对影感慨一番:本少侠虽然武功尽失,身手依旧俊俏,不愧是我。
他拎着裙子一晃,发觉大半条纱裙在翻墙时被勾破了。明少侠索性把剩下半条往胯.下一扎,露出里面的胫衣。处理好裙子,抬头一看,便看见不远的大堂里,放着两具尸体:想必这就是春姑姑和李公公。
明长宴捻脚捻手地走进了桌台。两具尸体被白色的麻布遮盖得严严实实,仅在喉咙处浸出了一滩污血。他连忙掀开白布,发现落月针已经不在脖子上。春姑姑目眦尽裂,口鼻大张,嘴里一团烂肉,不忍直视。大晚上看这尸体怪}人,明长宴眉头蹙起,他放下白布,决心先找落月针。
他暗道:落月针既然是重要物证,那群侍卫定不敢乱放,待我仔细一找。
明少侠说干就干,把原本就乱成一团的长平殿翻得更加一塌糊涂。终于,他在东南角一张年久失修的桌子上找到了此针。落月针显然是被人为强制拔出,针上连血带肉,好不恶心。
明长宴却视若不见,喜滋滋地将针藏进自己口袋里。针乃是他的贴身武器,此刻见到,分外亲切。明少侠一边擦针一边拆线,活像捡到宝贝。
冷不丁,耳畔幽幽地响起了一个声音:“你觉得这针怎么样?”
明长宴浑身上下汗毛倒竖,头皮发麻,一蹦三尺高,朝后急急退了五大步,滑行好几米远,险些没稳住身体,跌坐在地。这房间除了他自己,就只剩下两具尸体,难不成是尸变?闹鬼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名少年,大半夜的穿一身明晃晃的金色招摇过市,显然是对自己的武功极有信心。再一看,此人……颇为眼熟。
夜黑风高,长平殿无人掌灯,明少侠只能接着微弱的月光上下打量凭空出现的少年。
他惊魂未定,得知是活人,松了一口气。
随即,云青向明长宴的方向走过去,“黑灯瞎火,摸到这种地方来偷东西?”
明长宴听罢,心虚想道:偷?这怎么能叫偷。落月针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拿自己的东西,怎么就偷了!
明少侠道:“谁偷了,你又为何在此处?!”
云青轻哼了一声:“你倒问起我来了。”
他弯下腰打量着一顿折腾后浑身破烂的明长宴,略带笑意道:“横死之人的东西也敢借,不怕孤魂野鬼把你吃了吗?”
“孤魂野鬼?谁?你?哈哈哈哈,牡丹花下死,岂不美哉!”
“把东西交出来。”
明长宴虽然做贼心虚,但拿东西却理直气壮。他料自己这身子骨八成不是此人对手,正欲借着女子身份卖惨装怂。“大哥”二字刚出来一个“大”,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神色一凛,往前一扑,登时与云青滚作一团,躲到了一具棺材之后。
原来是南十三卫跨进了长平殿,百里道:“进去看看情况。”
忽地,见一盏昏黄的光晕窜进长平殿内。明少侠心里一跳,连忙往后缩了半步。
明长宴凝神贯注,盯着侍卫手中的灯笼。光晕饶了一圈之后,停在了大门,提灯的侍卫正在与百里谈话。
他鼻尖一动,闻到了一股曼丽的暗香。此香困扰明少侠多日,似有似无,萦绕在他身边。
他擦得什么香,如此好闻?
明长宴拇指一捻,捏上对方衣料,又感慨:用的什么料子,如此柔软?
若这位‘孤魂野鬼’君是个女子,此刻明长宴便温香软玉在身侧,飘飘不知所以然。他没忍住多摸了两下,冷不防,手就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对方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进他手里,明长宴只觉得手如油煎,脸如火烧,十万火急地甩开他。哪知道这一甩,还没甩掉!
云青严肃地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那一口气吹在明少侠的耳边,叫他脑袋一懵,宕机了。
门外,百里与侍卫没有离去。二人不死心,又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实在没找到人,侍卫道:“可能是宫中的野猫。”
百里点头:“走吧。”
明长宴如沾了绿矾似的,拼命地把手抽出来。云青突然卸了力气,明少侠重重往后一倒,还来不及头晕眼花,便结结巴巴道:“你、你做什么拉我的手!”
云青不屑道:“拉就拉了,还要什么理由。”
明少侠一口气郁结在心中,登时一呆,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云青站起来,明长宴此时望去,才发现此人十分高挑,自己目前这身量,堪堪到对方的胸口处。打——那是肯定打不过。他咬咬牙,心里凄然,想他明少侠虽然风流不羁——但不羁得很有规矩。活这么大岁数,连个姑娘的小手都没摸过,更遑论与人如此亲密接触。
他伤春悲秋地忧郁一会儿,突然厉色:“你摸我?你这是黑灯瞎火,偷鸡摸狗你知道吗!”
云青道:“我偷鸡摸狗,那你是什么?”
明少侠做大事不拘小节,直接无视他的回答,将自己衣服索性撕烂得彻底一点,嘻嘻一笑:“小国相与宫妃有染,传出去你我二人谁都别想好过。以我所见,不如就当今晚无事发生,如何?”
云青微微眯眼,道:“你威胁我?”
明长宴则双手抱胸,“你不说,我就不会说。”
他洋洋得意还未许久,云青突然发难,捉住他的右手,将他往殿外一拖。明长宴笑意僵在脸上,一个趔趄,用来做胸部的半个馒头滚到了地上。他大惊失色,挣脱不能。
云青停下脚步,转身,瞥了一眼地上的馒头,举起他的手臂。二人对视,明长宴喉头一动,后退一步。
终于,明少侠看清了他的脸。月色之下,清冷非常,面如霜雪。
明长宴犯了怂,挤出了一个笑容:“小国相,你这是何意?”
云青道:“你不是想与我有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