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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刘氏说完俩个儿媳妇后, 便来到了院里, 刚才没听见柳小满说田春梅时,她心里还不觉得个啥,这会看见许向华一个人过来, 发现儿子更疼儿媳妇时,便有些心里不是滋味, 拦住许向华问道:“老二,田春梅咋没过来?”
许向华一瞅他娘拉着的脸,便知道这是又要犯老毛病了,叹了口气说道:“娘啊,田春梅要是过来, 那明辉和明毅不得也抱过来?你俩个小孙子可才不到四个月,这大冷的天, 做出病来咋办?”
“许草花不是在你家住着吗?不会让她看着啊?就这么让她白住,稍带手帮个忙不成吗?”
“娘, 外人那有自个亲娘看的仔细, 再说了, 俩孩子还得吃奶呢, 来来回回的折腾,恁麻烦了。”
许刘氏一听这, 心里也知道确实是这么回事, 但就是不舒服,撇了撇嘴说道:“你一天就替她找借口吧,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花喜鹊, 媳妇放个屁都是香的,你还不如打个板把她给供起来,啥时候,你对你娘能这么……”
许向华不想和他娘在这讲理掰扯,要是想让他娘变得通情达理,为媳妇们着想,这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难。
正好这个时侯,杀猪的许满河过来了,许向华忙打断许刘氏酸溜溜的长篇大论,说道:“娘,我满河叔过来了,我去帮忙了啦啊。”说完,便赶紧拿了个木盆朝烧水的地方走去。
许刘氏看着许向华快步走远的背影,更是心酸的不行。这个白眼狼,也是个没出息头的,就会围着个女人转,把个媳妇养的白嫩的都快赶上过去地主家的娇小姐了,呸!天生便是个当农妇的贱命,还想当个太太小姐咋的?
许满河过来后,并没有急着开始杀猪,而是跟许满屯,许向华,许向荣,许向民一起站在猪圈旁边,研究着一会该怎么进去抓猪,然后从什么地方把这头大肥猪抬上来。
许满河是许满屯的堂弟,老猎人许满江的弟弟,也是许向斌的亲叔叔,今年有个五十来岁,在许家庄也是有一号的人物。
一是他会杀猪,附近几个村子杀猪都会请他去,二是他不光会杀猪,还会敲猪(煽猪),编筐,编窝篓,做木匠活等等,简直是个农村全能型人才,附近几个村里时不时就有人请他去,一年到头,不用怎么下地干活,那工分也是有不老少。
其实二百来斤的猪,许向华一人就能扛出来,可是瞅着猪身上那埋汰样,他突然觉得,还是哥仨一起抬出来比较好。
许向民早就按耐不住了,许满屯一挥手说:“抓猪!”他便第一个跳进了猪圈,紧接着许向华和许向荣也跟着跳了进去。
哥仨齐力把大概也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呼吱…呼吱…”嗷嗷惨叫的大猪给捆了起来,然后绑到一根大木棍子上,许向华抬一头,许向荣和许向民俩人抬另一头,一起把猪抬出了猪圈。
大肥猪很快就被安置到院里的木桌子上,感觉到不对的大肥猪开始拼命的嗷嗷叫,许满江先是让许向华哥仨按住大肥猪,然后又让许满屯拿着大盆准备接猪血,他则拿着磨的锋利的杀猪刀,眼急手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捅进了大猪的心脏……
这时,听见大肥猪惨叫的周围邻居和叔伯兄弟都赶过来帮忙了。大肥猪很快便停止了嚎叫,血放完后,人们便开始七手八脚的给猪吹气,浇热水,褪毛,上架子,由许满河开膛……
许向华哥仨在一边拿着干净的盆子接许满河摘下来的下水,许刘氏,王秀芬,柳小满和过来帮忙的女人们刚开始帮着收拾这些下水,还有灌血肠。等血肠灌好后,杀猪菜便准备下锅了。
许刘氏虽说精明小气,但大面上还算是个能过去的人。不会冒尖做到最好,但也不会做到最差,所以老许家今天也是随村里其他已经杀过猪的人家一样,做了一大锅高粱米和小米掺合着的二米干饭,两大锅菜多肉少的杀猪菜。
灾,荒了两年多三年,因着饥饿给社员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即使今年生产队分了不少粮食,村里也没有谁家肯顿顿吃干饭,大家伙都还是保留着前几年的习惯,喝糊糊的居多,粮食大多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像这杀猪菜加二米干饭,也算是村里难得体面的好饭菜了。
许刘氏和许满屯手里的粮食也有不少,再加上许向华和许向民也孝敬了一些,多吃上几顿干饭还是完全可以负担起的。
只是因为刚经历过的大,饥,荒,让这老俩口对粮食,吃食有些特别的执着,总想藏起来,做啥吃的都想省着。所以这顿干饭,对许家大房来说简直是太难得了。
早都已经不上手做饭,摆了多年婆婆谱的许刘氏今天居然亲自上手蒸二米饭,量水放米都是相当谨慎,生怕两个败家儿媳妇糟践了她的米粮。
饭菜快熟,满院飘香的时侯,刚才没来的人,这会也都来齐了,这年头,人们肚子里几乎没啥油水,对于肥猪肉的渴望是后世人们根本都想象不出来的,吃一顿猪肉,最好是带油水的大块肉,可以说是人人都期盼的事。
虽然大家伙都想吃肉,可是来的人相对于许家这么个大家族来说,却不是太多。
这会的人们都还是很淳朴的,基本上都是各家派个男人来代表一下,并不会拖家带口的来占偏宜。
有的因着今年自家没养猪,甚至还会找各种理由推脱一下,来不了,就怕白吃了别人家一顿猪肉,没法还,让人讲究。
这就是老农民,虽然他们可能行为粗鲁不讲究,没有什么文明礼仪,但是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做人的规矩和教养,传承的家风。
这也是他们立足亲戚邻里之间的底气,每一个家庭传承给子孙后代的门风。
菜快熟的时侯,许刘氏装了一砂锅肉多菜少的杀猪菜和一大饭盒干饭,把许向华悄悄叫到一边说道:“把这些饭菜给你媳妇送回去,让她把砂锅里的菜在炉子上多咕嘟上一会了,再吃。”
许向华有些惊讶的瞅着他娘,许刘氏面色不大自然的白了他一眼,拍了许向华后背一巴掌,恶声恶气的骂道:“傻站着干啥?!要不是她还奶着俺的俩个小孙子,俺会给她留饭?美不死她?!再说了,这多得都给外人吃了,还能缺她一口!”
许向华收回惊讶的目光,心道:这口气才对嘛,害他刚才还以为他娘中邪了或是被人给穿了,不过老太太的这点好意,他还是领情的,于是也不在意老太太的语气,笑着说道:“谢谢娘。”
许刘氏撇了撇嘴,赶小鸡崽子似的说道:“快走,快走,这么大个块头,堵在这,害的俺都没法给灶上添柴了。送完了赶紧回来,一会陪你爹招呼人,别一回去,看见媳妇就走不动道,没出息……”
“知道了娘,我先过去了。”许向华赶紧打断他娘滔滔不绝的唠叨,说了声,便拎上饭盒,端上砂锅就住出撤,真要是想不开,站那等他娘唠叨完,这饭盒里的饭,估计都得凉透了。
许向华给田春梅送完饭后,过来时杀猪菜刚端上桌,许家堂屋和许满屯屋里,炕上地下一共放了四张桌子,屋里挤了差不多三十多号的人。
许满屯和许向华陪着族里的长辈,村里的一些小村干部们,做在屋里的主桌,许向荣和许向民则陪着一些平辈,左邻右里坐在客厅的桌上。女人,孩子们则在灶房摆了张小桌子。
许家庄这边的的杀猪菜不大讲究什么精工细做,都是很豪放的一锅烩,先在十二印的大锅里煮肉和骨头,差不多快熟时下酸菜一起煮,酸菜入味后,便下血肠,一大锅咕嘟咕嘟的冒着浓浓的肉香和酸菜特有的酸爽味道,简直让人闻到就忍不住直咽口水。
菜上桌时,猪肉,血肠都是单独的捞出来切成片,配着捣好的蒜泥汁子,酸菜炖着的大骨头用大盆盛着,连带每人一碗冒着尖的二米饭就一起端上了桌。
许满屯笑着招呼道:“吃,都吃,可劲造,不够锅里还有。”
这时还没动筷,大家伙还都比较矜持,跟主人家说上两句好听的话,打趣上了两句。
等一动筷子,顿时便谁也顾不上说话了,屋里一片啃骨头,咀嚼,刨饭的声音。肉恁香了,还是先吃饱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