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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慢慢进入了六月中甸, 麦子都抽穗扬花完毕, 进入了最要紧的灌浆时期,今年虽然雨水也是并不太多,不过好在许家庄村外有条河, 浇水还是很方便的。
今年因着好歹下过几场雨,河里的水还算充沛, 不像前两年,一点雨不待下的,河里的水就那么小小的一股,水少的都翻不到河边的渠里,就更别提什么灌溉农田了。
所以今年的麦子要比前两年长的壮些, 麦穗也很大,穗子里的麦子, 浆也灌的好,简直一天一个样, 经验多的老农民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看来今年生产队能多收些粮食了, 家里的娃儿们也能多吃上两顿细粮了。
收麦之前的大半个月, 靠近村子种的油菜熟了,变黄了, 可以割了, 这就意味着要进入夏忙了。
社员们先把油菜割下来,一队人在原来的麦场上打油菜籽,另一队人则把刚种过油菜的田地平整, 平整,浇上水,用石碾,碾压成坚实光滑的新打麦场,为即将到来的麦收做准备,要不光靠村里先前留的那两三个麦场,全村这么多麦子,那得碾到猴年马月去啊。
这个季节是村子里一年中最忙,也是最美的时侯,自家种的小菜园里各种蔬菜开始慢慢开花,结出青嫩的果实,家中饭桌上的菜色也变的丰盛了起来。
生产队果园里的杏儿黄了,桃子也红了尖,瓜园里的田瓜,甚至极个别特殊照顾的西瓜也可以尝尝鲜了。
田间地头的零碎地块上,春天补种的豆类,花子也凑热闹地开了,一嘟噜,一嘟噜,挤的满枝都是,小麦绿中带黄,眼看着丰收在即。
地里像玉米,高梁啥的,现在都长到了半人高,其他农作物也是绿油油的一片,相比前两年,今年绝对会是一个好的丰收年。
时间眨眼间便进入了六月末,许满红和几个老庄稼把式一天好几次的去不同的地里查看小麦的长势和成熟情况,等划着什么时侯开镰,先从那一块地开始割。
这会也进入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阳光暴烈,空气干燥,吸口气都觉的热辣辣的,社员们虽然都在抓紧时间,赶在收麦前,把其它的庄稼地里的庄稼锄上个二遍草,可心都飞到即将开镰的麦地里去了,因为只要收了麦子,那就能吃上顿好久都没吃上的新麦面条或是大馍馍了。
终于,在大家热切的盼望中,许满红和老庄稼把式搓了搓手中的麦穗,黑红的脸膛俱露出喜悦的笑容,满意的点了点头,麦子成了!
头天一场声嘶力竭的动员大会后,第二天一早,许满红便宣布开镰了,开镰一定是要选在早晨的,这个时侯麦子还有点潮湿,收割的时侯麦粒不容易掉落。
人常说:“六月天,娃娃脸”说变就变,指不定多会飘来几块云彩,那便是一场大雨,所以这麦收便是最紧张,争分夺秒的时侯。
眼瞅已经快到手的麦子,如果让一场雨给拍到地里了,那可就是造孽喽。于是社员们都是早上天还没大亮,便起个大早,浩浩荡荡的带着工貝来到地头,男社员们有猫腰的,有蹲着的,左手捋着麦子,右手挥着镰刀,“唰唰唰……”刚才还站立着的杏黄麦子,瞬间便整整齐齐的倒在身后,妇女们则跟在后面把割倒的麦子扎成一捆一捆的。
太阳火辣辣的照在丰收的田野上,社员们虽然都是挥汗如雨,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报怨,甚至连话也顾不得多说,只是一味争分夺秒的抢收。
生产队里只有五六头牲畜,光靠这些牲畜把麦子往回运,肯定不够,再加上后面的碾场,这些牲畜还要出大力呢,于是田间的麦子多是由壮劳力拉车往麦场运。
许向华便分到了拿十分工的拉车组,架子车到了田里后,负责扎捆的妇女们便把捆好的麦子,一层层高高的摞到了架子车上,跟座小山似的,摞好后,就用两条长长的绳子从车后直接甩到车前固定结实,负责拉车的便在其他人的帮忙下把车子推到地头,然后拉到麦场。
太阳差不多快到头顶了,家里留着的妇女或者老人做好了饭菜,便会差放了麦假的孩子们拎着送到地里。
许向华的饭菜也是由明彰送到地头的,男女老少围坐在地头的大树下,就着凉开水吃些窝头,小咸菜,然后抽上几口烟,稍歇一下,立马又投入了劳动中。
运送到麦场的麦子都是麦穗朝里,一层层的码放好,顶端呈“人“字形或斗篷型盖好,一来节约空间,二来下雨的话麦子不容易淋湿,等打麦场上的麦子堆得差不多了,地里的麦子也基本都收割完,送到麦场上了,这时候就得把这些麦垛子全部摊开到麦场上暴晒。
每隔上一两个小时还得把这些麦子翻一翻,等晒的差不多了,便由生产队的牛,马,骡子,拉着石碾一圈一圈的围着麦场转着碾压。
碾压一遍后,社员们用钢叉或是木叉把压平的麦秸杆挑起来,翻个场,然后再暴晒,再碾压,如此两遍之后就可以收场了,用竹排杈把麦秸秆一边抖动一边挑到旁边的空地上,麦粒则留在麦场上。
挑到一边碾压后,扁扁的麦秸秆也不会浪费,都是高高的码在麦场的一个角落,这样外理过的麦秸秆扁平绵软,用铡刀铡成小截,便成了牲畜们最爱吃的草料。
而留在麦场上的麦粒,则是被社员们用木板钉的大推板,推成一大堆,一大堆的,等有风的时侯,由脖子上缠着手巾,头上戴着草帽,有力气的老庄稼把式用木锨迎着风高高的扬起,金黄的麦粒就落在了脚下,麦糠则随风飘落在远处,这样麦粒和麦糠便分离开了。
等这项分离的工序完成后,社员们便能稍松口气了,夏收最紧张,最累人的工作便结束了,剩下的便是把那一堆堆颗粒饱满的干净麦粒暴哂干,入库了,这个相对而言就比较轻省了。
这会人们最关心的便是天气了,虽然每天都很热,但是人们谁都不希望下雨,都盼望着每天都是大晴天,好早早的把粮食晒干入库,这会许家庄的社员们好多都是晚上直接睡到麦场上的,幽蓝的星空下,悠悠的晚风,大人们抽烟,喝茶,闲白话,孩子们嬉闹玩耍捉迷藏,这就是一天中最难得的悠闲睡前时光。
许家庄的麦子刚晒到麦场上的第三天,许萍便挺着个快要生的大肚子,坐着驴车和马江海一起回来了。
许家庄这一带一直有着“麦儿黃,女看娘,或是舅看甥”的习俗,即收过麦子后,出嫁女或是娘家舅舅带着蒸好的白面馍馍或是烙的厚饼子回娘家(去姐妹家),一来看看有没有啥需帮忙的,二是是为了给出嫁的姐姐,妹妹们在婆家长脸撑腰,意思就是不能随便欺负我家的出嫁女,我们娘家有人呢。
所以许家庄这一带的女人们跟男人或是婆家有了矛盾时,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再惹我,我就回娘家去,你当我娘家没人了?”
娘家的兄弟就是出嫁女,和出嫁女孩子们的腰杆子,在出嫁女跟婆家分家,孩子们的嫁娶,甚至出嫁女老了后的赡养问题上,都有一定的话语权,娘家兄弟争气,有本事的,婆家对出嫁女都会格外的高看一眼。
人常说“姨姨亲,一辈亲,姨姨一没,全断了,姑舅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说的便是这个,在这一点上,爱起事的许萍要比自作聪明的许英要强上许多,也聪明的很,前世也是如此,虽然爱起事,但从不深掺和,该有的礼数那是一点不缺。
这不,马江海生产队的活刚一忙完,她便拖着笨重的身子带着给三个娘家哥和爹娘的四份礼回娘家来了。虽然都是些饼子,自家菜园子里的出产啥的,不值几个钱的东西,但好歹是一片心意。
许萍这么识相,许向华也乐的给她做脸,再加上她肚子里怀的这个小崽,也就是前世的马大强,后来也进了城,跟同样进了城的明彰一家关系也不错,一直拿明彰当大哥敬着。
所以在许萍和马江海告辞时,许向华便让田春梅拿了一袋奶粉和一包冰糖,递给许萍道:“萍,把这个带回去吧,孩子生下来了,都用的上。”
许萍一瞧见这个眼睛便亮了,这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好东西,心里想要,可面上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她和马江海来时可只带了些黄杏和饼子,这不成占偏宜的了,嘴上连忙推辞道:“二哥,这可使不得,太贵重了,这二嫂肚子里还有两个呢。”
马江海也在一边搓着手,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就是,二哥,使不得,使不得,还是留给小外甥吧。”
这俩口不是那不知好歹,贪婪的人,让许向华心里感到熨帖了些,虽然还是冷面,但口气放缓了许多:“拿着吧,是给我外甥的,又不是给你俩的,你俩推辞个啥劲。”说着把东西硬装到了马江海手里的空袋子里,顺便嘱咐了句:“妹夫,好好照顾许萍,她现在身子重,要是出了啥差错,我们哥仨可是不会放过你的啊。”
马江海是个老实汉子,一听这话,连忙保证道:“二哥,你放心,我一定把萍和娃儿都照顾好。”
许向华笑着点了点头,和田春梅一起把小俩口送到了大门口。马江海提着东西,扶着大肚子的许萍慢慢的往西巷老宅走,没人的时侯,马江海小声说道:“萍,二哥看着面冷,不好接触,其实还挺热心,大方的哈。”
娘家哥给长脸,许萍当然高兴,嘴上也不谦虚的说道:“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哥,还有啊,我二哥从小力气就大,进山打猎啥的,村里那个不服,就你这样的,他一人能收拾三个,所以你得对我好些,要不我三个哥可饶不了你,听见没?”
马江海被威胁了也不恼,摸着许萍的大肚子,笑着连连讨好道:“是,是,你现在可是咱家的老大,别说我了,就是我爹和我娘,那个敢惹你哟。”
许萍瞧着马江海那怪样子,娇俏的白了他一眼,马江海立马更是殷勤了,年轻,感情好的小俩口,就是这么个样子,有时一个眼神都会泛着浓浓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