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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年三人都是浠水县的本土干部,他们熟悉浠水县的风土人情,熟悉浠水县的地理气候,对这片土地有着无尽的热情和期盼,但却一直苦于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为这块土地尽一片拳拳之心。
期盼多年,现在终于盼来了冯悦,一个愿意为这方百姓拼搏、愿意将自己的汗水洒在这片土地上的好领导,杨大年三人满心的激动,虽然冯悦是一个女人,一个比他小十几二十岁的女人,但这丝毫不能阻挡他们对冯悦的崇敬。
“发展大计,义不容辞!”三个人几乎答应的异口同声。
半个小时后,冯悦带着经杨大年三人建议和完善后的《关于浠水县农副产业未来发展可行性探索》的初步计划书徐步走进了小礼堂,走到主席台中间的位子坐下。
杨大年、李云彪、钟援朝、易青云四人跟在冯悦的身后,也依次走进小礼堂,一边两个,分作在冯悦的左右。
小礼堂其实也不算小,确切来说,能容得下一百三十人左右,每次县里的全体正科级以上干部会议都在这里召开,至于全体副科级以上干部的扩大会议,那就有二三百人,需要在大礼堂召开了。
冯悦端坐在主席台正中央,威严的目光扫了一眼台下,第一排中间坐着五个人,每个人中间隔着一个座位,显然是工人代表,其余的二十多人整整齐齐的坐在第二排和第三排,占据了小礼堂近四分之一的空间。
随着冯悦冷峻目光的环视,台底下的农民工们一扫之前抽烟喝茶聊天的熙熙攘攘局面,一个个安分守己的静了下来,带着畏惧和尊敬的目光看向主席台。
冯悦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道:“人都到齐了,那咱们现在开始开会。”
冯悦话音刚落,底下就响起哗哗哗的掌声。
很明显,这些农民工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他们都懂“礼多人不怪”的道理,领导讲话,必须鼓掌欢迎,掌声还必须热烈,这关乎着领导的面子问题。
冯悦手向下压了压,朗声道:“首先向大家做个介绍,我叫冯悦,是咱浠水县新上任不久的县委书记。坐在我左边的依次是咱县宣传部部长杨大年同志、县人民武装部部长李云彪,右手边依次是县统-战部部长钟援朝、县委办公室副主任易青云同志。”
伴随着冯悦简单却铿锵有力的介绍,杨大年、李云彪、钟援朝、易青云四人依次站起来冲台下的农民工们点头示意,接受他们如潮水般的掌声。
掌声落下,坐在台下第一排最左边的板寸头站了起来,冲主席台方向鞠了一躬,有样学样道:“各位领导好!我叫周大龙,从我这往右依次是郝治平,余冬亮,何军锋,陈文明!我们都是工人代表!”
随着板寸头周大龙的介绍,其余四人依次跟着站起来朝着主席台的方向鞠了一躬,看得出,周大龙是这群的主心骨,其他四人比其他来显得拘谨的多了。
等到周大龙五人落座,冯悦才继续道:“今天之所以组织这个会议,目的就是为了解决工业污染的问题、以及浠水县未来几年的农业发展问题,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够开门见山,有什么话,有什么意见,都可以提出来,我们争取一并商量着解决!下面,杨部长说几句。”
杨大年蹭了蹭鼻梁上的老花镜,脸上没有任何的笑容,表情冷峻道:“昨天下午的事情,我当时就在现场,我们现在在场的许多人也都亲身经历了,具体的情况,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我现在想问一问大家,在作出那样过激的举动之前,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国家的法律制度?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会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有没有考虑过会给国家和人民的财富带来多大的损失?有没有想过会造成多么恶劣的后续影响?”
杨大年的语气清冷凝重,带着淡淡的责问和领导干部的威严,一连四个反问句将问题的严重性明明白白的抛出来,虽然态度上看起来不温不火的,却几乎压得台底下的农民工们有些喘不过起来。
事实上,这也是冯悦之前就定下来的策略,经历了昨天下午的安抚,政-府方面表现出来的足够诚意和雷霆手段,使得农民工的激昂情绪得到一定程度上的缓解和压制,眼下政-府方面需要趁热打铁,表现出适当的强势,会更有利于谈判协商的进行。
周大龙稍稍犹豫了一下,反驳道:“我们集会的目的并不是想和政-府对抗,我们只是想引起政-府机关的注意,想让你们做领导的好好听听我们基层工人的心声。至于后来局面失去控制,也不是我们情愿看到的,也不是我们能够掌控的!”
李云彪扫了周大龙一眼,不急不缓的道:“首先你们是成年人,其次这是一个讲民主**制的社会,做任何事情不能只靠着一时冲动,你们应该考虑到事情的后果!就拿你们昨天的行为来说,那是非法聚会游行示威、攻击政府机关,更是打伤了林副县长,这已经触犯了法律,说得严重点,若不是冯书记看你们情有可原,直接抓你们去坐牢判个三五年都不为过!”
台底下众人都被李云彪的话震了一下,心中暗叫侥幸,却也有人嘴上兀自不肯服,比如陈文明,撇着嘴小声反驳道:“我们这样做是冲动了点,可是我们也没有办法,县里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让工厂停止生产,开不了工,我们就没钱赚,没钱赚拿什么来养家啊?”
钟援朝鼻子轻轻一哼,粗大的手指叩击着从不离身的大茶杯,淡淡道:“陈文明同志,有一点你说错了,县里并非无缘无故的就让你们的工厂停业整顿,县里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你们所在的工厂污染太过严重,对我们浠水县周遭的环境造成了极大的污染和破坏。而且,你们也应该知道,停业整顿并不是无限期的停工,只要工厂愿意在排污和处理污染方面作出改善,各项数据都能达到政策规定的指标,自然就可以重新开工进行正常生产!”
钟援朝刚说完,余冬亮就嘀咕道:“工厂都建了好几年了,一直都这样生产,以前县里也没有说过什么污染严重啥的,怎么现在就偏偏不行了呢?再说这什么数据达不达标的,还不都是你们当领导干部的说了算!”
余冬亮的声音虽然很小,台上的冯悦却听了个真真切切,冯悦淡淡一笑,道:“余冬亮同志,这里我必须要纠正一下你,工厂排污达不达标,任何一个人说了都不算,只有检测设备得出的结果说了才算。还有就是,县里以前在这方面如何做我不管,但现在组织上把我派到浠水县来,那么我就要肩负起组织上交给我的重任,为大家,为整个浠水县负责,这危害到我们浠水县生态环境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容忍他们继续存在。”
冯悦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接着道:“我就先说哥贴近我们身边的具体例子,我们县沙河镇的沙河,想必大家都应该有点印象吧?据我所知,两三年前的沙河水流清澈,鱼虾成群,河边更是绿树环绕,花草繁茂。
现在呢?整条河的河水是褐黑色,漂浮着一坨一坨的白沫,充斥着工业垃圾和生活垃圾,蚊虫环绕其中,嗡嗡的飞来飞去,恶臭冲天。至于是什么原因造成沙河被污染成这样,就算我不说,大家心里也都应该清楚。
想想以前的沙河,再看看现在的沙河,我想,大家也都不想自己以后生活的环境变成那样吧?”
台底下众人一下子沉默起来,关于沙河,他们实在太清楚了,他们中有人家就在沙河附近,眼睁睁的看着美丽的沙河变成臭气熏天的“排污渠”,他们也曾为此向镇里、甚至县里表达不满,却根本没有一点用,污染依然在继续着。
反映的问题长期得不到处理,或者说不管是镇里还是县里,根本就不理会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也就对这事不再抱任何幻想,反正改变不了什么,与其这样,倒不如趁着这机会进场做份工赚些钱养家糊口。
半晌,终于有人开口了,却是工人代表之一的郝治平,“冯书记,您这话说的是没错!可是,并不是所有的工厂都像金利化工那样造成严重的污染,县里可以让这些污染严重的工厂想法设法去处理污染的问题,没必要非得让工厂都停工吧?”
不让这些工厂停业整顿,县里要拿什么来让这些私营老板们重视环境污染的问题,又如何能逼着他们去处理污染?冯悦心中暗自叹息,这就是所谓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其实,农民工们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们不会去考虑那么多,污染环境却能赚钱,保护环境却要饿着肚皮,让他们在这两者之间做个选择,毫无疑问他们会倾向于前者,因为他们追求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赚钱养家户口。
杨大年像是看穿了冯悦心中所想,接过郝治平的话茬道:“前面钟部长已经说过,停业整顿并不是无限期的停工,只要工厂能够积极配合县里,对陈旧的机器设备进行更新换代,在预防和处理污染方面作出改善,达到政策规定的标准,就可以重新开工生产,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功夫。
停工十天半个月,可能工厂的经济效益会受到一些影响,可能你们个人的收入或多或少会减少一些,不过影响都不会太大,但对于保护我们浠水县的环境而言,却有着天上地下的巨大差别。
可实际情况呢,你们所在的这些工厂的老板根本没有一家愿意配合县里的工作,要么是对县里的政令持反对态度,要么就是消极抵抗,而你们居然也不知道轻重,热血冲头的跑出来瞎胡闹,给县里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性质非常恶劣。”
冯悦的姿态拿捏得很到位,先是隐晦的点出之前杨大年的徇私舞弊和不作为,接着又明确地表示了自己治理污染的坚定态度,后面又直接抛出沙河被严重污染的事实,一番组合拳打得台下所有的农民工们忘记了今天自己来这里的初衷。
再加上杨大年的一番循循善诱的解释,更像一记重锤重重的击打在这些农民工们的胸口,让他们一个个脸上发热的地下了脑袋,开始反思自己昨天热血冲动的行为,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还是错。
看到众人一个个霜打茄子一样蔫不拉几的,冯悦等几人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好事多磨,县里不怕这帮农民工声声吵闹,只要他们愿意静下心来和县里谈,那就表示这事情已经向好的方向转变了。
易青云似乎不太满意农民工的表现,微微一笑,继续加料道:“昨天下午的事情,大家基本都在现场经历了,具体情况如何,你们心里也都清楚。不过我敢肯定,有些事情你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易青云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台下众农民工马上被他这句话给勾起了好奇心,一双双目光不分先后的投到了易青云身上,如同一个个求知若渴的好学生,眼巴巴的瞅着易青云,期待着对方揭开迷雾。
“想必大家都还记得昨天下午蓄意伤害冯书记而被抓的那四个人吧?”易青云扫了一眼台下,吊足了众农民工的胃口,才淡淡的开口道:“经过我们公安干警同志的连夜突击审讯,那四个人已经交代了一切。有人花钱收买了他们,指使他们煽动大家来围堵县政府,目的就是利用大家来给县里施加压力,阻碍县里治理污染问题的工作。”
出现矛盾的时候,人往往自然的把原因归结到对方身上,却很少反思自己的问题,等到洞若观火的局外人点明其中的关键所在,才会表现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下这帮农民工就是这样。
台底下顿时炸开了窝,众农民工立刻喧闹了起来,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怒骂声,愤慨声,拍桌子声,充斥着整个小礼堂,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狗-日-的,居然利用我们跟县里作对!”
“难怪领导一开口马六几个杂碎就吵吵着反对,原来是被人收买了!”
“太不要脸了!这帮混蛋利用我们不说,还故意攻击伤害县领导,摆明了拖我们下水啊!”
无论是谁,都不会甘心被别人利用,这帮农民工也不例外。
易青云爆出的这番猛料,成功的激起了农民工同仇敌忾的怒火,并将他们的视线转移到马六以及他们背后的人身上,立刻将县政府推到了正义的一面,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
冯悦敲了敲桌子,压下农民工们冲天的怨念和怒火,严肃道:“目前这件事已经引起了市委领导的高度关注,指示县里专门成立一个专案组,要求严查彻查此事,务必要挖出所有相关涉案人员。”
众人心中猛地一紧,不由担心了起来,这事要真的严格追查起来,台下在座的每一位都逃脱不了干系,昨天下午围堵县政府大院的事情他们可都是人人有份。
冯悦似乎看透了众农民工心中所想,微微笑了笑,语气一缓道:“我知道你们大家都是无辜的,你们都是被马六等人蒙蔽和煽动利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你们也是受害者。在这里,我先就这件事表个态:对于马六等带头闹事的几人、以及在背后指使他们的人,县里不光要追究到底,更要严惩不贷。至于你们大家,都是因为被人蒙蔽和利用才犯了无心之错,县里不会追究你们任何责任。”
冯悦只究首恶的表态让台下众农民工们顿时松了一口气,一个个心里暗叫侥幸,不约而同的认为冯悦是一个难得的好领导,比蛮横霸道的杨大县长心胸宽广,更懂得体察民情。
冯悦并不知道自己简单的几句话会为自己赢来如此的赞誉,事实上,她心里非常清楚,所谓法不制众,遇到这种聚众闹事的事情,政-府方面根本不可能将所有闹事的人一古脑的抓起来,要追究也只能追究主要的相关涉案人员,她只是借花献佛而已。
短暂的沉寂之后,周大龙忽然出声道:“各位领导,我们反映的情况呢?关于工厂停工的问题,县里怎么处理?”
“呵呵,刚才话题岔得有些远了,都差点忘记了我们今天开这个洽谈会的主题了!”冯悦笑了笑,其实根本就不是话题岔得远了,而是她有意为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巴掌打得重点,才能体现出甜枣的作用。
冯悦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美目一扫台下众农民工,浑身散发着作为浠水县一把手的威严,凝声道:“来浠水县上任之前,我就听说浠水县是咱北江市最贫困、最落后的县,甚至在整个平江省经济排名都是倒数,而且多年来一直如此!我对此表示非常不解,就问自己,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很霸气、很打脸的开场白,台下众农民工一个个默不作声,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在这个年轻、漂亮、胆气过人的女县委书记身上,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他们都有种感觉,风月会带给他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冯悦接着道:“来到浠水县我才明白,这种贫穷落后的局面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而是长期的的累积,其中不乏有领导层管理的问题,更和我们在座的各位不思开阔创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拿路的问题来说,路是一个地方通向周边地区的重要渠道,路还是一个地方和外界建立经济贸易往来所必不可少的媒介,中-央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宣传“要致富,先修路!”,路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可是看看我们浠水县的路,先不说各乡镇的路况如何,单说通往北江市的省道,尤其是富仁乡那段,坑坑洼洼,破烂不堪,我第一天来浠水县上任经过那里时,车陷进坑里了,最终花了五十块钱、外加一包硬中华找人帮忙才得以安全通过。
花钱倒是其次,但我觉得非常不方便,可以说这段破烂的路的存在,将我们浠水县和外界的联系隔断了。大家扪心自问,咱们自己都觉得不方便,如果你是投资商,遇到这种糟糕的交通状况,还要被人敲竹杠,你还愿意来浠水县做生意吗?”
台下很多人低下了头,脸上一阵阵发烧,冯悦说的情况都是事实,他们中也有人在那里干过敲竹杠的勾当,对此,他们辩无可辩,驳无可驳。
“路又不是我们家的,县里不修不管,我们又有什么办法?”有人不服气的反驳道。
“以前如何我不管,但现在我来了,我就要修,就要管!”冯悦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小礼堂里,“这也是我今天要跟大家说的第一个内容,县里不光要修路,还要将路修得结结实实,要对外敞开我们浠水县的大门,将投资商引来我们浠水县投资办厂,增加县里的经济收入,为大家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
冯悦的一番话让台下众人热血沸腾,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但也有人依然对工厂停工的事情念念不忘,比如何军锋,非常不合时宜的插嘴道:“冯书记,您说了这么多,但都还是没影的事,我就想知道我们这些工厂停工的事情怎么处理?”
冯悦扫了一眼何军锋,淡淡道:“关于你们所在的工厂停业整顿的问题,这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污染的问题必须得到处理,我们不能干杀鸡取卵、竭泽而渔的事情!沙河镇的沙河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所以,发展的同时,必须重视环境保护的问题。”
周大龙忽然出声道:“冯书记,如果这些厂家不接受、甚至抵制县里的政策呢?”
周大龙不愧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一个问题直接问到了关键点上,众农民工们不约而同的跟着想到,是啊,如果这些企业不接受县里处理污染的命令,甚至联合起来以撤资、搬迁等手段抵制县里,那又该如何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