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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贞观十一年(公元67年)的暮春,八百里秦川桃花娇艳,绿柳飘丝。田野上青青的麦苗,恰似连绵不断碧翠的绒毡。清爽的和风,就像少女温柔的手从人们的面颊上轻轻拂过,温暖的春光洒在身上,更有说不出的惬意。一辆驴拉的布篷车,在通往长安的乡村土路上缓缓前行。那吱吱呀呀的轴毂摩擦声,像是在述说车上这家人的凄苦和悲凉。布篷外的车辕上,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她愁苦的脸上,满是旅途的风尘。她不时撩起衣襟,擦拭眼角流下的泪珠。
车篷内伸出一个头来,这是妇人的二女儿。这个武姓的十四岁的女孩,好一副丰满的面庞,映衬着髙挽乌云般的发髻,愈显得唇红齿白面如玉琢。她有几分顽皮地趴在母亲肩头:“娘,你怎么又抹眼泪了。看,这是多好的田野风光啊。我们离开了并州那个受气的破家,你应该高兴才是。”
“二女,你还是个孩子啊,哪知道人生的艰辛。”杨氏叹口气可恨你那两个堂兄,变着法儿欺负咱孤儿寡母,害得咱们一家四口背井离乡。”
“娘,咱来投奔我姨妈未见得是坏事。”武二女用手擦去母亲流下的眼泪,“你别再生气了,等女儿长大,我一定狠狠教训两个坏堂兄,给娘出这口恶气。”
“净说孩子话,咱娘四个能不能活下去还难说呢。”杨氏当然要为今后的生计忧愁。
乡路上,迎面传来了一阵急促杂沓的马蹄声。荡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车夫手忙脚乱地要将车拐向路边,还没等他将驴车移动半尺,一匹快马已同驴车撞个正着。“哐”的一声,驴车侧翻在路边,把杨氏母女四人全都颠出了车外。
尘土散尽,现出一位乘马的官家人,马在原地打个旋,方才勒住坐骑。武二女挺身站起,用手拍拍身上的土,刚想要骂“你瞎了”,见眼前这人,衣着不俗,气质高贵,估计是个朝廷官员,便将想骂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少女的嗔怪你没长眼睛啊。”
马上的人跳马落地,倒是态度和万地发问:“咋样,摔坏了没?”
“摔坏我娘你赔得起吗?”二女将杨氏扶起,“娘,咋样?”
“娘没事。”
二女又逐一将大姐和小妹扶起,她们也都是虚惊一场。那官人一见放心了:“没有摔伤就好。”
“那你还白撞了?你得给个说法!”二女的头一晃,双手撑着腰。
官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这才发现面前的少女简直就是天仙下凡,眉眼口鼻都是那么搭配合理,前胸微挺,腰肢袅娜,强似画中的美人,便咽了下口水:“说,你要个什么说法?”
二女未及回答,一队快马已到了近前,为首一人跳下马来,他是大唐的司空李动。只见他慌慌张张到了那官人身边:“陛下,让您受惊了,臣保护不力,罪该万死。”
“是朕这匹狮子骢太难驯服,不关你的事。”他就是大唐圣上李世民。
二女听他们的对话,明白是与当今圣上相撞了,赶紧跪倒在地:“民女不知圣上驾到,冲撞了圣驾。民女死罪。”
杨氏和两个女儿,也一起跪倒:“草民死罪。”
皇上笑了,还不忘同二女取笑:“你这个小女子,还要朕给你个说法吗?”“民女不敢,万岁恕罪。”
皇上转过头对李绩说:“是朕撞翻了她们的车。把你带着的银子,给他们一锭,算是朕的补偿。”
李绩掏出一锭白银大约有十两,递给二女:“小姑娘,给,拿着。”
“民女不敢。”二女怎敢收受。
李绩见她不接,将银锭丢在地上,然后跨上坐骑,和皇上疾驰离去。二女望见,皇上在打马离开时,还回过头来,满含笑意地看了她一眼。二女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呆呆地伫立着,久久眺望。
大姐半是打趣半是嘲笑地:“二妹,魂被皇上勾走了啊?皇上还选你进宫当妃子不成。”
二女转过身,像斗架似的盯着大姐咋?这一撞说不定就是缘分。怎见得我就不能人宫,我还许做娘娘当皇后呢。”
“好了,好了,别斗嘴了。快赶路吧,说不定你姨妈都等急了。”杨氏催促女儿们上车。
长安城的朱雀门大街以东是万年县,以西是长安县。皇上的宠妃杨妃,也就是杨氏的表妹,在长安县一条小巷,给她的表姐一家租下了一处小小的院落。此时,她领着贴身太监已然等候在这里,表姐和外甥女们迟迟不到,她未免有些焦。
杨妃吩咐小太监:“二明子,你到朱雀门去迎迎她们,该不会走错路吧?”
“诺。”二明子答应一声出了院门。
小太监走了没多久,杨氏的驴车就到了院门。车夫迟疑地推开门,往里探头探脑。
二明子回来问:“你们是不是并州杨家的?”
杨氏抢上一步回答正是。”
“您是**奶吧。”
“不敢,老身正是。”
杨妃早已听见双方对话,三步并作两步迎出门去:“姐姐,你可算到了。”
“妹妹!”二人几乎同时搂住对方,止不住热泪沾襟。
“娘,姨娘,看你们咋都这样,要哭也得进屋再哭啊。”二女拉扯她二人进了院子,又进了上房。
落座之后,二女打趣说,“这回让你们二人哭个够。”
杨氏嗔怪而又疼爱地:“这个小妮子。”
杨妃歪过头来看着她:“这是大女吗?”
“不,是二女。”
活泼可爱的二女,引起了杨妃的极大兴趣,她拉住二女的双手,上上下下打量,看也看不够。
二女也不是怕羞的人:“姨妈,你这样盯着人看个不够,倒像个相亲的媒婆。”“姨妈我就是在相亲。”她转对杨氏说,“姐姐呀,你是哪辈子修来的这样大的洪福,怎就生出这样一个天上难找地下难寻的俊俏闺女。”
“看你说的,二女模样是比她的姐妹周正些,可也没像你说的那样啊,天底下都没人了?”
“姐姐,妹妹我在皇宫,什么样的美人胚子没见过,可真就没有比得上咱家二女的啊。”
二女倒是志得意满:“姨妈,真像你说的这样,我把大唐后宫都压了,你何不把我送到宫里去。”
杨妃含笑点点头:“姨妈就是这个意思。”
“二女,你不要胡闹。”
“娘,不是胡闹,姨妈要是举荐,女儿就真的进宫。”
“住嘴!”杨氏动怒了,“俗话说侯门深似海,后宫就是地狱呀。进了宫就如同卖身为奴,一辈子别想回家,娘也永生见不到你了。”
二女却是信心十足:“那是别人,她们没有福分,女儿我就不同了。你看今天万岁看我的那个眼神,女儿我一旦进了宫,一定不会在后宫埋没沉沦。”
杨妃不免发问二女,你说万岁看你的眼神,难道你们见面了。”
“是这样,我们来时在长安城外,驴车与万岁的坐骑相撞。”二女将事情经过述说一番。
杨妃听罢,分外兴奋姐姐,有了这番相遇,二女人宫之事便十有八九了。妹妹回宫便向万岁提起。”
“后宫险恶,二女还是不要进宫受那份罪为好。”
“咳杨妃先是叹口气我的好姐姐,妹妹何曾不知后宫诸多凶险,正因为如此,才要我的外甥女进宫,也好做我的帮手。”
“妹妹此话何意。”
“我本乃齐王妃,玄武门之变后,得蒙圣上眷恋得以侍奉当今。自长孙皇后崩逝,万岁对我更加宠爱,妹妹几乎是夜夜专宠。”
“那你为何还叹气呢?”
“姐姐有所不知,万岁对我恩爱有加,几次意欲立我为后,但均招致长孙无忌等一班重臣的反对,圣上也没奈何。”杨妃看着光彩照人的武二女,“天下像我这外甥女一样的美貌女子灿若繁星,说不定哪天就会有人献媚举荐。我们的二女不去,日后也有别的美女进宫。如若二女入宫,得蒙万岁宠幸,妹妹我人老珠黄那一天,能有二女的照应,妹妹的下场不至于悲惨。姐姐,怎么样,就让我试着对万岁举荐一下吧,若二女有缘便可成,如无缘,也就作罢。”
“娘,你让我进宫给姨妈做个帮手,你就答应了吧。”
杨氏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听了表妹一番情真意切的述说,她怎好再反对,便默默点点头。
太尉长孙无忌的府邸,在长安城的显赫仅次于皇宫了。因为长孙太尉不仅是皇上的舅兄,而且是开国元勋,又是首辅之职,真正只是皇帝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下午的阳光依然明亮,照进客厅中,照在两位重臣的身上。他们一位是主人长孙太尉,另一位便是前来拜访的宰相褚遂良。
二人挨得很近,是在密议,多年从政的经验告诉他们隔墙有耳,他们的对话可称是咬耳朵。褚遂良的胡子轻轻颤动:“太尉,杨妃乃齐王遗孀,决不能册立为皇后,这会令天下人耻笑。”
“耻笑事小,焉知杨妃为后,不会拿我们玄武门之变的功臣下手,为死去的齐王报仇“这是必须防范的。”褚遂良不无忧心,“而今杨妃受宠,下官有一釜底抽薪之计,不知可行否?”
“褚相是欲向万岁献美,以夺杨妃之宠。”
“英雄所见略同。太尉对下官心事洞若观火。”
“献美的人选至关重要,那杨妃是久经鸳鸯阵的高手,进献之女,若不能敌她,便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下官自信此女定能胜过杨妃。”
“怎见得?”
“此女姓徐名惠,年方一十三岁,却是早熟,俨然二八佳人。不只美貌胜过月宫仙子,更兼精通音律,长袖善舞,吟诗作赋,无所不能。更有一绝妙之处,此女书法极佳,据说所临王羲之的书作几可乱真。当今万岁最喜书圣之字,那么此女定然不使杨妃专宠于前啊。”
“真有如此佳丽,倒不失为移花接木的好计。”长孙问,“她是谁家女子,可懂宫中礼仪。”
“是一位小京官之女,至于礼仪,尚需加以调教。”
“那就抓紧教导,以便择时送入宫中。”长孙太尉一锤定音。
皇城大内的掖廷宫,亮起了盏盏灯火,照得宫殿如同白昼。杨妃香汤沐浴后着晚妆,在静候皇上的到来。李世民处理完政务,必来她的寝宫,这是毫无疑义的。为了确保武二女能顺利进宫,今晚她要着力讨好皇上,特地准备了琵琶清歌,以便让皇上能有个好心情。
外面传来了轻碎的脚步声,不用通报杨妃巳知这是万岁驾到。散朝后的李世民穿着随意,也无需太监和宫女呼报,他轻松步入,笑吟吟地将迎上前的杨妃揽人怀中:“还在等朕。”
“是啊,妾妃为万岁备下了美酒和小菜。”杨妃将皇上让到楠木圆几边坐定,“请万岁小酌,妾妃为您弹一曲琵琶助兴。”
“好啊,那就有劳爱妃了。”
杨妃先为皇上斟上一杯美酒,将琵琶抱在怀中,弹了一曲龟兹乐曲,她还边弹边唱:
大漠风沙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
金戈铁马列战阵,响喊惊天遏行云。
血肉横飞报国志,马革里尸壮士心。
三军夜战洮河谷,敌酋授首更断魂。
大唐英明天子在,定教生擒吐谷浑。
“好啊,好。”皇上喜得不禁击节唱和。
杨妃太了解皇上了,这位马上冲杀的皇上不喜悱恻缠绵的艳曲,喜的是战场上的拼杀。这些乐曲,便把他带回那征战的岁月。杨妃额头沁出香汗万岁喜欢,妾妃再为您弹奏一曲。”
“爱妃快歇息一下吧,来陪朕饮酒。”皇上为杨妃满上了一杯。
杨妃心中有数,有意加以试探:“看万岁今日与往日不同,欢欣挂在脸上,莫非有何喜事?”
“哪有什么喜事。来,爱妃饮酒。”皇上端起杯来。
“万岁,您不该瞒着妾妃。虽说君臣,但毕竟是夫妻,说出来妾妃也好为您拿个主意。”
“你说什么,倒让朕糊涂了。”
“万岁今日乘马撞倒驴车,难道没有艳遇吗?”
“此事爱妃何以知晓?”
“妾妃也是本朝的太史李淳风,也有文王八卦,也是能掐会算呢。”杨妃嫣然一笑,“难道万岁没有在上马之后,还忘情地注视人家女孩不成?”
皇上被说中心事,不觉面红耳赤:“爱妃取笑朕了,寡人宫中美女如云,还不至于如爱妃所说吧。”
杨妃说到此,突然跪倒在地:“万岁,请恕妾妃不敬之罪。”
“这是从何说起,爱妃平身叙话。”
杨妃重新入座:“万岁可知今日所遇少女她系何人?”
“朕实不知。”
“她本是妾妃的姨侄女,名唤武二女。”
“这倒奇了,朕怎么会偏偏和她相撞。”
“万岁,这就是缘分。武二女这个小女子与陛下前生有缘哪。”
“说来也确实是巧。”
“万岁,将她召进宫中伴驾吧。”
皇上怔了一下:“这……爱妃又在取笑朕躬0”
“万岁富有天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多些美女陪伴亦理所当然,又何必过于自律呢。”杨妃的态度极其诚恳。
“爱妃真的没有醋意。”
“臣本犯妇,蒙万岁不弃,得以侍奉陛下,真个是皇恩浩荡粉身难报。武氏貌美,万岁有情,自当主动成全,以遂圣上之愿。”杨氏跪下再奏,“万岁如若同意,明曰妾妃便去召其人宫。”
“也好。”皇上满怀喜悦地应允了。
辉煌的金殿,庄严肃穆的朝会,皇上处理完政务,宣布散朝准备启驾回转后宫。他未及步下丹墀,长孙无忌便从身后跟了上来。皇上边走边问:“太尉,还有事启奏不成。”
“臣有一事,要同万岁商议。”
“何不在朝会上奏明。”
“此事不宜公之于众。”
“怎么,是背人的事?”
“老臣想,皇后仙逝,万岁未免孤单,长安城中有一绝色女子,堪可填充后宫。此女色艺双绝,是上天为万岁所生。”
皇上急着回去见武二女,没有心思听长孙的絮叨:“多谢太尉的美意,此事且从长计议。”
长孙素知皇上本好女色,今日为何竟心不在焉,便再进一步说:“万岁,此女尤擅书法,临摹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几无二致。”
“噢,真有如此奇女子,得闲时朕倒要见识见识。”皇上边说边径往后宫去了,“太尉请回吧。”
长孙站在原地,望着皇上的背影发呆。自信颇为了解皇上心思的这位皇上的大舅哥,而今却如坠五里雾中。
褚遂良跟上来问道:“事情如何?”
“怪事,万岁他竟然当做耳旁风。”长孙言道,“真是咄咄怪事。”
褚遂良恍然大悟:“万岁他莫不是有了新欢。”
“若是新欢取代杨妃便好,我们再送上一个徐惠,管教杨妃形同打入冷宫,免去我辈后患。”
“快找宫中的耳目问问。”
长孙点头是要了解一下宫中可有变化。”
皇上兴冲冲来到杨妃的寝宫,杨妃已是恭候多时,一见皇上就要跪拜:“万岁,妾妃接驾。”
“后宫之中,何须多礼。”皇上将她扶住,忍不住问道,“爱妃,你可去传朕旨音”
“人我已给万岁接来了,而且擅自做主,安置在了福遂宫,如有不妥,但凭万岁处罚。”
“爱妃为朕想的周全,朕感谢还来不及呢,何言,处罚,二字。”皇上已是有些心急,“爱妃,我们就去福遂宫吧。”
“妾妃遵旨。”杨妃愉快地回应。
福遂宫内,沐浴新妆后的武二女,在宫中的地毡上往来踱步,她没有一丝慌乱和紧张,显得从容不迫,就像出征前的大将军,完全是胜券在握的样子。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天生就是一个从不服输的秉性。
本宫执事太监,在门前用特有的公鸭嗓尖声细气的唱呼:“万岁、杨娘娘驾到。”
武二女急步趋往门前跪迎:“民女武二女恭迎万岁、娘娘大驾。”
“平身。”皇上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得仔细打量眼前的这位少女。但见武二女犹如一朵出水的莲花,分外娇艳妩媚楚楚动人,更比长安郊外初见时靓丽几分。皇上心下愈发喜悦,开言问道,“你为何随便就叫了这样一个名字?”
“万岁,家父文墨不通,乡野粗人随口叫下来了。”武二女是何等聪明,“还望为民女赐改新名。”
皇上满意地领首:“女孩家就应有个女孩家的名字,朕看你面容姣好,妩媚动人,就赐你媚娘之名。”
武二女再次跪倒:“谢万岁隆恩。”
“武媚娘听封。”皇上稍加思忖,“朕封你为才人,就居住这福遂宫,一切吃穿用度按五品官员供给。”
“武才人谢圣上恩封。”武媚娘又叩头后起身。
一旁的杨妃喜笑颜开,她明白这是皇上接纳了她进献的美人。而且她也为外甥女所受到的恩遇感到满意,这预示着小自己一辈的新妃子,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此刻,她识趣地采取了回避之策:“万岁,初纳新欢,妾妃不便相扰,就此告退。望万岁怜花惜玉,呵护武才人。”
“爱妃放心去吧。”皇上目送杨妃离去,伸双手拉住武媚娘的两手,感到掌心中温软滑润十分惬意,“武才人,让朕好好地看看你,欣赏一下你的美貌。”
武媚娘主动靠近些:“臣妾之身已属万岁,要看要用还不是尽万岁之意。”
皇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见面前他的媚娘秀发高耸乌黑闪亮恰似墨染,两道弯眉纤细修长,一双明眸犹如两潭秋水清澈透明,粉嫩白皙的脸上,悬起玉管般的鼻梁,一点朱唇真像个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皇上越看越喜,这武才人简直是无可挑副,找不出一丝一点缺陷,是位十足完美的佳人。
与此同时,武媚娘也在定睛注视着大唐的君主。以往只能在梦中臆想的皇帝,而今是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这位四十岁的帝王,头顶双足蹼头冠,身穿白缎金龙无领衫,身材高大,伟岸英武,目光如电,颌下飘洒着短短的美髯。哪里像是四十岁的人,与正值血气方刚的青年几乎无二。想对今后将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羞涩中更多的是欣慰。
皇上开口了:“你我夫妻坐下叙话。”
这使武媚娘倍觉温暖,说明皇上已和她拉近了距离,就像民间夫妻一样了。她便在对面坐下,静候皇上的问话。
“听杨妃说,你对诸子百家文史皆通。”
“妾妃只是粗通,不过略知一二而已。”
“难得,小小年纪便如此博学,这是一般女子很难做到的。”皇上在夸奖他的媚娘。
太阳尚未下山,宫室内还很明亮,但皇上叫宫娥放下了窗帘,命太监关好了门户,然后令他们全都退出。聪明的武媚娘,当然知道皇上的用意,便动手铺好床衾,落下了黄罗帐,又面带几分羞涩主动褪去了罗衣,直至小衣底裤。精赤条条的李世民,将她揽在怀里,一双手上下摩挲着怀中鲜嫩欲滴、娇喘吁吁的美娇娃,终于耐不住性情,一下攻入对方城池,就像他在战场上杀敌一样,动作是那样英武。初做女人的媚娘,不由得发出了痛楚的呻吟。四十岁的当朝天子与十四岁的闺中少女,便有了这第一?欠水乳交融体贴人微的亲密。
自此,皇上便迷上了武媚娘,几乎是夜夜留宿福遂宫,一时间连杨妃都被皇上冷落了,更不用说其它嫔妃。武媚娘以她特有的温情与媚态,实现了专宠,使她显赫的声名,立时在朝内宫中广为人知。武媚娘本人也沉醉在成功的喜悦中,她自信能永远占有这位雄才大略的皇帝。
一天,刚刚人夜,在太尉府,两位老朋友,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又聚在了一起,话题自然是皇上的新宠武媚娘。
“太尉,如何,下官所虑不是妄加猜测,果然被我不幸言中了吧。”
“武氏乃杨妃的外甥女,是经她举荐方得以人宫。这说明杨妃又多了左膀右臂,若她们联手加害我等,对我辈将大为不利。”
“太尉是否过虑了,她二人也未见得与我辈作对,而且即便作对,也未见得是我辈的对手。”
“宰相啊,万不可掉以轻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长孙告诫,“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一定要未雨绸缪。”
“那我们就将徐惠这一法宝祭出去。”
“是时候了。”长孙言称,“还要双管齐下。我已约了太史李大人过府,想来他也该到了。”
言犹未毕,家人禀报,李淳风到了。长孙起身将其迎人室内,李淳风落座便问:“国舅唤下官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同朝为官,老夫敬重李大人的刚直不阿,特约宰相一同过府,在一处叙谈叙谈,以增旧谊。”
“太尉想要听下官说些什么吧。”
“李大人就是爽快。老夫想问一下,太史近观天象,可有异常?”
“实不相瞒,天象确实有异。”
“噢,”长孙与褚遂良交换一下眼神,“可否明示。”
“不可。”李淳风不假思索一口回绝。
“怎么,我一个太尉,这一个宰相,对我二人还需保密吗?”长孙无忌并未强求,“说说无妨吧。”
“请太尉与宰相恕罪,下官司职太史,天象预示吉凶,关乎国运盛衰,万岁早有明令,只能禀报圣上,凭万岁圣躬自裁。否则传扬出去,一旦引发混乱,岂不令万岁震怒。”
“看起来,李大人是打定主意不肯相告了。”
“太尉适才还在夸奖下官刚正不阿,该不会为难下官吧。”
“好,李大人的为官为人都无可挑剔,老夫心悦诚服。”长孙想缓和一下气氛,“咱们三人小酌几杯如何?”
“太尉与宰相慢饮,下官还要进宫,向万岁禀报天象之事,恕难奉陪,万望二位大人见谅。”
“李大人急着见驾,老夫不敢相强,悉听尊便。”
“下官告辞。”李淳风说走就走,拂袖离去。
长孙望着他的背影:“这个人,真是不识好歹。”
“太尉想要他配合我们的行动,下官想是用不着的。”褚遂良取出一物有这个完全可以令武媚娘甘拜下风。”
长孙接在手中,一看不由得大惊失色:“这,这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呀。此物是在皇上手中,从来秘不示人,缘何在你的手上?”
褚遂良微微一笑:“这太尉就不明就里了。它是这样……”他低声向长孙无忌述说了缘由。
李世民自从得了武媚娘,除去政务之外,几乎是形影不离。今日无事,皇上与媚娘携手漫步,不觉来到了御马厩。所有的马匹都在安静地吃草料,唯独一匹白马不安闲,在马槽前不住地用蹄刨地,并不停地挣扯缰绳,似乎要挣脱羁绊,奔向广阔的原野,自由地驰骋。
皇上笑着对武媚娘说媚娘,这就是朕那匹桀骜不驯的狮子骢。自得到这匹烈马后,一直没人能真正降服它。”
武媚娘却是不在意地笑出了声:“那是陛下没遇到高人,别说是狮子骢,什么样的烈马妾妃都能驯服。”
皇上颇感兴趣地:“朕倒要听听,爱妃如何驯服这匹烈马。”
“请万岁赐妾妃三物。”
“哪三物?”
“铁鞭、铁锤和匕首。”
“这,如何便能训马。”皇上大惑不解。
“妾妃的办法是,先用铁鞭抽它,若不驯服,就用铁锤敲它的头。要是仍不能驯服它的野性,那就用匕首割断它的咽喉。”武媚娘说时坦然自若。
皇上却是听得有些毛骨悚然,他万万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媚的女子,竟然有这样狠的心肠,这也太可怕了。如果让她掌握了权力,那岂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女凶魔。他一时不觉默默无言。
武媚娘感到情况似有异样,便媚笑着发问:“万岁为何不言语了,难道是妾妃说得不对?”
“啊,”皇上当然不会将心思让人猜到,就敷衍说,“朕说的是将烈马驯服。你用匕首割断马的喉咙,那马不就一命归西了?”
“万岁,那马既然不肯让你骑用,还留它何用,不如杀死免为外人所用。”武媚娘忍不住又袒露她的见解,“妾妃以为,用人之道也是如此。”
皇上想,这个武媚娘人虽小,倒还有从政的野心,此人真不可等闲视之。他含糊地应道说得是。”
御前太监小顺子近前秉奏:“万岁,太史李大人求见。”
皇上正没了同武媚娘同游的兴趣,当即应允:“要他在便殿等候。”
小顺子转身刚要走,武媚娘突然叫道:“且慢。”
“娘娘还有吩咐?”小顺子问。
皇上也奇怪地问:“媚娘,何事?”
“万岁,妾妃有一事相求。”
皇上未免糊涂何事?”
武媚娘见小顺子年轻,干净,模样清秀,全身上下透着机灵精明,她想自己在宫中不能没有一个亲信,这小顺子倒是个可心的人选,便对皇上道:“万岁,妾妃要夺你所爱了。”
“怎么,你打小顺子的主意?”
“万岁真是明君。就把小顺子赏给妾妃,让他做妾妃的贴身太监吧。”武媚娘的眼神媚里含情。
皇上对于武媚娘第一次提出的请求,不好拒绝,爽快地一口应承:“好,你乍人后宫,对诸事多有不明之处,小顺子随朕多年,宫里的规矩了如指掌,跟着你也好有个照应。”言毕,匆匆走了。
武媚娘觉得闪了一下,以往皇上离去时,都要同她缠绵几句,这次说走就走了。对这一微妙的变化,武媚娘没有轻视,她陷入了久久的深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