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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风特别大,刮得窗户嘎嘎作响。
然而除了风声,外面却又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消失了,微宝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什么都听不到,除了风。
她缓缓地抬起头四处看,这地方她并不陌生,春山第一次替她上药就是在这里,也就是在这里,他给了她一张卖身契,且逼着她在上面画了押。
当时他说
从此她就是他的人了么?然而现在,应该不是了吧?他走的那么冷静,眼神都不一样了,卖身契对了。
微宝自斜榻上下地,走到书架跟前,仰头向上看。
她记得当时他是将卖身契放在了一个小盒子里,然后放在了书架最上面的,不知道后来他是不是又转移了地方。
微宝望见那盒子正在那里,安静地不动,她呆呆地看了一会,伸手去够,然而却够不到,想了想,还是转头搬了一张凳子,踩在上面爬了上去。
春山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风声很大,他竖起耳朵听。
方才在书房内,说了那么多绝情的话,是因为她的确是伤了他的心了,他怎么说也是堂堂昭王爷,怎么能被一个小丫鬟弄得这样惨兮兮的。自尊跟骨气都在嚎叫,他向来是流连花丛无敌手,哪里吃过这样的瘪,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更何况还有持续蔓延下去的势头,怎么了得。怪不得无论是宁子詹还是自己的暴戾皇帝兄长都用那么奇怪的目光看着他。
莫非真是他做错。
不该那么宠那丫头地。
虽然她并不知道
可恨她并不知道!
他愤愤地想。
衣裳都没有脱,不耐烦叫其他丫头来帮忙,层层叠叠穿在身上,弄得遍体难受,翻来覆去很多次,有意无意地竖着耳朵听外面是否有脚步声。然而听了许久,困意没有降临,脚步声更没有。
可恶,可恶
他在心底默默地念叨。怎么会这么可恶呢。
愤愤地抱着双臂,转了个身,望着床内空空如也的地方,怔怔地看了良久,莫名地觉得心头一阵酸楚。忽地又想:那丫头现在在哪里呢,这么风大的夜。她不会是
他蓦地翻身坐起来,黑暗之中沉默而安静。
过了一会,却又叹了一声,反身卧回床上,如此反反复复几次。大半夜已经过去,不知不觉中自己也折腾的累了,将近天明,倒也睡着了。
早上还未醒,朦朦胧胧中伸手去搂旁边的人。
毫无疑问扑了个空。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惊诧睁眼去看,却看不到人影,忽然心头一跳,想起了昨晚上的事情。历历在目,十分鲜明。
春山怔住,蓦地痛苦地呻吟一声,昨夜他自己折腾了半夜,好不容易睡着睡得迷迷糊糊时候,做了很多地梦,大半部分都是他跟微宝在斗气,然而到了最后,却都又以大团圆结局做尾。他不遗余力地逗弄她开心,她终于展开欢颜重新投入他怀抱,他伸出双臂抱得十分紧十分满意,长长舒一口气觉得开心的感觉这么鲜明这么真切。
如今醒来,忽地发现,原来那是一场梦,一场美梦,一场容易消散的不真切的他可望而不可即的美梦。
于是失望跟沮丧排山倒海。来的比梦境更真切更鲜明还很刻骨。
他赖在床上。躺了一会,才懒懒洋洋地爬起来。
低头看。一身锦白的衣裳滚了一晚上,皱巴巴的,腰间玉带勒的有点难受,一晚上没有解脱,这一场睡,他从未有过从未体验,简直难受之极,好像睡在了坎坷而硬地地上,浑身竟还有隐隐酸痛的势头。
他坐在床头,有点气闷,无意识地伸手拍了拍床边,忽地惨叫一声。
竟忘了昨夜的手心受伤,此刻被他如此泄愤地一拍,伤口发出不能承受之痛,春山刹那整个人都清醒过来,疼得脸色发白嘴唇变色,急忙低头去看,纱布上隐隐透出新鲜血迹,他一眼看去,真是伤心这是那丫头给包扎的。
叶迷夏闻风而来,望着他的伤,十分欣赏,点着头赞美说:“王爷你受伤地水平是越来越高了啊,很艺术很不同凡响,加油加油,我预感在您这神奇的身体上,我将淋漓尽致地将我完美精湛博学的医术一一展现。”
“你真不谦虚。”春山冷冷一哼,脸色难看。
宁子詹靠在门边,望着他一身皱巴巴的袍子:“这衣裳怎么这样儿?”
春山斜睨他一眼:“这是我新式穿法,怎么,你嫉妒?”
宁子詹见他如一头喷火龙似的,大有见谁喷谁的势头,偷偷一笑,转头过去不跟他一般见识。
春山没了对手,自己幽怨叹了一声。
没人理他。
他自我淡定了一会,总算找回了魂魄,这才说:“子詹,我今日有点不舒服,前些日子不是线报说估衣巷那边好似有什么不同寻常么你就代我去看看吧。”
宁子詹点点头:“好吧,我即刻就去。”
“嗯,去吧,要仔细,据说对方是高手。”春山关心的说。
宁子詹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春山望着他背影消失,嘴角一挑,是奇怪的弧度。
叶迷夏正在忙着给他的手重新处理伤口兼上药,忽地一眼看到这个表情,不由地一愣。
“你”他迟疑地开口,不知是要问还是不问。
春山悠悠然地瞥他一眼,这次是真地一笑。
叶迷夏望见他璀璨笑容。不知为何却有点寒风扑面的意思,急忙又低头下去。
过了许久,他将最后一块纱布缠好了,却听得耳畔春山正在低低地哼哼什么:“嗯哼哼,主谋必诛,从犯不论云
叶迷夏心惊。双眉一皱,抬头看向春山。
春山却不再看他,自顾自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总是闷着也不是办法,天气这么好,我们年轻人就该多运动运动。”他舒展了一下身子,走了出门。
春山刚出卧房的门,左右看了一下,还是叫来一个丫鬟。低低地吩咐了几声,那丫鬟领命去了。
春山站在院子里晒着温暖阳光,眯起眼睛看着庭中正在拔出翠绿芽儿地盆栽,听到脚步声才转身去看,见先前那丫头回来了。低低地向他行礼,说道:“回王爷,奴婢去看过了,书房内没有人。”
“没有?”春山眉一挑,想了想又问“那你四处去找看看,找一找”
忽然声音飘远,逐渐地停住了。
那丫鬟见他不语,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拉远,看向她的身后。
有个小小身影正慢慢地走过来,却是她方才领命去寻的微宝。
微宝沿着走廊慢慢地向前走。
她心中有事,没有注意到院中有人,自顾自地走到春山卧房门口,向内微微地探头去看。
看到的却是正在收拾药箱的叶迷夏。
叶迷夏目光同她相对,微微一笑。
微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打个招呼:“叶神医。”
叶迷夏提了药箱出来,问:“怎么。你去哪里了?”
微宝面上出现一丝尴尬神情,才说:“我我在后院。”
旁边春山听得这个,眼前自动浮现某个人的脸,不由气往上冲。她倒是聪明,知道自己去后院了刹那玉面之上阴云伴着雷霆。身边地丫鬟亦感觉周围温度自动降低,不由地悄悄后退。
叶迷夏挑挑眉:“哦,你不是睡在这里的吗?”
“我”微宝嘴唇一动,正要回话。
忽然听得一个冷冷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小叶。你嗦什么。不是说要去冷幽轩的么,还不赶快?叶迷夏面上露出惊诧之色: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按理说他神医的脑袋不会记错的吧。
眼睁睁地看着春山过来。一把拉住他胳膊,横拉竖拽地将他扯着向走廊一边匆匆而去。
路过微宝身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是故意的隔离跟忽视,但也太过刻意了。
微宝低着头,垂手站在旁边,心头冷冷地,她分不出什么是故意跟过分刻意,只觉得冷。
叶迷夏却分得清楚无比,被春山野蛮拉扯,终究忍无可忍,怒道:“你放手啦!”
春山正可劲地斜睨某人,一边斜着眼睛一边还是猛拽着叶迷夏不放。
被当作道具地滋味不是很好,叶迷夏又急又气,喝道:“就算是去冷幽轩,是这个方向吗?我的王爷!你到底在看什么用得着那么入迷吗!”
春山猛地住脚,脸上露出讪讪表情,一闪消失:“啊?是吗,这个本王想先转转,不行吗?走啦走啦。”
终于良心发作,收回视线,轻轻地拍了拍叶迷夏地肩膀,谄媚说:“这药箱子沉不沉,本王帮你拿。”
“不用了,不敢劳驾。”叶迷夏冷冷地说。
回头看了一眼,在门边,微宝垂首站着,一动不动。
唉
叶迷夏心头一叹:某人的计策仿佛真的是生效了,这一对儿冤家终究是有了罅隙,只不过看这边这位还真不保险。
更何况,什么叫做“主谋必诛,从犯不论”?
叶迷夏忽然开始为领命去办事地宁大爷深深地担心。
那先前奉命去寻找微宝的丫头见王爷跟小叶神医远远走离,也看出端倪,这才蹑手蹑脚来到微宝跟前,问:“小宝,这是怎么了,王爷的态度好像不同寻常呢。”
“是吗?”微宝无精打采地说。
“是啊,王爷怎么怎么没理你?昨晚你睡哪里了,不是都跟王爷睡在一起的吗?”脸上露出暧昧跟嫉妒并存神色。
“我、我不知道。”微宝呐呐地说。
“很奇怪哦。”那丫头说“莫非王爷他”
微宝怔了怔:“王爷怎么了?”
“没没什么。”那丫头贼眉鼠眼地咳嗽一声。
“唉。”微宝叹了一声,十分失落。
那丫头看她脸色,心头一动,伸手摸摸她的头,说:“你啊,也别太当真了,谁不知道当主子的,都是这样的,何况咱们王爷又不是普通的人。”
微宝心头迷惘,模模糊糊问:“什么样啊姐姐?”
那丫头试探着说:“这西越皇朝谁不知道,咱们王爷是有名的花心啊,我看你这样儿,是不是王爷有点不喜欢你了?”
微宝心头一痛,说:“你你怎么知道”
那丫头见她这样,自知得了大八卦,自己猜地准,却又带几分得意:“这是当然啦,这王府中做得久了,什么没见过,主子们始乱终弃的事情多了咳咳,小宝,你别太伤心了啊。”
“什么始乱终弃,我不懂。”微宝皱起眉。
“就是一开始喜欢你宠着你,后来就不喜欢你了也不要你了。”
这句话说的直白。
“啊!”微宝后退一步,刺
“好了好了,别伤心啦,这种事,习惯了就好了。”那丫头匆匆安抚她两句,心头急着要走,麻雀终究没有飞上枝头变凤凰啊要赶快将小宝失宠了这大八卦传播给相好姐妹,因此也不想再同她多说,转身快快走了。
微宝觉得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站在原地想了半晌,终究还是转过身,进了房间。
这曾经是她熟悉的地方。
以后很快就不是了。
如果真的是那姐姐所说的,以后就不知道是谁睡在这里,同他那么好那么好。
那个人,会比自己乖吧。
微宝想,眼泪盈眶,几乎想失声大哭。
她走到床边上,伸手轻轻抚摸。
已经有人整理好了的床铺,已经不须她插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了房间,走到自己在外间的小床旁。
自从他习惯抱着她睡,她就没有在这小床上睡过了。
微宝呆呆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简单收拾了一下。
她是只身来王府的。
并没多少随身地东西,衣裳也只有旧旧的一件。
当下拿出来叠整齐包好了。裹成一个小小的包袱,简简单单,背在了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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