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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润俊逸的面容如今却是一片铁青,凤目之中悲不可抑、苦不堪言、痛不欲生,嘶声大笑道:“好一个离开。
先把毒盅植入自己体内,再离开,从此独自忍受那蚀心腐骨之痛,留给我的是天涯望断,生死不知,你这是在救我吗?你这样做这样做还不如干脆杀了我。”
声声是恨,句句是痛,字字是血,似从肺腑中涌出,血管中喷出。可是蚀心腐骨的何止是我,天涯望断的又何止是你啊,我的陛下,事到如今相见争如不见,就让那千山万水割断毒发的痛,只留下无尽的思念和不灭的希望。
荐清此去生死未卜,福祸难测,但是最少我救了你,最少这思念和希望能让你坚定的活下去。
悲愤的大笑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让他靠在我肩上,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瑞,我要去寻找解除毒盅的方法,相信我,半年内一定会回来。”
他喘息着,恨声道:“还在骗我,他会放你回来吗?何况中了这‘啼血盅’能不能活过”突然顿住,睁大眼看着我,目中闪过痛惜和了然,两行清泪缓缓滑下白皙的面庞。
他已然明白了我的用意,中了这“啼血盅”的人一般是活不过一年半载的,若毒盅在他体内,宗熙只会幸灾乐祸,他若有事,我又怎能独活?
我相信这毒盅还有解,否则宗熙宁死也不会让我为他施救。毒盅在我体内,宗熙断不会坐视不管,这样我们二人都能活下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叶荐清从不是轻易放弃的人。能够这么快就明白我的苦心,不愧是我誓死效忠的陛下,不愧是我倾心爱恋之人。我抱住他,微笑道:“他若不肯放,你便没有办法了吗?如此沮丧可不像我英明睿智、足智多谋的陛下。
我的陛下应该是面对任何困难都不会退缩,是天下最聪明、最冷静、最坚韧、最”我故意顿了一下,含笑亲了亲他的唇,见他的目中渐渐恢复往昔的神采,才道:“最无赖之人。”
他含泪而笑,泪珠挂在睫毛上,水波蕴在眼底,闪动着,荡漾着,半晌,轻声道:“你哭了。”是啊,我哭了,泪中有悲有喜,欣喜与他的理解,悲伤于即将的分离。
瑞,我不得不走,纵然宗熙没有提这个条件,我也不能让你见到我毒发的样子。我微笑点头,站起身来:“瑞,我走了。去仔细翻翻我的书房,我留了东西给你。”
我书房墙壁上有一道暗格,里面是‘南越地形图’和这些年费尽心机收集到的宗熙每一次作战的详细记录。我不在的日子,如若开战,以他的聪明,再加上这些,应不致败落。将“碧月寒烟丸”
放在他身边:“瑞,这是你要的,你说过若有此物,便可放过宁王,我相信你会做到。‘碧月寒烟丸’配天山雪莲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你将它服下,今后便再不用担心有人毒害。”
“百毒不侵,”他凝神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清,我们不必分开了。”将“碧月寒烟丸”放在他身边:“瑞,这是你要的,你说过若有此物,便可放过宁王,我相信你会做到。
‘碧月寒烟丸’配天山雪莲服用,可以百毒不侵,你将它服下,今后便再不用担心有人毒害。”
“百毒不侵,”他凝神沉思片刻,突然笑道:“清,我们不必分开了。”见他凤目晶亮璀璨,神情喜悦无限,我心头一酸,我的陛下,你方寸已乱,此时用计,怕会输得更惨。
摇头叹道:“你想用‘碧月寒烟丸’换取‘啼血盅’的解药吗?想比较宗谭和我在他心中孰重孰轻?有容乃大,无欲则刚,瑞,你的心绪不稳,现在是斗不过宗熙的。”
若对手不是宗熙,此计或许可行,但是南越宗熙心肠极硬,心机又深,恐不会上当,若他等到我毒发时再出现,怕是你不忍心见我痛苦万状,而任他予取予求。
他既让我回来,怎会不将每一步都算好?我们的弱点都捏在他手里,此番没有丝毫胜算。何况我已对他构不成威胁,若要救宗谭,大可回到南越后发兵来袭,用城池来换解药,何必再次犯险?
瑞皱眉沉思,眼神迅速暗淡下来,表情懊恼而愁苦,喃喃道:“不错,我的心乱了,必须静下心来,不能太急切,否则,否则”
他顿住,深深凝望着我,神情焦灼哀痛,声音慌乱紧绷,目光难舍难分,却不再有泪。终于知道无论如何也留不住了吗?我也深深凝望着他,含笑道:“瑞,我该走了。”
就如每次从这里离开时所说的一样,同样的话,同样的口吻,同样的语气,却是极端不同的心情。该走了,此去何时见也?唯离梦踯躅,别魂飞扬,忧愁暗恨无穷。不怕分手衔涕,最怕那悠悠岁月,寂寞伤怀。
他缓缓闭上眼,轻声吟唱:“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中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
声音幽怨凄凉,离愁无限,别恨幽幽,诉尽无可奈何的悲愤痛楚。心中有千万恨啊,怎可消除?我悄然起身,向外走去。怨复怨兮远山曲,去复去兮长河湄。恐断肠兮莫回首,与子别兮心徘徊。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声音一转,变为缠绵悱恻,情切切,思绵绵,道尽别离的难挨和盼归的渴切。恨到归时方始休,我的陛下,荐清亦怀此很,恰似那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玉阶下春苔始生,凉风乍起,此去南越何止千里,只觉百感凄恻。缓步走出,萧雨霁独自等在宫外小径之上,无言的将“秋水”递给我,便向内疾走。我涩然开口:“等一下,让他一个人呆会儿,穴道会自行解开。”
入夜,天竟然开始阴了,月掩星暗,凉风凄紧,浓夜幽黑。崎岖山路之上,独自踯躅前行,抬头但见树影阴森,侧耳只听鸟鸣凄紧。
正自想着,莫不是要下雨,便有雨丝飘落,细细疏疏,点点滴滴。不由仰天大笑,老天啊,原来你最会欺负落魄之人。
笑声未歇,便听有人道:“可是叶将军?”转弯角出现上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走近,躬身便拜:“南越君主座下文卿云拜见将军。主上让末将在这里等候将军。”文卿云,南越“云飞风羽”四大名将之首,英勇而多谋,外表却似文弱书生。
看来宗熙已经与南越接应的人马汇合。那么应该知道了宗谭的事。随文卿云来到昨晚的山洞,还有两人在此,是朱鸿飞与刘印风,四大名将竟来了三人。
那二人看到我极为恭敬,连声拜谢,才退出去,看来已知我救宗熙的事,应该是宗熙故意宣扬的吧,以争得南越重臣对我的感激,倒是用心良苦。宗熙拉住我的手,借着火光,仔细察看我掌心的伤口,然后小心包扎好,却一直没有说话。
包扎完毕,我二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气氛顿时沉重起来。枯坐了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听宗熙道:“最晚明日午夜便会毒发,也许会在今晚也说不定。”
我抬头看天,阴恻恻,雨蒙蒙,看不出什么时辰,大概近午夜了,今晚便会发作吗?淡然道:“不是说伤口愈合毒盅才算长成吗?”
“那只针对第一个受盅的人,而且若受外力影响而延缓伤口愈合,就不准了。你的伤口周围是黑的,那是它通过时留下的盅毒,说明它已经长成具备伤人的能力。”
复又冷笑道:“齐瑞的命倒好,若等明日就没救了。”瑞的伤口曾数次崩裂,原来早已不准了,我还道只要伤口还未愈合就来得及。
这些宗熙昨晚也没有说,否则今日断不敢拖那么久才为他疗伤,倘若晚了,没能救他,我却失去一身功力,会是什么后果?
想到此处,心中万分惊惧愤怒,宗熙这招如此毒辣阴狠,直让人心折骨惊。我冷冷道:“他的命好,你很失望吗?”宗熙满不在乎地说道:“那倒没有,他的死活何须我费心?”
我刚要开口,却见他紧盯着我,眼中突然闪过惶急,疾步跨到我面前,拿出随身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腕上一划,鲜血迸出,断然道:“喝下去。”
我一惊,不由退后一步,忽觉一阵心悸,浑身骨节开始犯酸,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抓住我手臂,将淌血的手臂凑到我唇边,急道:“时间到了,我的血可帮你解除痛苦。”
解药是宗熙的血?我摇头,这一喝下去,和宗熙的纠葛怕更是没完没了。只觉似有什么东西潜在心窝深处,不停的搅动嘶咬,又像是胸中燃起一把火,烈烈焚烧烘烤,心碎了、却仍被焚着。
更有无数把刀在骨头上用力地刮着割着,无数的棍棒狠狠地敲着打着,全身骨节似寸寸断裂,再被碾成齑粉,挫成灰。
神志却出奇的清明敏感,每一点疼,每一分痛都清晰无比。蚀心腐骨啊,从来不知有这样一种痛苦,抵挡不了,忍耐不下。
我急喘一声,忍不住想嘶声痛叫,声音到了喉间,却无法发出,只剩下游丝般的哀叹。碎裂般疼痛的骨节瘫软无力,无法撑住身体,身体就着宗熙的手软倒下去。
宗熙紧紧抱住我,将手腕用力压在我唇上,我抿紧双唇,咬紧牙关不肯开口,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
“荐清!你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宗熙怒吼一声,见我还是不理,神色更见焦急。迅速吸一口自己腕上的血,捏紧我的下颌,俯身将温热的唇压上,我闭上眼,无力反抗。一次,二次,三次腥甜的液体缓缓流入腹中,所有骚动很快缓下来,疼痛一点一点消退。
我抬起手,制止他的举动。他点头,将已含在嘴里的一口血哺渡到我口中才停下,用衣袖擦去我的唇边和脸颊残留的血迹,口中不停地问:“好些了吗?还疼吗?怎么样了”
又过了一会儿,见他还在喋喋不休的重复那几句话,不由着恼,咬牙道:“闭嘴。”他闻言一愣,讪讪笑道:“有力气骂人,应该没事了。”起身走到一边。我乏力的闭上眼,心中百感交集,生平第一次茫然失措。
今后该如何面对他?而他有多少血可以用来救我?他拿了一件衣服扔给我,道:“你身上都湿了,换上吧,现在的身体不比往昔。”说罢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