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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看来,很明显这是房俊派人纵火,陷害那些世家门阀;
聪明人看来,这其实是世家门阀贼喊捉贼,火就是他们放的,却绕了个圈子让人以为是房俊放的火;
而在绝顶聪明的人看来,这其实就是房俊的把戏,将圈子多绕了一圈,让人去怀疑那些世家门阀……
刘洎自信自己在外界人眼中乃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所以眼前的一切,都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想要自己看见的——从而认定纵火的人是房俊!
但是……
刘洎觉得自己不是绝顶聪明的人。
他觉得自己是绝顶绝顶聪明的人,能够透过现象直接看到本质的人!
在他看来,这就是那些世家门阀贼喊捉贼、自以为是的把戏!在自己家里放了一把火,一来报了上一次自己力挺房俊与世家门阀作对的一箭之仇,二来也促使自己恼羞成怒,认定了房俊跑自己家里来纵火,与其死怼到底!
娘咧!
以为老子就能被你们洗刷与股掌之间,放火烧了自家的房子,还得傻乎乎的被你们利用,跑去跟房俊硬怼?
刘洎看了一眼火场,转身就走。
老管事一愣,连忙问道:“家主,这得救火啊……”
刘洎怒哼一声:“救什么救?都是一些闲置的房子,方正烧不死人,就放在这里,让它烧!老子就是要给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看看,这都要骑着脖子拉屎了,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言罢,一甩手,快步回到书房。
将桌案上刚刚写好的弹劾房俊的奏章一把扯过来揉成一团,狠狠的抛向窗外!
而后,也不喊侍女,自己动手研墨,忍着胸腹之中翻腾的怒气,唰唰唰重新拟起奏折来。
越写越生气!
把老子当猴子耍呢?
想要借老子的刀狠狠的捅房俊一下,结果还要从中玩一把阴谋,趁机烧了自己的房子?简直岂有此理!
刘洎这人的确是聪明的,能力也强,只是性格有些执拗,认准的事情谁说也不好使,非得要去干才行!他就是认准了这是那些世家门阀想要趁机烧了的自己嫁祸房俊,一则让自己更加死心塌地的配合他们,而来大抵也是报了当初长孙澹死的时候自己力挺房俊与世家门阀硬怼的那股子怨气……
老子的确向往御史中丞这个职位,可老子也不是全无底线,任凭你们搓圆了捏扁了利用着还得当猴子耍!
刘洎犯起“轴”来,那是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岂能忍得下这口怒气?
奏折一气呵成,然后刘洎又开始书写名帖,命府中亲信趁着尚未宵禁给自己手底下那些御史言官送去……
*****
窦家的府邸在永嘉坊,坐北朝南,往南紧邻的是当年太上皇李渊荣养的兴庆宫,再穿过横亘东西的天街,西南方斜着相对的便是东市。
萧瑀等人在窦家尚未离开,窦家准备了清淡的素斋,前来吊唁的亲朋故旧在跨院里用了。此刻距离宵禁的时间已然很近了,不过没什么关系,宵禁这种事情对于萧瑀这等级别的朝中大佬来说形同虚设,再者今次乃是前来窦家吊唁,巡街的武侯亦或网开一面。
客人们并未急着离去,就在跨院内喝着茶水,三三两两的闲谈。
只是萧瑀心思并不在这里……
对于房俊,萧瑀一贯的策略是绝不正面冲突、能拉拢则拉拢、能打则偷偷的打一下。此子胸怀锦绣、能力卓越,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堪称大唐年青一辈当中的翘楚,假以时日,比之如今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当时名相怕是亦要不遑多让。
这样的人若是能够将其永远的打落尘埃自然是好,算是削掉了皇帝身边最最得力的一个爪牙,皇帝削弱世家门阀的决心必然大打折扣。
可若是打了反而没打死……
那就要承受极其严重的后果。
房俊最最令人忌惮的地方,不是他的能力和谋略,都是当初鼎定江山而今纵横朝堂的老狐狸,怎么可能比房俊差了?他们怕的是房俊肆无忌惮的“棒槌”作风!
这人性情暴躁,谁若是惹了他,根本不考虑后果,直接先怼了再说!
亲王他敢打,大臣他敢打,拥有整个东市利益的世家门阀他敢挑战,更不要说本是关陇集团一份子的元家因他而一朝覆灭、遗臭万年……
这一次挑起东市商贩啸聚的事情有些仓促,各方之间缺少默契,谁也不知道是否会出现重大的疏忽错漏。若是事成自然是好,任房俊三头六臂、再是如何简在帝心,也不可能继续在京兆尹这个位置上坐下去。届时世家门阀以及御史言官一起发力,身为皇帝的李二陛下不得不考虑京畿的稳定,要么将房俊投闲置散,要么调出京师。
投闲置散……这个不敢奢望,房俊圣眷犹在,身后还有老而弥坚的房玄龄,若是打压得太狠,反而搞不好会出现反弹。只要能够调出京畿之地,天下之大,那就随着他去折腾。
又不是深仇大恨,不过是朝堂博弈而已,犯不着将人整个前途都给毁了……
萧瑀凝眉沉思,身边几位老友的谈话亦未听入耳中。
倏地,厅内响起一阵惊呼。
有人惊诧道:“快看快看,这是哪处起火了?”
“呼啦”一声,不少人奔至窗边、门前,向外面眺望。
“哎呀,看方向,莫不是东市那边?”
“不会吧?东市那边现在日夜都有京兆府的巡捕把守,看管的严着呢,怎会无缘无故的起火?”
“可看看方向,分明就是东市。”
“哎呦别说,还真是!这可如何是好?”
“东市还真是多灾多难啊,前头就起了一次火,烧掉的货值不计其数,令狐家甚至因此一蹶不振。这回不知道又烧了谁家?”
众人窃窃私语,声音不大,到底是在别人家吊唁,闹得喧哗有失礼数。
不过也足够屋子里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萧瑀豁然一惊,当即站起身来,透过被推开的窗户望过去,南边漆黑的夜色里燃起了大火,虽然看似规模不大,但是在夜色之中却是如此的显眼,如此的触目惊心。
坏了!
萧瑀差点扼腕长叹,这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么会起火呢?
一定程度内的啸聚示威可以逼迫皇帝让步,可是事情一旦超出规模,越过皇帝的底线,那时候皇帝就算是硬着头皮也绝对不会让步半分!
长孙无忌这个老东西在想什么?
还能不能办点事儿了……
*****
胡崇混杂在人群里,振臂高呼,神情兴奋,满脸涨红!
虽说背地里这次啸聚闹事乃是各个世家门阀支持或者默许之下组织起来的,但是作为这次事件的实际组织者,胡崇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反而充满了自豪和信心!
法不责众,只要不损毁房屋货殖、不出现人命伤亡,那这件事情朝廷就只有捏着鼻子认了!难不成还能将这么多人统统抓起来斩首示众?
不可能的!
没看到京兆府的衙役巡捕们都只是团团围着东市,却不敢进来抓人?
现在是太平盛世,不是立国之初,家主说的没错,不管是皇帝还是朝中大臣,都希望能有一个稳定的环境,鼓励民生,积蓄财富,积攒所有的能量以完成陛下的宏图霸业——征服高句丽!
只要将事情控制在东市范围之内,那就是小规模的示威事件,有世家门阀和御史言官作为后盾,此事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而身为京兆尹的房俊却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胡崇兴奋得不可遏止,只要这件事情办成了,自己就将一举从一个不入流的奴仆变成大唐数一数二的世家门阀的内府管事,身份何止攀升了两个档次?
简直就是一步登天!
诶?
哪里来的火把照得这么亮?
胡崇正自兴奋,陡然发现眼前的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然后,他的眼睛越瞪越大。
前面这是宣阳坊吧,怎么起火了呢?
胡崇一张涨红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起了家主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一句话——无论如何,都能将事情扩大化!
胡崇心肝儿都颤了颤,咽了口吐沫,心想:这特么宣阳坊起火,与咱们没什么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