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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万里忙着一脚把一只钻进火圈着了火的黑鼠踹飞了出去,急道:“不管有用没用,死马都得当活马医,你再打几声试试!”赵彪点点头,鼓起腮帮子玩儿命又吹了一下,结果不吹哨子还好,一吹轰地一下群鼠疯了一般奔着冲进了火圈,直往两人身上爬。好在这儿天不热两人的裤管都扎在厚厚的绑腿里,不然立刻就会钻了进去。赵彪尖叫起来拼命地跺脚再也顾不上打狗哨,馬万里边甩着腿上的老鼠边吼叫:“有用!有用!继续吹,继续吹哨子!”赵彪急得哭了出来:“没用啊!馬叔你吓糊涂了吧,您看这耗子疯的……”
馬万里左边裤管被一只老鼠咬了个洞钻了进去,忍不住也尖叫了起来,边玩儿命地拍打边吼道:“没用耗子能忽然变得这么疯吗?你没看那只领头的白耗子在那儿慌得直转圈子不知道怎么好吗?你娃是不是吹错了调子?这群耗子怎么忽然跟喝了小公鸡血似的得劲?”赵彪啊了一声:“馬叔您说的没错,我吹的是猎人发现猎物让猎犬进攻的狗哨!要不,要不我吹个打完猎让猎狗回头收猎的哨子试试?”
馬万里手忙脚乱中跌倒在地,立刻被耗子没头没脸地铺满了,拍打中除了嗯嗯之外连嘴都不敢张,好在等赵彪再次吹起狗哨,群鼠的动作渐渐停住,看向领头的白鼠犹豫不决。馬万里一口咬断了一只不知趣还往自己领子里钻的黑耗子的尾巴,耗子惨叫着逃窜了出去,馬万里趁机喘着粗气爬了起来,吐出耗子尾巴:“看不出你娃还有这个能耐,好样的。”
赵彪露出得意的笑容:“打狗哨我七岁就偷偷学会了!馬叔你别忘了,我家祖传养狗的……”馬万里苦笑道:“祖宗,夸你两句就上天了。咱爷俩只怕眼下就要去见你老赵家的狗了。你回头看看后面那火!”
赵彪扭头才发现,原来刚才因为群鼠扑过火圈,有些身上沾了灯油被烧得乱窜,或是被赵馬两人乱踢乱甩,迅速燎着了地上的稻草,尤其是门口的草堆,已经成了一团巨大的火球,将门烧得严严实实,就是铁打的金刚想钻过去只怕也要化成铁汁,更不用说沿着地上的稻草窜过来的火势了。若不是早前群鼠散在地上的从洞里挖出的无数土球堵了一堵,只怕整个粮仓已经成了铁匠铺的烘炉。
但全烧着反正也是眼皮底下的事。群鼠停下啮咬只怕三成是被自己的狗哨吹晕了头,七成倒是怕了这转瞬即至的火。赵彪看看自己和馬万里身上被咬的千疮百孔,到处露出棉絮的棉军衣,感觉就像两根引火的油灯芯子,实在没勇气走进火里钻逃,正慌乱间被馬万里一把扯住袖子,喝道:“跳!快往洞里跳!”眼见白鼠带着一群耗子正狼狈地钻入地上的大洞逃命,哪还顾得上细想,连步枪也顾不上拿,两人就一起跳进了巨大的土洞。
洞挖得颇深,好在底下有先逃进来的群鼠垫底,赵馬二人高高地掉下来,跌在无数的鼠肉团上,压得群鼠叽叽乱叫纷纷逃避,一阵心血翻腾倒没受硬伤。刚刚爬起立足,赵彪忽然听到馬万里低声说:“马家兄弟死了,我旁边应该就是他们的尸体。”
赵彪惊道:“什么?”馬万里不答,只听群鼠叽叽的叫声中夹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不久馬万里又道:“错不了,帽子上是军徽,肩膀上有番号,身上还有油烟味。身材瘦瘦脸上没肉八九是马七。嗯嗯,旁边这个一定是马六,奇怪,怎么这死胖子脸上也没肉,还滑滑的……等下,他身上有打火机!”
忽然黑漆漆的洞里亮起了一团微光。赵彪欢呼一声,随即变为惊叫。原来地上正是马家兄弟的尸体,不远处还有几块参差不齐的木板。只见尸体破破烂烂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馬万里边将满手的血在棉衣上擦拭边喃喃地道:“难怪脸上没肉,原来都被啃光了。娃娃你给我拿着打火机,我看看还能搜出什么。”
赵彪胆战心惊地接过血淋淋的打火机,一晃间看到不远处的洞壁上鼠群正堆堆叠叠地窝成一只巨大的鼠团,无数的鼠眼瞪着自己,却像怕了自己手里的火光不敢扑过来,寒毛直竖再也不敢看第二眼,只敢看地上马六马七残缺的尸体,想着不久前两人还是和自己说话吵笑的战友,一阵心酸,险些掉下泪来。眼看馬万里仔仔细细地摆弄着地上的尸体,连棉衣旮旯都撕开查看,忍不住道:“馬叔,您就别这么损了。人都死了,您还这么翻来翻去拿人家东西。都是穷当兵的,您还能找出宝来不成?”
馬万里冷哼道:“你娃懂毛,死人永远比活人金贵知道不?人死如灯灭,啥东西留着也是浪费,你馬叔就有这么一个勤俭的习惯……这马六当厨子可真是往死里捞,说南方人不吃辣还藏着这包干辣椒,没收没收!”忽然欢呼一声,“找到了。你馬叔猜得一准儿没错,这找到的不是宝是什么?”
赵彪睁大眼睛呆住了。馬万里摊开的手心里,赫然是几颗金豆子,在火光下闪闪发光。只见馬万里咧开剩不了几颗牙的嘴,笑得山羊胡子一抖一抖的,将金豆晃来晃去,嘴里不停念叨:“你娃可别打主意啊,这可是你馬叔一个人掏出来的!难怪马六马七要跑,有这宝贝疙瘩,谁愿意待在木林城里等死啊。我再搜搜,没准儿嘴里还含着啥宝贝。”
看着馬万里盯着死去战友的嘴巴跃跃欲试,赵彪实在看不下去,劝道:“叔,您就少做点儿孽吧。我才不跟你抢,就是掏出再多金子来,咱俩也找不到活着出去的路啊。到时候你愿意有人来这么扒弄你身子,拿你东西啊?”
馬万里呸呸了几口:“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你娃少给我说点儿这不吉利的。谁说东西是他们的了?马六马七要是早有这宝贝,在城外那会儿就溜了,还等现在木林被围得铁桶似的才找地方躲?一准儿在这附近摸的!”
“告诉你娃,你馬叔在木林城里活了几十年,早听说林家有个世代敛财的聚宝洞,没想到这回被马家兄弟发现了踪迹,可惜却没命享受。你娃不是奇怪为啥会有木板盖在洞口吗?那是这两兄弟想吃独食,发现了宝贝,怕咱爷俩进来吃饭时发现不对劲要找来分钱,才在跳洞前拖来木板盖了个严实,准备躲里面等我们都战死了,趁进城的倭寇不注意再开溜。可打的一手如意算盘最后却便宜了你馬叔。本来嘛,这木林城地邪,木林的财,只有木林人能发,没这个命谁能发这个财?!”
馬万里只管絮叨,忽然洞里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吐字不清的声音:“老头子你的说滴不对,华夏人滴地方,都是大倭国东亚共荣圈滴干活。大东亚共荣圈滴财,就是我们大倭帝国滴财,就不可以给你们华夏人发滴!”
赵彪吓得愕然大叫:“有鬼!有鬼!还是一倭鬼!”慌忙举起打火机四照,却怎么也看不到洞里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
和衣而眠的黎陌阡躺在床上,转辗反侧,始终难以入睡,起身来到大宁寺塔塔顶,却不想臧参谋是巧合或是算准了他必来,站在塔边,望着上空的诸般星辰。
夜风不时的从两人身上穿过。
过了许久,臧参谋眼眸中精光闪动:“视座可相信阴阳星相一类的学问”?
黎陌阡听了臧参谋的话,笑道:“你这可说得太玄了,一口一个神魔怪物,倒让我想起在倭国留学时听到的那些关于阴阳师的传闻”。
“哦?听说倭国最著名的阴阳师可是安倍晴明,被誉为藏传佛教密宗与道教拘神符咒之集大成者,一度被倭国皇室持重,不知道可有此事?”臧参谋微微笑着,看不出深浅。
黎陌阡沉默不语,半晌冷哼一声:“倭国自古到今最受尊敬的有安倍、道摩、东乡三大阴阳世家,其中因为安倍晴明曾到倭国学习过密宗术法,和当时皇室贵族交往多些,所以相对名气传播广些,实际水平也不见得就比其他家族高到哪里去。”臧参谋惊道:“啊?没想到师座居然如此博学多识,这番评论便是卑职这样专门研究倭国情报的,今天也是第一次听说。”
黎陌阡看向东方,淡淡地说:“臧参谋你也不用套我的话了。实话说,我当年在倭与安倍家族曾有颇深交情,对其家族中一些因循守旧、莫名其妙的规矩很没有好感。由此‘厌屋及乌’,对装神弄鬼、愚民敛财的所谓阴阳法术,是绝不相信的。”
臧参谋正色道:“这个恕卑职无法苟同。古今东西大哲都说过,凡事物被创造出来,必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就说阴阳星相之学,如果不是能解决一些其他途径解决不了的难题,又怎能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占一席之地,始终不被湮没?生疏的不说了,师座应该读过《三国演义》吧,罗贯中在书里所推崇的魏晋阴阳术宗师管辂,留下参透天人合一之奥妙的《周易通灵诀》《破躁经》《占箕》等巨著,为卜相问卦之祖,古贤风采,千年之下依然凛凛生辉,让卑职不胜向往之至。师座怎能用‘装神弄鬼、愚民敛财’来简蔽?未免以偏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