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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束一个文弱书生哪是顾灿对手,也懒得作无谓挣扎,被揪着耳朵,神色沉郁地望着火堆。
淮琅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在边边上晃脚丫子,快乐藏不住。
江瑀才打了弟弟,这会儿又开始护犊子,一边添柴一边说:“兔子烤糊了。”
顾灿闻言松了手,他拿起削尖的树枝,撕了只兔腿递给淮琅:“前腿肉细嫩,尝尝我的手艺。”
淮琅接过咬了一口,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哄得顾灿眉开眼笑,江瑀江束彻底被冷落了。
野外夜间气温骤降,马车就一辆,肯定得让给身份尊贵的淮琅,纵然淮琅说行走在外,不用顾忌太多。
他让江瑀江束也在马车里休息,但江瑀还是拒绝了,他看着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就堵得慌。
哥哥不去,江束也不好意思,毕竟大庭广众的,实在有些不像话。
顾灿等其余习武之人,倒不怎么畏寒,他用枯草毛毯,在火堆边给兄弟俩弄了简易的床,自己坐在篝火旁守着。
到了后半夜,淮琅趴在车窗上,小脸严肃的看着黑黝黝的山林,脑子里全是话本里的那些山野精怪。
他憋了又憋,终于忍不住爬下马车,摇醒江束,小声说:“解手不?”
江束在淮琅脑袋探出车窗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一直眯眼瞧着呢,他起身牵着人往灌木丛走。
月色映雪,山雾朦胧。
淮琅身边向来前呼后拥,跟着一大群太监宫娥,现下越瞧越觉得害怕。
不知不觉被牵着走出好长一段距离,他攥着江束的手不肯放,只让他背过身去。
江束没依着他,冰眸犹如融了雪,水光锃亮,语调隐含调戏:“哪里没看过,这会儿害羞了。”
他一本正经面不改色的说浑话,毫无羞涩之意,淮琅被他看得恼怒,侧过身就掏。
江束轻挑眉梢,刚要追过去看,就听淮琅气愤道:“再过来滋你身上!”
这句话很有杀伤力。
返回营地途中,江束脸色臭臭的,生像是谁欠他银子没还,把积雪踩得窸窣作响。
雪后初霁的山中夜晚,本是万籁俱寂,却忽然传来几声乌鸦的凄厉啼鸣,远处墨色山脊起起伏伏,像是蛰伏漆夜的怪兽。
人就是这样,越害怕越想看清楚。
越看不清楚,想象力就越发挥得淋漓尽致,淮琅被自己吓得脸色煞白。
他瑟瑟缩缩地颤着身子,脚下不慎被枯枝绊住,猛然往前扑去,江束没捞着人。
淮琅滚进雪堆里,似攥着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拽着江束,山野精怪,蛰伏的兽,他很快忘得干干净净。
他视线中只有寥寥几点寒星,以及侧映白雪银光的如画容颜,他隐没在江束怀里。
将自己心中描绘的怪兽,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看着近在咫尺却不曾靠近的唇,轻轻呼气时呵出的白雾,像轻叹又像低吟。
少年炽热的体温融化了积雪,冰水侵入锦衣,这个冬天过于冷了些。
丝丝凉意透过枯草轻裘,江瑀从昏昏沉沉的梦里醒来,布满冷汗的额上火光闪烁。
他手里紧紧抓着毛毯,侧首看向马车,说不清自己在寻找什么。
心中疯狂喊叫似要冲破夜空,但他面上一片平静,他竭尽全力压抑急切的渴求,两颗寒星般的眸子里满是绝望。
他近乎漠然的凝望这空渺孤茫的苍穹,独自在汗啧啧里煎熬着。
浓郁夜色似是化作粘稠的液体,堵在他喉间不上不下,江瑀有些喘不上气。
时间缓慢流逝,他渐渐有些神智模糊,汗水流进鬓发里,他却没有力气去擦拭。
他紧紧咬着牙,纵使眼睁着,视线却被黑雾笼罩,他什么也看不见。
我要死了,阿瑾。
你看得到吗?我要死在这里了。
……
京中定王府。
淮瑾在灵堂里脚步急促的转着圈,焦虑彷徨吞没了他,时间过去这么久,长归客应是发作了。
只要一想到江瑀现在忍受着痛苦,他就万分懊悔,即使玄秋子说药性未入骨髓,不会致命。
只要熬过几次发作,就会戒掉药引,但他还是放心不下,怎么也静不下来。
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就应该自己泡那劳什子药浴,不过割江瑀几碗血,有什么好舍不得的。
江瑀看到他身处痛苦,定不忍离开他,就算真走了,也好过现在让江瑀受这折磨。
院中弦月抛洒清辉,朔风呼啸,引魂幡乱飞狂舞,淮瑾浮躁不安,疼得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揪住。
我好想你,师兄。
你需要我吗?我好想在你身边。
良久之后,他呆愣愣地凝望供桌上的无字牌位,他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块木牌上刻着江瑀名字,如果这些是真的。
他不能接受这变成事实。
江瑀活着就好。
哪怕……他不要自己了。
他缓慢挪动步子,静静坐回椅子上,用这虚假的白事捆缚住自己没有灵魂的躯壳。
他不能再锁着他了。
暗沉苍穹下的京都,仿佛凝固了,城中百姓进入了梦乡,细碎雪花轻微飘落,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在寒雪映衬下,了无生气。
蓦地,寒雾中传来一阵骏马嘶鸣声,冲破这寂静的夜,声音由远及近,逐渐向定王府疾驰而来。
“主子,太上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