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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因断袖一事,老爷这个身在局中的人,也不会跟公子计较这个。
他将两位送上马车,吩咐侍从好好照顾着,就打道回府。
一路出了城,在大道上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条清幽的林间小径。
坟茔还有一段距离,马车只能停在山脚。
江瑀让小安子他们候在原地,他把伞递给淮瑾,蹲下身欲背着他。
淮瑾一手提着装有香烛纸钱的篮子,一手撑着伞,浅声说:
“等会娘亲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我走上去就行了,不碍事。”
江瑀闻言一怔,俊眉微敛:
“那是我娘亲,你别乱叫。”
他说完就转身往山道上走,淮瑾忙跟上去,谁料小麻雀跳到他伞上,他抖了抖伞吩咐小安子抓回去。
大概是这段时间养得好,小麻雀羽翼渐丰,竟又有模有样的飞到江瑀肩上。
江瑀听着小麻雀欢快的叫声,对走来的小安子挥了挥手:“算了,就让它跟着吧,鸟儿见了林子,总是欢喜的。”
山中雨雾缭绕,更添料峭春寒。
本是个郊游踏青的季节,可南方多烟雨,林间水汽泱泱,平白多了几分寂寥之感。好在一路上有小麻雀叽叽喳喳的在耳边闹腾,好歹拂去了些萧索之意。
江瑀提着篮子,牵着淮瑾慢慢走,两人的衣摆不一会就被草叶上的雨水沾湿。
他们踩着泥泞的小径,走在微凉的风雨里,穿过沾着雨露的荆棘,紧牵着的手藏在宽袖中,又被油纸伞遮掩,犹如此时的阴暗长空,不见天日,但又确实存在。
走过一道溪涧,江家二老的坟茔近在眼前。
江父性子恬静淡泊,好山川秋月之景,当初选址时,李隐衷就专门找风水先生相看过,特意寻了个景色极好的幽静之地。
坟茔四周的杂草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几棵垂丝海棠就格外显眼。
江瑀眉宇皱得紧紧的,李叔不会做出这种事,定是那人种下的。
害死他爹娘还不够,还在娘亲墓前种这膈应人的东西。
他望着父亲的墓,双拳握了又松,终是眼不见为净的移开目光。
他自己不也一样吗,不仅将淮瑾带回了家,还带到娘亲墓前,他没资格指责别人。
地上两个坟茔明明是相互依偎、挨得极近。
但不知为何,母亲的墓落在江瑀眼里,忽然变得孤苦伶仃起来。
他跪在母亲墓前,鼻间酸涩,双眼针扎一样的疼。
淮瑾跪在他身边,手里撑着伞,江瑀摆了素酒等祭品,接着燃香烛纸钱。
明明有两人挡着风,又有油纸伞遮着雨幕,烛火却总是莫名其妙的熄灭。
江瑀拿着火折子,一遍遍执着的点,白皙细长的手在微微颤抖。
直到火折子渐渐燃尽,香烛仍旧点不起来。
烛灭时的烟青云直上,在空中没有一丝波动。
淮瑾见他异样,声音暗哑道:“要不我让人拿火折子。”
江瑀眼尾有些泛红,淡淡的潮色挂在眼睫上:
“不用了,想是娘亲生气了。”
小麻雀似乎看出他的难过,在他脸颊旁轻轻啄了几下,又飞到江母的墓碑前,用小脑袋蹭了蹭。
辰时末,和风细雨渐渐失了温柔,林中雨骤风急,把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哗啦响。
两人就那么笔直跪着,雨水顺着衣襟直往身体里淌,衣服冷冰冰地压在身上,淮瑾担心他冻坏了,把伞往他那边挪,支起被水濡湿的袖子为他挡着风。
江瑀忽然轻笑一声,笑中带泪,心里一阵阵酸疼。
他将伞扔到一旁,抬头看着落雨从昏沉的空中倾盆而下,浩浩荡荡的砸在茫茫天地之间。
他任由雨水浇在脸上,这雨下得合他心意,浇得他痛快至极。
直到暮色降临,沉甸甸的阴云渐渐散去,天尽头横陈着雨后残霞。
江瑀动了动僵硬的双腿,把淮瑾搀扶了起来。
“有人跟着吧,让人拿剑来。”
淮瑾蓦地抬头,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在地上,江瑀默默地扶着他,他知道淮瑾误会了,却没开口解释。
淮瑾唤出暗卫,递剑给江瑀时手都在发抖:
“师兄,其实你并不是……”
他见江瑀走向几棵垂丝海棠,拿着剑一阵乱砍,话音戛然而止。
只要不是殉情就行。
这里树木高大,垂丝海棠长得并不茂盛,江瑀把树砍了个干净,望着一地落红,心里这口闷气,总算是消解了不少。
小麻雀歪着头瞅了瞅暴躁的江瑀,啾啾叫了几声,扑扇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树枝上。
江瑀把剑扔给暗卫,朝小麻雀招了招手:“你刚刚想说什么?”
淮瑾收拾着墓前的祭品:“没什么,我以为你想不开呢。”
不管江瑀能不能接受,现在都不是个好时候。
哪有在人家爹娘墓前说这些的道理。
江瑀望着越跳越远,毫不理会他的小麻雀,眉间皱了皱。
做什么要选在今天离开呢?
他轻轻叹了口气,回眸望向淮瑾:“你认为我想不开还递剑给我,打算跟我一起走不成?”
淮瑾把篮子交给暗卫,一瘸一拐的走到他旁边:
“对呀,你去哪,我便去哪。”
少年脸上是灿若繁锦的笑,眼里好似含着碎星,腮边儿还贴着几缕湿发。明明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却让江瑀心如擂鼓,全身骨血都仿似在沸腾燃烧,怎么也静不下来。
他移开目光,望了眼小麻雀飞走的方向,坐在海棠枝上捶着酸麻的腿:
“我怎会想不开,阿束还在京中呢,留他一个人多可怜。”
淮瑾面色一滞,半晌才干巴巴道:“阿束他……阿束总要娶妻生子的,你就不能多想想我。”
江瑀面上浮现出一个促狭的笑:“连我弟弟的醋都吃,你越发出息了,幸好小麻雀飞走了,不然迟早让你给炖了。”
“啊?那鸟飞走了?”淮瑾往四周看了看,眉宇紧皱,吩咐属下道:“快去抓回来。”
“算了,它本就属于林间,现在这季节,应该也饿不死。”江瑀拦了暗卫,在他身前蹲下,“上来,我背你回去。”
淮瑾听话的趴在他背上,想着江瑀在船上说过缘分尽了的话,心里有些不舒坦。
下山路上,他双眼一直打量着路旁的树枝,想将没心没肺的小麻雀寻回来。
可飞鸟入林,若是不主动回来,哪里是那么好寻的。
待两人走到山下,就瞧见李隐衷在马车旁翘首以盼。
不等江瑀走到身前,他就拿着披风迎了上去,望着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的江瑀,心疼道:
“大公子,您怎么能淋这么久雨呢,让老爷夫人看见了,该有多心疼。”
他等到中午未见人归府,就急匆匆的寻了出来,谁曾想到了山下,却被小安子拦着不让上去,只能在马车旁候着。
江瑀把淮瑾放下,接过披风给他披上:“没事,李太医医术精湛,我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李隐衷见他只顾着淮瑾,大皱其眉,上前把江瑀扶上马车:“公子快换身衣裳,待会凉气入体就不好了。”
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确实有些难受,江瑀也没拒绝。
有长辈在身前,他也不好意思与淮瑾过分亲近,只能将衣服给了他,让他去其他马车换。
小安子心里惦记着小麻雀,他见江瑀面色似雪,也不敢出声问。
他有些委屈,那小麻雀都是他在照顾。
早间出来时,要不是葡萄上蹿下跳的想逮鸟吃,他也不会带出来。
谁能知道带出来就没了。
他心不在焉的给江瑀整理衣衫,就听到马车外传来一声声熟悉的鸟鸣,正想掀帘子去看是不是小麻雀,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
淮瑾腰带都没系好,衣衫不整的窜出马车。
望着树尖尖飞回来的小黑点儿,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江瑀倚着窗棂,见他摇晃着身子准备逮鸟的模样,笑得小虎牙都露了出来:
“平日也没见你多喜欢,今儿是怎么了?”
淮瑾回头瞪了他一眼:“还不是怕你伤心,晚上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