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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117(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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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又何止是这位新罗大将军觉得北面在暂缓动作,高丽也没想到,大唐的兵马能以这样快的速度接连越过辽河与鸭绿江,直接破境而入。

    “什么叫做将士全部阵亡我让你守着的何止是这辽河,还有我高丽的千里长城”

    渊盖苏文死死地盯着下方的长子渊男生,难以置信自己方才听到的种种说辞都是真的。

    辽河宽广,周遭时常有泥泞之地,当年唐太宗发动征讨高丽之战时,也被困在此地不短的时间。

    所以那千里长城的建成,固然是引发大唐进攻高丽的其中一个缘由,却也何尝不是高丽的屏障。

    但看看他这个好儿子带回来的到底是什么消息

    三万固守于辽河的精兵几乎都被唐军斩首,在他自己侥幸逃过了鸭绿江后,又遭到了一路追击的契苾何力的围剿,若非士卒拼死相护,他自己也未必能够成功回返。

    他怎么就会有这样的一个儿子

    “唐军渡过鸭绿江,直接将兵进平壤的路程缩小了整整一半。”渊盖苏文一想到这一点就只觉眼前阵阵发晕。“而你原本是可以有机会阻拦的”

    “从辽河到鸭绿江这一带,有着数个山城坞堡分布,唐军不可能直接绕过山城直击平壤,必须一处处据点拔除,只要你能带上数千人坐镇其中一处,再让人报信,我就有可能对你发兵支援,但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他选择只带着极少的一部分仓皇逃窜,在惊惧之中根本没管那白山部首领到底是如何带路的,只想着尽快赶回平壤。

    “白山部首领”

    “你少跟我提白山靺鞨。”渊盖苏文愤怒地打断了长子的说辞,“他怕这一次来袭的唐军效仿那位唐太宗,对他们北部靺鞨俘虏坑杀处置,你怕什么高丽若亡,他们还能往北逃逸,遁入草原之地,而你我只能与国共存亡罢了。不抓住反击的机会,现在能活有什么用”

    这位气势雄浑的高丽莫离支有好一瞬的心中苦闷,不知道为何儿子就是没能继承自己的应变能力。

    高丽宝藏王即位到如今也有将近二十年了。

    当年他为何能上位还不是因为上一任荣留王意图铲除国中的实权将领,渊盖苏文当即发动政变弑君,而后将高宝藏给推了上去。

    这足以见得渊盖苏文是何种雷厉风行且无所畏惧的脾性,在要事面前的应变也从无犹豫。

    偏偏他的三个儿子,好像没有一个继承他的本事。

    现在年纪最大的这个,还给他带回来了一个被唐军打到全军覆没的结果,真是让他不知道该当如何说了。

    “先把他给我押下去”

    唐军兵进平壤在即,他没时间教育儿子。

    他必须尽快调集起一批足够的兵卒前往前线。

    “我儿的战败退兵虽然给了唐军以长驱直入的机会,却也容易让他们的兵马首尾不继,只要出兵够快,就还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渊盖苏文

    向着朝上众臣目光凛冽地看去,让原本还想问罪于渊男生的人,都先暂时将想说的话给吞咽了回去。

    毕竟,一个胆敢弑君的人,可不会介意在这个时候先处死一些跟他唱反调的人。

    他冷然抬眸,朝着高宝藏看去,“大王以为如何”

    高宝藏讪讪答道“莫离支自行决断就好。”

    “那好”渊盖苏文朝着高宝藏拱了拱手,“请大王在王都稳定民心,臣会亲自领兵截击唐军。”

    “此外,南路还需几名将领坐镇。”

    见居然有人因南路二字而露出迷茫之色,渊盖苏文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你们眼中的唐军只有苏定方这一路吗”

    自宝藏王在位期间,新罗就没少和他们发生冲突,去年的百济亡国也都让他们格外警戒。

    但去年从百济撤兵的是苏定方不错,又不代表着唐军只有一个苏定方可用,在让他征战北线之后,就会出现南路无人可用的情况。

    渊盖苏文手持战报,沉声开口,“若你们有心去看百济那头情况的话就会发现,百济反叛军已有多时不曾给我们来信了”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那么恒定。

    当年高丽强势意图扩张的时候,将国都改在平壤就是为了进一步掠夺百济和新罗的土地,两国之间的敌对在所难免。

    可当百济亡国之时,百济境内的反叛势力就可以是高丽人的盟友。

    鬼室福信就曾经给渊盖苏文写过联合的文书。

    但近来的安静让渊盖苏文倍感不安,当即令人南下查探。

    这一查还真查出了问题。

    百济境内的具体情况,因不敢贸然深入的缘故犹未可知,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在百济最北部的城镇之中,鬼室福信的头颅也已经被到处展示了一番,昭告了这位百济反叛军首领的身亡。

    若说这不是唐军重新发兵扫荡百济,渊盖苏文绝不相信。

    而今日到来的另一条消息,更是证明了他的判断。

    从七重城传来战报,北汉山城处进驻了起码三万兵马,随后更是迎来了新罗方向的兵马,领兵之人,正是屡次和高丽交手的新罗大将军金庾信。

    能号令得动此人,那么唐军的这一路指挥,也绝不可能是庸才。

    渊盖苏文一把将战报掷在了地上,声色激昂,“诸位,北路告急,正在存亡之间,我必须亲自前往,但南路敌人也不可小视,谁人肯为我军出战”

    南路没有苏定方,也没有河水结冰。

    南路还有虎飞岭,七重河,以及一处处前线山城驻地。

    远比北路容易得多。

    所以在渊盖苏文发出了这句问询后,在堂上当即响起了不少应和之声。

    渊盖苏文最终做出了决定,选出了四人。

    在他看来,此前就负责过攻伐北汉山城的将领恼音信只是输在天时之上,并不代表他在这一带的作战有何失误之处,由他负责坐镇七重城,尽

    力将唐军阻拦在七重河以南。

    另外三人则负责坐镇七重城后的冬比忽城与长池城等地,这其中包括了渊盖苏文的次子渊男建,高丽的佛教将领信诚,以及一名年轻将领剑牟岑。

    他们的任务是,若不慎让唐军攻破了七重河,务必将其拦截在虎飞岭以南。

    在离开之前,为防他们做出冒进举动,渊盖苏文又提醒了一句,“你们要做的只是死守,北路战线一旦局势好转,我即刻转道南路。”

    渊男建当即应下了父亲的这条命令。

    他也自信,自己必定不会像大哥一般打出这等丢盔卸甲的战事

    眼见父亲又随即将一批将领派遣到了平壤以西的沿海戍防,其中包括了他的弟弟渊男产,他越发觉得

    自己必须趁机在南路战事之中立一场保卫国家的大功

    而在渊盖苏文做出这一条条发兵指令应付南北两路合击的时候,唐军也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渊盖苏文的有一个猜测其实没错,唐军的进军速度,稍微有些过快了。

    将士们都憋着一口气,想要尽快杀奔到平壤城下。

    在斩杀了高丽将士将近三万人后,士气更是攀升到了顶峰。

    可战事推进,也不能全凭着一腔孤勇,后勤和粮草总得接续上才行。

    但参与此战的将领又都很清楚,渊盖苏文此人不是个简单的角色,若不能趁着他那个废物儿子的失败直接杀穿高丽的防线,让他凭借着高丽山城继续阻挡,拖延到最后难保不会被迫撤军。

    让他们再拖延上个数年的苟活。

    所以他们的出兵只能快

    同时,用最为精准的记录功勋,让参战的将领士卒都能保持充沛的作战信心,直到兵临平壤城下

    那些缺漏的物资就从途经的高丽城池之中夺取,不足的人手则通过减少战事中的消耗来弥补。

    但即便是如此,任雅相坐在营帐之中,一边记录着军中的伤亡与战功,一边核对着上缴上来的物资之时,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长驱直入的潇洒背后,终究还是藏着不少隐患。

    好在好在最多三日,他们就能兵进平壤一带

    胜利就在眼前的信号,让他校对数据到半夜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疲累,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作为苏定方副将征讨西突厥时候的情况。

    可突然之间,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看到自己面前的亲兵在朝着他看来的目光中染上了一层惊恐之色。

    “任相”

    任雅相呆呆地看着面前突然多出的一滩血色,挣扎着想要握住手中的笔,却只觉全身的力气一松,直接倒了下去。

    肺腑之间的压抑,好像在迅疾赶路后停下的一瞬间爆发了出来,直接夺走了他的意识。

    “任相”

    “快快去禀报苏将军”

    当苏定方赶到的时候,

    营中的军医已经先一步被喊来了。在回头朝着这位老将军看来后,只对他摇了摇头,做出了个回天无力的表情。

    “其实前几日任相的情况就不太对,当时还专门找我来取过药,我告诉过他,他这可能是被北地寒冬激化了早年间的伤势。我本想向苏将军禀报的,但任相说先先瞒着您。”

    苏定方已疾步到了任雅相的病床边上,看似寻常的语气里已带上了几分颤抖,“他是武将起家,怎么可能没有旧伤”

    他能猜到任雅相为何非要阻拦住军医向他奏报,因为在这等长驱直入中,一路大总管兼宰相病故,势必会影响到兵力推进。

    可若是错过了这个最好的抢攻时机,也就意味着更多人的伤亡。

    他也能猜到任雅相为何非要让自己劳心劳力不敢懈怠。

    他位居高官却是行伍出身,知道府兵多有不易,此前的青州征兵之事也传递到了他的耳中,让他必须严格记录下这些将士的功勋,以免在这出高丽行军中出现哗变。

    可可他为何不想想自己啊

    苏定方的眼前已经有了几分模糊,却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多出了一道发力。

    低头看去,就见那张苍白失色的面容上,那双眼睛还带着回光返照一般的清醒,正在朝着他看过来。

    他费力地挤出了一句话,“将军,我能看到顺利渡河进攻,已经不后悔了”

    先后渡过辽河以及鸭绿江的顺利,让他看到了这一次灭国高丽的巨大可能。比起死在发兵之前,他好像更愿意带着这样的一份希望死去。

    “你们能成功的是吗”

    苏定方回握住了他的手,异常坚定地答道“你放心,我们当然能再过几日,就是南北两路齐聚于平壤城下的时候。高丽反复无常,再不会给他们以轻言投降的机会”

    他会带着任雅相的这份期待,拿下平壤的

    任雅相扯了扯嘴角,几乎是无声地发出了“那就好”三字,在半是希望半是遗憾之中离开了人世。

    为防营中生乱,被高丽找到机会,苏定方当即下令,暂时隐瞒任雅相的死讯。浿江道兵马则因任相病倒,暂时由他这位主将统领,继续进军

    契苾何力排查前方山城守军。

    沃沮道行军总管庞孝泰组织水军尽快转为先锋军,在平壤守军抵达前,尽快渡过蛇水。

    这道军令的下达,让庞孝泰当即振奋起了精神。要知道,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许久了。

    他是岭南白州人士,在早年间唐朝平定天下期间负责扫平岭南,只是在武德年间一度反叛,又重新归降大唐。大唐并未计较于他的这出反叛行为,反而屡屡对他委以重任,甚至让他得以带着这一路岭南水师参与到征讨高丽之战中。所以他和契苾何力一样,需要一份战功来证明自己的立场。

    如果说孙仁师的队伍更长于海战,那么他们岭南人就更擅长于这等渡河战事

    北地的寒冷让不少岭南士卒的手脚

    生了冻疮,但这并不影响,当他们要作为前线突破口的时候,依然能发挥出岭南人的悍勇之力。

    他甚至毅然拒绝了儿子意图统兵,让他这个六十老将待在后军的想法。

    因为任雅相的病逝,已让他愈发清楚地看到了,何为时不我待。

    这场渡河之战交手的那一刻,庞孝泰也一点没让苏定方失望。

    哪怕高丽反击的兵马好像要比此前遇到的更为精锐,但在自有一番特殊作战方式的岭南水师面前,依然像是前仆后继来送死的。

    这份反击力量的增强,也好像只是高丽人做出的垂死挣扎。

    船只如梭,冲破了敌军的锁链横江。

    接连有高丽人摔进了冰冷的江水之中,而后再也没能浮起来。

    庞孝泰紧握手中长刀,明明身在河上,却好像在双眸之中倒映着烈火,直接跳到了对方的船上,一把将刀砍在了那守河将领的脖子上。

    若以这刹那间的发力,谁又能看得出他其实是个老将。

    与此同时,和他一并参战的几个儿子,就像是他最称职的副手,相继下达了弓兵齐射的号令。

    当唐军的第一艘船只抵达对岸的那一刻,众多岭南水师发出了一声惊天的呐喊,齐齐朝着溃败的高丽兵马继续发起进攻。

    但庞孝泰未曾发现,在这批相对精锐的高丽水师抵达蛇水与他相抗的时候,远处的山城之中并非兵力空虚,而是早已到了另外一支足有三万多人的兵马。

    那统兵之人,正是高丽国中的头号人物。

    渊盖苏文冷冷地看着这一路锋芒过盛的唐军,眼看这对方之中的前军千人在渡河之后依然不曾停下,继续奋勇杀敌,意图深入前线夺取蛇水之南的这座坞堡,终于抬手,下达了进攻的信号。

    当苏定方抵达蛇水北岸的时候,看到的已是大军齐整的高丽兵马和其主将渊盖苏文。

    以及被渡河送回的数具尸体。

    那是沃沮道行军总管庞孝泰,以及他的儿子们。

    “苏将军,我们莫离支还有一句话要带给您。”负责送还尸体的那位小将站在船头,朝着苏定方喊道,“就算蛇水也像辽河一般结冰,他照样不会给您以越界的机会”

    苏定方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但他很清楚,此刻谁都能露怯,唯独他不能。

    他坐于马上,提剑朝着河对岸的渊盖苏文指去,“那就替我告诉他,征战到如今,高丽损兵将近四万,唐军不过三千,到底谁能取胜,我等随后便见分晓”

    可纵然话说得如此斩钉截铁,当他回返到营地,想到在这短短数日间,唐军竟先后损失了两位行军大总管,他还是扶着营帐,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此前的迅如雷霆,都在此刻被中断在了这条河流面前,更让他不能不意识到,他终究也已经到了体力不支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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