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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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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二十一岁的南秋来说,早起已经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社会最缺人才,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最不缺人才,毕业生数量一年比一年多,文凭含金量一年比一年低,几乎等同于免费劳动力的实习生竭尽全力挤进大大小小的事务所,十个里面留下的到头来可能只有一个,那一个说不定还是所长的亲戚。

    南秋每天起早贪黑,公交转地铁,上班路上花费的时间就不止三小时,有项目的时候在企业拿资料做底稿,没项目的时候在所里整底稿对凭证,日复一日机械地重复近乎相同的事情,一方面觉得什么意义也没有,一方面又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尽量在早上出门前少得可怜的时间里撸妆打扮,尽量在空闲期也要坚持准点到所,哪怕只是坐在电脑前发呆。

    实习的前三个月没有工资,忙毕业论文的时候上午请半天假,经理还要在电话里温言温语地表示替你留好了中午的餐券,和她一起实习的几乎都抱怨过要走,但没人不在坚持,谁都清楚坚持不一定胜利,但不坚持意味着什么也得不到。

    能怎样呢,都是自己的选择。

    所以周六早上四点四十五分,在重新面对老刘和月考排名和可能二次进行高考的压力下,南秋在书柜上五个闹钟和手机闹钟响的前十五分钟惊醒了。她先是冲进了厕所,看见自己雷打不动的锅盖平刘海后,在现实的打击下对着镜子发了五秒呆,然后用夹子恶狠狠地把它们全夹了上去。刷牙洗脸,凉水扑在脸上的那一刻,她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名根正苗红的高中生,这不是演习。

    她计划在月底月考排名跌得不是那么惨烈的同时把凌卿泡到手。当然,这只是南秋自己意淫出的回到未来的方法,尽管那个未来好像也不怎么美好。

    书桌上堆着几摞书,教材、参考书、还有意料之中的各科老师让他们充分利用两天“小长假”发的卷子。书桌左边的墙上贴着两幅地图,左边是放眼世界,右边是胸怀祖国,然而再次成为高中生的她早已忘了哪块地方是哪条洋流。

    南秋再也不用为实习和工作发愁了,她蓬头垢面地穿着睡衣,晨光的0.5全针管黑色碳水笔在指尖转得飞快,历史书上大片大片的笔记像渔网一样劈头盖脸地罩下来,五颜六色的荧光笔,两个孩子骑在大猪上的宣传画,国民经济调整的八字方针……她烦躁地挠了挠头发,大力合上书,对着封面的爱迪生与西汉耧车模型生了两分钟气,又认命地翻开,捧着书口中念念有词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虽然进入状态的过程有点艰难,但好在之前考研政治里的马原和近代史和高中内容多少有重合,捡起政治和历史相对来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苦。重头戏当然是数学。

    一头扎进书本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日下午,南秋下巴支在手背上,对着试卷上的一个四棱锥发呆,强记的概念和公式浆糊一样在脑海里打转,她干脆仰头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上的墨迹开始转椅子。因此在傅晓红强行打开她房门时,看到的便是南秋四仰八叉摔在地上的场景,而当南秋呲着牙睁眼,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从颠倒的世界里看见了站在她妈身后的凌卿,亭亭玉立地举着他那黑黢黢的智能机。

    这个贱人。

    搬家公司的效率出人意料的快,更出人意料的是在这个邻里关系淡漠的年代,凌卿他妈秦霜竟然会带着儿子上门拜访,坐在沙发上和傅晓红交谈甚欢,两人笑得如同春风中盛开的百合花。反观南秋就没有那么愉快了,在傅晓红的勒令下,她不但要自己处理流了一脸的鼻血,还得在五分钟之内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得体整洁大方,然后滚出去认识新邻居和新邻居的帅儿子。

    “小伙子长得真俊。”傅晓红看向凌卿的目光越赞赏,瞥向南秋的余光就越嫌弃。

    鼻孔里插着两卷纸条的南秋表示很无辜。

    秦霜走的是平易近人温柔如水的路线,夸起人来也是春风拂面:“你家女儿也好看,她眼睛和你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又大又亮。”

    傅晓红笑得合不拢嘴,说什么也要留母子俩在家吃晚饭,打着交流厨艺闲人勿扰的旗号叫南秋带凌卿去熟悉小区环境。南秋想到桌上还有几张没写完的卷子和晚上的晚自习就闹心,她顶着被傅晓红吊打的压力不情愿地咕哝:“我作业还没做完呢,晚上要交。”

    “那带小卿去参观你的房间!”傅晓红人前春风满面,人后横眉竖目不留情面,顺便塞了两个老大的脐橙和水果刀到她手里。

    南秋偷偷翻了个白眼。

    小卿?

    演白娘子传奇啊。

    房间乱得像猪窝,睡衣咸菜一样和没叠的被子揉成一团,南秋不动声色地把昨晚换下来的内衣踢到了床底下,然后在傅晓红的呵斥下飞快地跑出去给凌卿搬凳子。回来时,凌卿已经极其自然地坐在了她的专属大佬皮椅上,她的考试专用笔在他指尖花样百出地变换着位置,旋即一顿,四棱锥上多了两条辅助线。凌卿转头看见在门口发愣的南秋,朝她勾了勾手,“过来,南秋。

    使唤小狗呢。

    南秋搬着凳子往他身边一放,坐了下去。

    几乎是空白的试卷旁边放着涂得乱七八糟的草稿纸,除了火柴人就是来自南秋内心的咆哮,“啊啊啊啊啊不会做啊学什么数学啊摔”“当然是选择原谅它啊”“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V看美羊羊洗澡”……南秋看见凌卿正饶有兴趣地要拿起稿纸观赏,连忙抢了过来,正襟危坐,摆出好好学生的姿态向对方求教,“你可以教教我这道题吗?”

    “不可以。”凌卿说。

    南秋噎住。

    你这话我没法接啊。

    “骗你的,”凌卿好像对她吃瘪的表情感到很满意,接着慢条斯理地从她手里扯过稿纸,“听吗?”

    南秋点头如捣蒜。

    凌卿讲题目思路很清晰,他不会直接告诉南秋该怎么证明,而是只提醒她某个点,让她自己去思考下一步。南秋盯着图绞尽脑汁,花了好大功夫不把目光游移到凌卿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而是选择和他仿佛随手加上去的辅助线死磕。

    “啊!”南秋双眼一亮,高兴地叫出声。

    凌卿剥橙子的手一抖,然后气定闲神瞟了一眼南秋,可南秋看都没看他一眼,伏在桌上自言自语,“原来是这样证,BG垂直于面ADC……”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她脸和卷子离得老近,估摸是近视养成的不良习惯。凌卿笑了笑。

    等凌卿把橙肉表面的白色纤维差不多撕干净了,南秋才举着卷子邀功一般在他面前晃了两晃,说:“凌卿,我做完了,帮我看看。”

    “先吃橙子。”凌卿把完整剥出来的橙子一分为二,将其中一半递给她。

    南秋抓住机会反击:“你洗手了吗?”

    凌卿不说话,眼神变得好像有点危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南秋认怂,连忙接了过去,冰凉的橙肉入嘴她才想到,自己堂堂一个二十一岁的美少女,怎么就在气势上输给了十六七岁少年呢。

    好不甘心啊。

    这家伙,绝对有成为抖S的潜质。

    而好处就是这个下午南秋的学习效率出奇的高,简直有种凌卿在手,天下我有的豪气。她不但被两个硕大的橙子喂了个半饱,还破天荒地在凌卿的指导下写出了数学试卷倒数第二题的第三问,要知道,这可是她原来的高中生涯中从来未到达过的高度。

    亏得凌卿竟然有十足的耐心教一个数学智障写了一下午作业,在南秋奋笔疾书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怡然自得地捣鼓手机,要不就是端着她的历史书看。不为美色动摇的南秋在写完最后一张数学试卷的同时打了一个满是橙子味的嗝,然后兴高采烈地收拾好书本,戳了戳凌卿的胳膊,笑眯眯地说:“谢谢。”

    凌卿看了眼她愉悦得几乎要发光的脑门,问:“怎么谢?”

    南秋懵逼:“诶?”

    这个时候的剧本应该是怎样的,回答以身相许?便宜她了。

    “晚上一起去学校,”凌卿垂眼看手机,打开相册,翻出一张照片,左下角,用作墙纸,设定,设定主屏幕,锁屏,然后看了眼正风中凌乱的南秋,“我还没买车。”

    南秋:“哦。”

    年轻了几岁的中年男人她爸下班回来了,正在饭厅和秦霜寒暄,傅晓红在叫吃饭。凌卿从椅子上起身,身体放松,姿态悠闲,有种四海皆他家的气场,他低头,南秋抬头,两人目光相接,他先开口:“刘海怎么弄没了。”

    不是说直□□本看不出这种程度的变化吗。

    南秋跟着他站起来,撇了撇嘴角,“小姑娘才留刘海呢。”

    凌卿在前头发出一声嗤笑。

    晚饭几乎要变成针对南秋大型□□会现场,秦霜想从自家儿子身上挑缺点礼尚往来也挑不出几个,最后和傅晓红一拍即合,让凌卿有事没事给南秋补习数学。被委托方凌帅比全程保持得体的迷之微笑,在傅晓红地盛情招待下和秦霜享用了以往一直属于南秋的鸡腿后,用清朗好听的声音违心地对南秋进行了夸赞:“南秋数学其实没那么差,她的思路很灵活,多加练习,进步没什么问题。”

    "嗨,我就说她题目做少了,一放假就知道睡觉。"傅晓红深以为然。

    南秋趁她妈和凌家母子交流学术心得时,偷偷把碗里的带鱼夹起来习惯性地往她爹碗里一扔。

    “谢谢。”

    不对,这不是她爹的声音。

    直到南秋再次坐到她自行车后座上的时候,她都无法从凌卿一口一口吃掉那块被她咬了的带鱼,同时还用一种几乎是调戏的眼神向她挑衅的场面中缓过神来。太不对劲了,他们才认识两天!南秋心跳得突然有点快,如果不是该死的男友贩卖机把她送回了高中,此时此刻的她一定会认为自己要么在自作多情,要么在做白日梦。

    凌卿也穿上了“美的”,他们家用的洗衣液味道和自己家一样,烂大街的薰衣草香型。南秋的手指扣在校服蓝色的衣摆上,夜风吹在脸上的时候她才发现忘了戴口罩,南秋将头往左边倾斜,这样能多看到一点凌卿的脸。

    “凌卿,”她叫道,“问你个事儿。”

    凌卿:“说。”

    南秋:“你是不是对我一见钟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