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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所有感情。
活下去的代价就是成为没有感情的机械生命体。
唯一支撑他们这样子活下去的，是执念。
对活着的，并且正在遭受苦难的家人的执念。
那自己呢？
徐羡在内心深处反问了自己一句。
相比他们而言，自己还有着完整的血肉之躯，或许也有着更加健全的思维逻辑和体魄，能够完全融入人群，不用在黑暗之中活着。
自己只是丢失了情绪感知能力，就已经在因为活着的意义而感到茫然了。
事实上，他没有家人，也没有那些执念，与这个世界的羁绊也仅仅只是来过而已。
这也是为什么在遭受致命辐射捡回一条性命后，他在天桥下度过了三个月的躺尸摆烂生活，身体没有恢复其实只是一小部分原因而已。
主要是在失去了情绪感知能力后，他的心里空空荡荡，根本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直到龚师傅出现，带着他再一次的融入社会，融入人群，那种茫然空落的感觉才淡了下去。
可是这些变成机械生命体的小孩并没有这样的待遇，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融入人群了，甚至都没有办法再与原来的家人们见面。
他们或许已经感觉不到孤独了，但毋庸置疑的是，他们的确是孤独的。
远比现在的自己孤独。
可能在内心深处，除了那一点点残存的执念外，剩下的就是空空荡荡了。
包括外在的触觉和痛觉，以及疲劳和困乏，都是空空荡荡。
他们与正常人类的相同点，只有个体意识这一点了。
但他们与自己的相同点，却有很多。
同样失去了感情，同样处在最底层，除了孤独，一无所有。
他刚才那样子问，用近乎于怀疑的语气去问“活下去还有没有意义”，并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要去否定他们存在的价值。
事实上，感知不到情绪波动的徐羡，也根本不可能产生像轮胎那种高高在上的心理优越感。
就算是轮胎，在这个半机械人面前，所表现出来的，也不是优越感，而是亲昵和善。
他问那些问题，只想要确定一点，确定以这种方式继续生存下去，到底是不是他们的本愿。
因为这可能关乎幕后那个人的真实目的。
同时，他也需要思考一个最基本的问题，这样还算活着吗？
不算？
他们的思维和记忆还在，是追随自己本愿而活着，并不是任人操控的傀儡，更不是行尸走肉。
虽然肉身已经完全变成了钢铁，但他们依然能说出自己的名字，记得曾经的亲人。
算？
可除了他们觉得自己还活着之外，没有任何人还知道他们的存在，甚至连至亲的人，都已经慢慢遗忘了他们。
这就是他们活下去的代价。
游离在活着与死亡定义线的周围，既要接受自己已经死去的现实，又要为自己找一个继续存在下去的执念。
听起来就像幽灵。
或许他们真的是幽灵吧，机械幽灵……
在这样的处境下，失去感情，可能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没有痛苦，没有彷徨，没有挣扎，没有因为自身特殊的存在而精神内耗。
简简单单，即便死后依然在暗处燃烧自己，照亮至亲的人，也不会去思考这样到底值不值。
因为没有私念，也没有意义。
就连再一次的死亡，也不会有丝毫畏惧。
只是，这样的他们又能存在多久呢？
徐羡沉默了许久后，抬头看向机械人，问道：“你们这样子的状态能维持多久，几年？还是说你们已经突破了人类寿命的极限？”
机械人也看着他，很认真的答道：“几年就已经足够了，能量耗尽，我们的意识也会慢慢消亡，直到最后真正的死去。”
“真的只有几年？”
“是的。”机械人点点头，道：“老师说过，最长不超过三年。”
“你的老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将你们改造成这个样子？”
徐羡皱起眉，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不过心中也早就已经有了答案。
对面的机械人沉默了许久，才摇着头道：“我只知道，老师是一个很值得尊敬的人，他对我们做的一切，都不是出于私心，其他的并不知道。”
想到这里，徐羡点了点头，很礼貌没有追问。
从刚才轮胎让自己看到的那些记忆来看，关于老师的画面，全都跳闪了。
所以即便问了，得到的答案也只能是这样。
想到这里，徐羡低下头看了看轮胎。
可以看得出来，小家伙刚才一直以来都对这个机械人都很熟稔，也没有展现出半点敌意。
甚至还在用脑袋轻轻蹭着她的机械小腿。
难怪调查这起怪异事件的时候，它就一直在消极怠工，始终扮演着摸鱼的角色，出工不出力。
甚至在追捕死而复活的陈果时，还出现了掉线挂机的情况。
也是，从一开始，徐羡就没在这些半机械人身上看到任何黑色的阴影。
原来是轮胎一直在变相的阻拦自己。
阻拦自己去打扰他们的存在，和他们一直以来的平静生活。
这些再也感知不到任何情绪的机械人，只能永远的生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在执念的驱动下，为他们的至亲之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直到最后变成一具躺在黑暗角落里，没人在意的机械骸骨。
轮胎似乎很明白，就算自己查清楚了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也无法帮助这些有自我认知和意识的办机械人。
什么问题都不能解决，反而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至少，刚才的科技学霸卫雪冬和这里的实验人员，明显就对她这个机械生命体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如果再遇上更偏执更加激进的人，难保不会顺着这条线找出她的同伴，然后将他们都变成一具具摆在实验台上的残肢断臂。
因为这些机械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极具有研究价值的。
而且徐羡有一种直觉，那个将他们变成这副模样的“老师”，可能并没有足够保护他们的势力。
或许，在幽暗的地下世界里能为他们寻得一处庇护所，但如果被地面上的人盯上，无论是工业区，科技区还是行政区，那些野心家和投机者，都会各怀鬼胎的去打碎他们的生活。
而现在自己揭开这层面纱，对他们来说，就相当于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以后会发生什么，根本没人能预料的到。
徐羡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三五分钟后，对面的机器人见他一直不说话，才主动开口问道：“请问你还想知道什么事情吗？”
徐羡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机器人，摇了摇头道：“没有了。”
倒是一旁的卫雪傲仍旧是一脸的疑惑，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又完全不知道从哪说起。
因为在她的视角里，徐羡仅仅只是说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然后突然又扯到什么弟弟和家人身上。
接着，这个机械人便开口什么都说了，甚至知无不言，没有半点隐瞒。
转折来的太快，后续的事情也实在过于顺利了，就好像徐羡突然知道了关于眼前这个机器人的所有秘密。
可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难不成开了天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