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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第一百五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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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怎么样?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样?我才第一次见!!!”

    燕子飞在心底呐喊,一股烦闷涌上来,实在是洗不下去了。

    她擦干净身上,换上了熙映容的衣服,穿着有些小,露出两截白花花的手脖子,裤子也有些短了。当下也只能凑合穿了,坐在池塘边的散落的石凳子旁,用手轻轻梳着头发。

    半响才道:“我觉得你们不合适。”

    那边静了一阵,才听他应了一声。

    “小燕子,这一年多你上哪去了?一直在多宝楼么?你是什么时候出来了,在外面可遇到什么事,怎么也不来找哥哥?”杨云城似乎也洗完了,声音爽朗了不少,道:“其实那时候我比武完之后,曾让云容去找过你,不过她说你们错过了。”

    “我知道,杨哥哥你不必内疚,其实这都怪我们门中出了叛徒,那个独影故意给我下了圈套,他通知了一血堂的人来处置大师兄,也是他将云容拦下的。”

    “竟有这种事?那独影呢?龙老板可严惩了他?”

    “不,龙老板严惩了我……”

    有些尴尬的静默之后,杨云城沉重的叹了口气。

    “你肯定受了不少罪,御星派的人后来可找过你?”杨云城穿戴完毕站在池塘边,一阵阵阴风吹过,抬头观天,甚是怪异。

    明明是大白天,却好似近黄昏一般,黑云压顶,阴风过境,此乃不祥之兆。

    “找过……我在灵台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山下的村庄里,那里的人,很好很好……我认识了新的朋友,新的家人……可是,就在不久之前……全村被人屠杀,手段狠戾,惨不忍睹。他们……御星派的道士,一致认为是我做的,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只不过去山上救一家遇到泥石流的人,只带回一个孩子,可是那孩子醒来之后竟然指认是我杀了他的父母。杨哥哥,我真的没有那么做,你能相信我么?我好不容易找到那样一个温暖的地方,找到了疼我、爱我的人,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他们,我怎么会杀他们?”

    她说的很凌乱,但是杨云城却全部听懂了。

    他收回目光,深深的向池塘对岸看去,没想到燕子飞命途如此坎坷,实在令人扼腕叹息,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燕子飞不知道已经体验过多少次,难怪她会一个人躲在金玉满堂的地窖里喝酒。她心中的痛,无人知晓,连杨云城也无法为其缓解,只得缓缓道:“我相信你,可是你是怎么逃出来的?那些道士都有通天之能,莫非……是谢阑?”

    听到这个名字,燕子飞眼中泛起一丝柔情,却又被浓浓的悲伤所覆盖,她道:“是,是他放了我,我与他私定终身,可是现在看来,我在他眼里怕是已经成了杀人魔头,是有缘无分了。”

    杨云城手一抖,手上包裹掉在地上,他不禁上前两步,急切问道:“谢阑?御星派首席跟你私定终身?妹子,你莫是昏了头?”

    燕子飞苦笑,旁若无人的摇了摇头,既然杨云城不信,她也无心解释。其实现在想起来,她也觉得自己是昏了头,要不然就是谢阑昏了头,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你穿好衣服了么?”杨云城问。

    “嗯。”

    “那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那边露露脸,已经一天一夜没和他们见面了。我觉得这天色有些怪,你在这待着,哪里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杨云城过来看了燕子飞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道:“云容的衣服还是太小,你凑合穿,要不然你就去府邸里面看看,或许还有些你能穿的衣服。鲛族人都穿自己打造的水甲,不会对人的衣服感兴趣的。”

    燕子飞点点头,见杨云城轻声招出仙剑便要走,出声道:“杨哥哥,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

    杨云城停下来看着她。

    “敢问令尊名讳可是杨忆羽?”

    “不是啊,我爹姓杨,名……义,义薄云天之义。”

    燕子飞一愣,转念又想,当年清知真人既然想要这半人半妖的孩子过上寻常人的生活,自然会为他设下重重封印,为他改名换姓,既然他说杨云城是杨忆羽的孩子,就绝不会错。

    “令尊其实不叫杨义,我说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因为这很重要。令尊名为忆羽,忆的是杨离羽,也就是九生剑派的剑圣前辈。换而言之,杨哥哥,你是剑圣的嫡孙。”

    杨云城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原地,半张着口,震惊至极。

    “恕我直呼其名,便于你能更好的明白,杨忆羽还有一个同胞姐妹,叫做杨念离,他们的名字合起来就是念离忆羽,千真万确是剑圣的一双儿女。当年杨忆羽被南宫小艺送上了御星派,托清知真人救命,清知真人将之送到了锦州,为其改名换姓,送给了一户可靠的人家抚养。”

    “而杨念离不知为何却留在了奉天山庄,后嫁江无夜为妾,生下了一双女儿,其中一个就是当今奉天山庄的大小姐,江湖第一美人,江萱萱。另一个,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应该就是香儿姑娘。后来杨念离与另一个女儿一同消失,如今生死不明,而香儿姑娘辗转便流落到了灵鸢谷,被神医所收留。”

    “你从何得知?”

    “有些是从剑圣处得知,有些是从清知真人处得知,有些是我的揣测。”

    “你揣测的,如何能当真?”

    “可是容貌不会错,我和谢阑去过剑圣墓,在那里面有剑圣的回忆,在回忆之中我见到了当年的南宫小艺,容貌倾国倾城,与江萱萱和香儿姑娘简直是一模一样。”

    “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仅凭相貌怎能确定如此重要的事?”

    “我知道你不会信,但只要你和香儿姑娘一同去一趟剑圣墓,一切自然水落石出。剑圣若是看见你们二人,定然可以安心转世了。”燕子飞起身,盯着杨云城看了一会儿,忽道:“啧啧啧,杨哥哥,你的眉眼与当年的剑圣像极了。”

    “住口!”

    杨云城瞪着地面,双拳攥的紧紧的,浑身不停的颤抖,他猛的招出仙剑,直指燕子飞的咽喉,厉声道:“说,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被妖化了,小燕子不会这么说话!说,你若是妖,我一剑便斩了你!”

    凌厉的剑风刺的燕子飞脸上生疼,而杨云城眼神闪烁,他根本不会动手杀她。

    她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压下剑锋,拿眼盯着他发笑:“你看看我这一头灰白的头发,看上去是不是比你年纪还大?杨哥哥,你莫怀疑,我只是长大了。我说的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话,便叫我天打雷劈、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这样,你信了吗?等你有空了,你随我一同去一趟回雁山,你的爷爷想见你。”

    杨云城天性聪敏,他有一万种理由可以说服燕子飞,她是错的,他和香儿怎么可能是兄妹?但是他是亲眼见到流仙剑从燕子飞手中而出,剑圣的随身仙器,这总不会错。原来这就是真相,他以前想过无数次流仙剑的来历,却没想到燕子飞真的见到了剑圣的魂魄,还拿到了流仙剑。

    似乎身体之中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出去,杨云城脚步一乱,险些摔倒在地,用剑拄着地面,深呼吸几口,才道:“好。”说罢窜上仙剑,向天而去。

    看着他消失于天际,只怕这消息他还要消化很长一段时间,她知道她说的过于突兀,但她如今深深体会到了那人生八苦的味道。

    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那时候听他们说起的时候,她还觉得好笑,调侃着是谁编出来的陈词滥调,来糊弄这天下无数痴男怨女。没想到这并非是凭空编造,而是真的苦。

    她不想杨云城也像她这么苦,这么痛。

    如今,她心中也仅仅只剩下这件事,等完成了剑圣师父交托于她的事,她便再也没有理由,苟活于世。

    四下静悄悄的,春日乍暖还寒,燕子飞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觉得还是去府邸里面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穿穿。

    她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叨着什么,一步步走入昔日的城主府邸,这里保存的还算完整,连大门都是完好的,而奢靡的装饰、体面的摆设,统统笼上了灰尘。

    她缓步走过,带起一层薄土,荡漾在身后。穿过一道道长廊,风穿廊而过,扬起悬在梁上的翩翩轻纱,随风而舞,萧索凄凉。从一排排屋舍走过,那里以前都充满着欢声笑语,到处都是人生活过的痕迹。

    这世间当真冷漠无常,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物是人非。

    她在一座假山前停下,假山上的水流已经干涸,而下面的溪流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冒着腐坏的气味。

    伸手入怀,拿出那只她曾经爱不释手、从不离身的倾诉瓶,她从大王村出来,身上只带着这瓶子,黑无常和定魂珠都落在了秦大婶的家里。

    两个月以来,这东西没发出任何声音,她自然也不会对着倾诉瓶再说什么。是哭,是笑,都不过是乞怜罢了,她燕子飞不需要乞怜。

    她要的一直都是你来我往的爱意,既然他已误解,她又亏欠,那便再无纠缠下去的必要。可她仍旧等了两个月,等到心灰意冷,等到等无可等。

    等到不想在等了。

    伸出手,悬在那烂泥般的溪水上空,手指微微松开,倾诉瓶便噗的落了进去,陷入污水尘泥之中。

    燕子飞随手擦干泪水,转过身头也不回的顺着那条飘荡着残破白纱的长廊,越走越远。

    在偌大的院落里逛了很久,直到逛到两腿酸麻,才在最东头一间偏房里找到了她能穿的衣服,她比划了一下,还是男装。

    “看来城主府的人都很念旧啊。”

    换完了衣服,燕子飞又从最东头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城主的主屋。瞄瞄天空晦暝黯淡,杨云城还未回来,闲来无事,索性进去转转。

    龙台城的城主说起来也是一位英雄人物,常年征战沙场,还是四大世家中慕容家的人物。门上高悬牌匾,上书“四海升平”四个大字,笔式浑厚霸道,一看便出于大家之手,只是如今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燕子飞摇摇头,从正门走进。

    出乎意料的是,这主屋中摆设一应俱全,该有的应有尽有。从侧门深入内室,里面曲径通幽、暗通款曲,足有数百个房间,设计的极为巧妙,她走了许久还没转个遍。暗暗赞叹这城主好会享受,在外面丝毫看不出里面是如此大的一片建筑。

    怪不得鲛族人会留下城主府没有毁坏,如此精妙绝伦的建筑,任谁也不会舍得毁去。里面摆设的无不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宝,燕子飞从小在多宝楼长大,是不是宝贝她一眼就能认得出来。伸手抚上一珠圆玉润的明珠,将它上面的浮尘扫去,一时之间,黯淡的屋子都被它映射的满室生光,竟是一颗夜明珠。

    “这么好的东西,鲛族为什么没有带走呢?”

    此刻,燕子飞对鲛族还多了几分好感,到底也算是个有眼光的种族,没有暴殄天物,只是如今明珠蒙尘,无人观赏,反而不如一个馒头、一件挡风的衣服来的重要。

    这些东西,她以前也是喜欢的,而如今看看就好,带在身上反倒累赘。出了又走过两条僻静的小道,随便进了一间屋子。

    刚进门,她的眼光就被墙上挂着的一把刀深深吸引了过去,缓步走近,伸手将刀拿了下来。

    那是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刀,连刀鞘都是白色的,不知是什么材质,拿在手中又沉又凉。将刀抽出,一股冰冷的森然刀气迎面扑来,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定睛一看,此刀锋利至极、吹毛断发,接近刀柄处的地方刻着两个字。

    “无常。”

    一股喜悦直接冲上了脑门,燕子飞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了出来,看着手中的刀,激动的无以复加。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还是费了些功夫。”

    习武之人拿到喜欢趁手的兵刃,忍不住便想试试手,她气沉丹田,猛然挥出一刀。岂料一股无形刀气飞了出去,正中面前的书架,那书架立时被打的粉碎。

    满室灰尘扬起,燕子飞难以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刀,暗道:“这白无常的威力怎么这么大?为何能发出实体刀气?”

    可看着手里的刀,怎么看都和黑无常没什么区别。而她方才所发出的,的确是内力激发而出的刀气,莫非……莫非她能将内力化形了?怎么可能,普天之下只有沈大公子有此功力,她本领低微,怎能和沈大公子相提并论?

    心念既起,燕子飞忍不住席地而坐,运行起多宝楼内功心法。她已经很久没有练过功,此时竟有些生疏起来。而运气之后,她才突然发觉,自己的内功修为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大有进境。

    这怎么可能?不练功,内力不退反增?这在燕子飞十几年的学武生涯中,是连听都没有听过的荒谬之谈,若是被龙老板听到,肯定反手就是一掌。

    想到沈大公子比武时可将内力汇聚于手上,形成一层保护,可将仙剑抓于手掌之中而不受伤害。她试着催动内力,目光紧紧的盯着右手,突然,浑身为之一震,她的手上真的出现了一层气体。

    使劲一掌拍向地面,“嘭”的一声,地面碎裂成块,而她的右手一丝痛感也没有。

    “莫非……莫非是灵妖心……”她收起笑容,郑重的看着右手,内力消退,恢复如初。

    她能将内力化形的事一旦传到江湖中,势必掀起滔天波浪,到那时她肯定会被更多的人盯上。燕子飞心下一凛,连忙收回手,警惕的向四周看了一眼,好在除了她并没有第二个人。

    谢阑给她种的封印,一定是破了。

    灵妖心曾经吞噬了剑圣五十年的功力,本想能压制它三五年,可没想到她之后经历种种事情之后,灵妖心极为通灵性,天可怜见,它或许是变了心意,竟然将剑圣的功力又还给了她?

    这仅仅是她的猜测,但却是唯一的解释。放眼整个江湖,能将内力化形的人,除了沈大公子,就是她燕子飞了。

    “是了,灵妖心被解除了封印,它一定对我心怀感激,才赐予我无上功力!”

    如今灵妖心已经与她融为一体,虽为她带来许多灾祸,却屡屡救她于危难,对她不离不弃,反而比身边的人要可靠的多。

    她心中对于灵妖心,究竟是恨多还是依赖多,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而如今,她即是灵妖心,灵妖心即是她,全然没有连自己也一并憎恨的道理,而此时功力大增,又一无所有,不知不觉生出一分相依为命的感情。

    “咦?那是什么?”

    她正慷慨激昂的想着,就看见灰尘散落之后,破碎的书架后面的墙上,好像有一道暗门。

    她上前伸手轻轻一推,暗门果然打开了。

    里面黑暗而幽长,一眼看不到尽头,不知这里面有什么,或许正是城主府的逃生通道,也可能放着什么稀世珍宝。燕子飞自然是要进去看的,心下踌躇,担心杨云城若是来了找她找不到。想想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将熙映容的衣服用布包好,放在屋子门口,这才进了暗门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