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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灵儿等四人安全抵达朝鲜釜山港,已是黄昏时分,趁着小西隆佐从船上卸货之机,迅速地出了码头。
这是一座繁华的天然良港,被朝鲜国王指定为用来与日本开展海上贸易,并允许日本商人在此定居,因此,这儿分不清日本人和朝鲜人。
在确信无人跟踪的情况下,四人来到了釜山城,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次日一早,到早市上买了四匹马,便赶紧离开了釜山,一路上快马加鞭,进入了全罗道境内。
经过忠清道、京畿道,于中午时分抵达朝鲜古王城开城,此时,已是人饥马乏,许灵儿考虑到两位老人的体力不支,准备找地方吃饭,下午继续赶路,晚上住在平壤,次日一早出发,当天便可抵达丹东。
*(又称“开京”,高丽王朝的故都,李氏王朝最初也在此建都,公元1395年迁都汉城;公元1398年王子之乱后再度迁都开城;又于公元1400年第二次王子之乱后最终定都汉城)。
许家父女和朱家父子牵着马,慢悠悠地走在开车大街上,商议着要吃什么。
忽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问道:“这几位客官,从大明江南来的吗?”
灵儿转身看去,一位中年妇人身穿漏乳的白色长裙,盘着整齐的头发,没有像日本女人那样的浓妆,面目清秀,正在笑容可掬的低着头。
听这位大嫂能讲大明的官话,灵儿就觉得很亲切,便答道:“大嫂,我们是大明江南来的客商,想找家饭馆吃家乡菜。”
这位妇人看着他们随身携带的行李和兵刃,却又摇起了头,流露出紧张的神情,谨慎地问道:“听口音你们是江南人,但我看你们的行装,又像是从日本回来的,不会是海盗吧?”
灵儿宛然一笑,答道:“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海盗,大嫂真会寻开心。”
“客官有所不知,有很多从日本跑来的江南人,他们都曾做过勾结倭寇的海盗,如今倭寇大都被剿灭了,那些海盗就跑到我们这儿经营饭馆、旅店,专门打劫客商,你们千万要大家小心!”
这位妇人讲一口京师官话,让许灵儿听起来很亲切,问道:“大嫂,请问你是哪里人?”
“这是朝鲜的古王京,我们本地人大多都是高丽王的后代,作为天朝的属国,我们从小就能讲朝廷官话。”
边走边聊,这位妇人一直跟在四个人的身后,不由得让灵儿起了疑心,准备随便找家饭馆进去吃饭。
一家挺排场的饭馆门前,伙计高声吆喝着接待客人,灵儿对朱辉使了个眼色,朱辉快步跑进了饭馆。
灵儿和两位老人正在从马背上取行李,正准备把马儿交给饭馆门前的伙计,朱辉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差点把父亲朱均旺给撞倒。
“朱辉,怎么回事?”朱均旺问道。
朱辉赶忙把他们三人拉到一旁,低声讲道:“我们赶紧走吧,那位大嫂说的不错,这家饭馆的掌柜居然是秋目浦的胡九官。”
许仪后和朱均旺听了都大惊失色,四人赶忙离开了这家饭馆,携带着沉重的行李,一路小跑到了另一条街上。
刚刚喘息了一会儿,那位妇人又转悠到了他们的近前,问道:“各位客官,怎么还没去吃饭呀?”
望着大街小巷的饭馆林立,灵儿真不知道在这儿还会遇到什么人,但对这位妇人依然心存疑虑,不知她老是跟着自己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大嫂,请问你家是开饭馆、旅店的吗?”灵儿问道。
“呵呵,”妇人满脸堆笑地答道:“我们朝鲜人的生意,都被从日本来的海盗们挤兑的没法做了,各位客官若是不嫌弃,就去尝尝我家的料理吧,要是觉得满意的话,今后就常到我家去坐坐。”
果然是拉客的,灵儿也就放松了警惕,转身问道:“爹爹、朱大叔,我们不妨就去尝一尝朝鲜料理吧?”
许仪后和朱均旺担心,再满街转悠,不定还会碰到一些似曾相识的海盗,万一惹出麻烦来,还不如到这位朝鲜大嫂家的去吃顿饭,二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见许灵儿等人愿意跟她走了,这位妇人笑逐颜开地给大家深鞠一躬,讲道:“往来的客商都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今日给你们只算饭钱,喂马的饲料算我送你们的,若是满意的话,在你们这些客商当中替我们美言几句。”
灵儿赶忙还礼,答道:“谢谢大嫂!”
这位妇人接过许仪后手中的马缰,替老人牵上马,带着他们转到了另一条街上,来到了一家朝鲜料理店。
正是午饭的时间,料理店宾客盈门,这位妇人站在门口把掌柜的叫出来,热情地把客人请了进去。
四匹马交给了店小二,妇人大声讲道:“用上好的饲料,把马儿喂饱了,不用算钱。”随后,也跟了进来。
在这位妇人热情地招待下,伙计们给上来了泡菜、狗肉酱、冷面、大酱汤、炒年糕、紫菜包饭、参鸡汤、烤牛肉、烤鳗鱼等等,看着这满桌的美昧佳肴,大家都已经饿得够呛了,便匆匆忙忙地吃了起来。
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掌柜的拿来一壶酒,招呼道:“各位客官,来尝尝我这儿自家酿造的烧酒,不用算饭钱的。”
“谢谢掌柜的,我们都不饮酒。”许仪后答道。
“小店的生意全靠着大明来的客商照应,尝一尝无妨,当然客官不饮酒的话,也不用勉强,我来……”
没等掌柜把话讲完,一名伙计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慌慌张张地到了许仪后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讲道:“员外老爷,不好了,你们的、你们的马惊了,现在马厮里乱蹦乱跳,踢伤了我们好几个伙计,谁也收拾不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掌柜的狠狠地给了这名伙计一拳,骂道“你们这些笨蛋,怎么连匹马都伺候不好!请客官慢慢吃,不要担心,我先去看看。”
许仪后和朱均旺赶紧站起身来,讲道:“这几匹马是我们从釜山刚买的,一路上都好好的,也许水土不服吧,这些畜生,还把人踢伤了,我们不能不管。”
灵儿和朱辉也想去看看,许仪后给二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他们看好行李。
“爹爹,朱伯伯,你们都小心点,干脆,这四匹马杀掉算了,送给掌柜的,如果伤了人的话,我们就赔点银子。”
灵儿和朱辉吃完了饭,等了半天,料理店里的客人都快走光了,也不见许仪后和朱均旺回来,掌柜的和那位妇人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店家,我父亲怎么还没回来?那几匹马怎么样了?”灵儿问道
“你们的那几匹马全都死了,那二位员外到外面买马去了,你们再等一等吧。”店小二说完,就急匆匆地走开了。
灵儿就觉得不对劲,即便是外出买马也不会不来打个招呼,刚要站起身来,就见朱辉连连打了几个哈欠,一头趴在了饭桌上。
这时,灵儿也感觉天旋地转,强打精神要取行囊里的宝剑,伸伸手,就觉得一阵眩晕,摔倒在了地上。
午后,开城通往京畿道的官道旁,有一座小村庄,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正在自家的农舍中高声朗读《孙子兵法》,读完了一篇孙子兵法之孙武篇,在院子里练习了一套剑法。
年轻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过未时,便带上了一把锄头,走出了农舍。
穿过一片村外的小树林,年轻人到了官道上,突然发现,迎面两匹马不紧不慢从身边走过,前面的马背上是一名中年妇人,她的背后还趴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年轻姑娘,后面的马上之人看着像一饭馆的伙计,手里却拿着一柄长刀,其背后驮着几包行李。
年轻人驻足仔细观瞧,发现马背上的姑娘被反捆着双手,突然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人贩子,顿时怒火中烧,抡起锄头便追了上来。
跑到两匹马的前面,年轻人抓住了马的缰绳,厉声问道:“这个姑娘为什么被捆着双手?你是什么人?”
后面的马上之人正是那家料理店的伙计,二话没说,挥刀便朝年轻人砍去。
前面的那匹马停了下来,那位妇人讲道:“你这个农夫,少管闲事!”
年轻人知道遇上土匪或者倭寇了,躲过饭馆伙计一刀,舞起锄头冲上前来,朝前面的那匹马砍去。
马儿受惊,将这名妇人和昏睡中的姑娘掀翻到了地上。
这名歹徒追上来,和年轻人打斗了十几个回合,看这年轻人实在太厉害了,拨马便跑。
年轻人立刻追了上来,扔出锄头打在了马的屁股上,马儿发出一声嘶鸣,跃起身来,歹徒紧紧地趴在马背上,落荒而逃。
眼看着追不上了,年轻人回转身来,那名妇人也已不知去向,便蹲下来拍了拍躺在地上的姑娘,正是许灵儿。
灵儿没一点反应,年轻人摸摸她的脉搏,感觉脉搏有些慢,把手放在她的鼻孔处,呼吸十分均匀,可能是中了毒,应该不会有大碍。
年轻人把许灵儿带回家,放进了堂屋里的小床上,让她先好好的睡一觉,就不再到外面干农活去了,又拿起那本《孙子兵法》,认真地研读了起来。
黄昏时分,灵儿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心中念道:“这是哪儿?父亲呢?朱家父子呢?”
想坐起身来,灵儿感觉浑身酸痛,揉了揉眼睛,仿佛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不由自主地叫道:“娘、娘,你在哪儿,女儿找你来了,娘,娘……”
连叫了几声,灵儿意识到自己没有死,而是在吃饭的时候出了事,看了看手腕上被绳子勒出的印记,应该是被人绑架到这儿的,现在有人解开了捆绑自己的绳子。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灵儿坐起身往四周观瞧,虽然有些昏暗,还是看清了墙上挂满了许多武将人物的画像。
“孙膑、白起、李牧、韩信、卫青、关云长、李靖、郭子仪、岳飞、戚继光、啊,这位是李成梁大人……”
接着再看,灵儿突然大吃一惊:“怎么还有如松哥哥?”
听到了屋里的惊呼声,年轻人推门进来了,问道:“你说什么?如松哥哥?”
“难道那一张画,不正是李如松吗?”灵儿怕是看错了,揉着眼睛反问道。
年轻人也大吃一惊,赶忙给灵儿躬身施礼,低下头答道:“原来是李如松大人的妹妹,李总兵大人的千金,小姐,你受委屈了”。
灵儿看着这位很有礼貌的年轻人,把自己当成了李成梁的女儿,便微笑着问道:“请问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你又是什么人?我的父亲和朱家父子现在又在哪儿?”
听着这一连串的盘问,年轻人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在地上,问道:“难道李成梁大人被倭寇绑架了不成?”
灵儿这才反应过来,起身下了床,深施一礼,答道:“许灵儿感谢您的救命之恩,请你不要误会,我是李成梁大人的干女儿。”
“原来如此,真是吓死我啦!谅那些倭寇也没有如此胆量,竟敢到辽东绑架李成梁大人!”
灵儿听了年轻人的话,感觉好生奇怪,问道:“请问我现在是大明辽东,还是朝鲜?”
“小姐,这里是朝鲜。”年轻人答道。
灵儿打量着这位朝鲜的年轻人,和李如松岁数不相上下,便又问道:“你画的这些名将我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如松哥哥的画像?请问你认识他吗?”
年轻人微微一笑,清了清嗓门,毕恭毕敬地答道:“李如松大人是在下的楷模,对他的事迹,在下可谓如数家珍,也期望能像他一样,在我们朝鲜武科及第,将来报效国家,成为一代名将。”
看着这位年轻人认真的态度,灵儿不禁问道:“那你说说,如松都有什么样的丰功伟绩?”
“李如松大人的曾祖李英自朝鲜内附明朝,任铁岭卫指挥佥事;其父李成梁大人英毅骁健,初为显山参将,今为辽东副总兵,协防辽阳;李如松大人于嘉靖四十三年参加武举、状元及第,初为指挥同知,在辽东立下赫赫战功,迁署都督佥事,今为神机营右副将,驻防山西大同,嘉靖四十四年,娶妻夫人马氏、嘉靖四十五年纳吴氏夫人为侧室……”
还没等年轻人说完,灵儿的脸色突变,厉声问道:“此话当真?”
“在下治学一向严谨,李如松大人是在下毕生的楷模,岂能有假!”
灵儿紧绷着双唇,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一把推开了年轻人,捂着脸跑出了这所农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