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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青山被霞光笼罩,青翠的绿意之上是一层淡薄的橘色,一天又即将过去,风徐徐拂面而来,带着淡淡的草香,是一份属于山野的恬淡。
温柔的黄昏,洒在街衢上,整条由青石砖铺装的路显得柔和许多。
阿善站在高高的城墙之上,瞭望着远方,远处的子母河还在散发着如慈母般的光亮,执着的守护着她该守护的每一个孩子。抬起头,追随着落日的足迹,红彤彤的斜阳渐渐向着山头隐去,带着它的骄傲隐去。
距离晚上应该不远了,今夜,当真会是暴风骤雨吗?阿善把用来别住长发的发簪从头上取下,一头被束成马尾的长发顺势散落开来,后又被风吹的飞扬。已经很久都没有散过发了,是久违的感觉,久到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右手紧紧攥住发簪,贴在胸口上,纤长的眼睫如同飞倦了的蝴蝶,垂了下去便是静止不动。
派去下洞勘测的士兵说,这条隧道是通向蛮夷军营的,他们计划会在今夜进行内外攻城。
夕阳已从穹幕之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只是黑得还不透彻。风势越发大了,枝桠摇摇晃晃,满处皆是树叶缱绻的声音。
头发太过不安分了,阿善只得用手把它们全都抓住,然后利落的盘好,用发簪牢牢的别于脑后,走下了城墙。
城中,洵阳还在部署晚上的应对策略,他一边说,一边比划。冷峻的脸庞上是不容松懈的警惕。
可惜穆铁平还在养伤期间,要是他看到了洵阳这般认真的模样,肯定不后悔把女儿嫁给他。阿善默默的想,想罢又把它推翻。不对,洵阳是穆铁平亲手带出来的将才。
“上回蛮夷射进来多少箭,这次,我要你们都给我如数射回去!”陆魃站在高处,也在对士兵下达命令,他的声音是被风传送过来的。“晚上,只要我说放箭,你们就拿着他们的箭,照死里射!”……
天,彻底的黑了下来,竟然不见星月,似乎还有一层说不上厚重的云。风不安分的加大了气势,好像是在为士兵鼓起。城中水质变浑浊之谜已经解开。是蛮夷把挖隧道后产生的泥土投入了子母河中,他们想做的天衣无缝,可惜却忽略了在翼城之中还有一条属于子母河的分流。
蓝威,我想你说的就是这样的意思吧?你想告诉我们,他们在挖地道。阿善望向绳索上那一排排的腰牌,有些感激又有些懊恼。怪就怪我太笨了,只知道水质变了,却不曾猜到其中的猫腻。
“洵将军,我把城中的十五头牛关到你说的位置了。”水来像是完成了一项特殊且艰巨的任务一般,骄傲的笑着,朝洵阳走去。
“牛?”阿善轻喃,要牛做什么?
“我就是要这十几头牛,”洵阳听见了阿善的话,“这十几头牛可要代表千军万马出战的。”
“出战?怎么出战?”阿善更为不解了。
洵阳笑而不答,反倒是对水来说:“水来,你很棒,现在我就封你为‘驭牛师’,等下就由你驾驭着十五头非凡的牛出战。”
水来困惑的挑起眉,嘴歪到了天上,“驭牛师?我一个人驾的过来吗?!”
“完全可以的,一会儿,你去往牛尾巴上缠些稻草,记得要缠结实了。然后,带上火石,死死的守卫着那些牛,等时机成熟了,就把稻草烧着。”洵阳仔细的告诉水来该如何当好“驭牛师”。
“这就是‘驭牛师’啊?这事,在我当小偷的时候干过几次。”提到过去,水来迷茫的眼睛倏地放出了精光,像是武器的刀芒,闪亮无比。“当时,可把我乐的前仰后合呢。对了,洵将军,什么时候是时机成熟?”
“等蛮夷的士兵都进到瓮城,城中被火光照得通亮时,就是时机成熟。”洵阳拍了拍水来单薄的肩头,“水来,这驭牛师可不是玩闹的游戏,你不但要完成任务,还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保证出色完成任务。”水来挺了挺身子,“驭牛师要去巡视战牛了。”说着,向着那十五头牛走去。
牛怎么可以代替士兵作战呢?阿善腹诽着,姣好的面容在不经意间笼上一层稀薄的质疑。
黑夜之上的云层又厚了一些,天幕也低了许多,是雨的前兆。
“好了,士兵们,我们就等着瓮中捉鳖吧。”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洵阳终于松了一口气。关切的对阿善说,“阿善,如果不出所料,今晚便是一决雌雄的生死关头,你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为什么?”
“会死很多人的,我想你会不适应。”洵阳清清淡淡的说,说时,脑海里掠过阿善在墙边呕吐不止的样子,却没有把其他情感表露出来。
“哦,那我就乖乖呆在暗处躲起来。”说完,阿善便告辞了,她一边走,一边想:听探子说今夜是耶律赫亲自挂帅,我能就这样放弃吗?虽是这么想,但也乖乖的回到了药房,点起一只蜡烛,看着它一点点变短……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阿善蓦地从凳子上弹起,飞快的跑了出去,跑到了洵阳隐匿的地方,喘着气的道:“我要和你并肩作战!”
洵阳小心翼翼的收好手中的丝帕,黑色浓密的眉微微皱了起来,眼波里闪过一丝复杂,其中好像有欣慰,“这是战场,一个不留神便会死。”
“我知道。我……”阿善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这样,城中都是埋伏的士兵,为何偏偏跑到了洵阳身边呢?“我……”
“你什么你,快回去!”洵阳压低声音命令道。
“不回去。我说了我要与你并肩作战!”阿善倔强起来,一时间找不到理由,胡乱的套用起洛雪的话,道,“我要负责你的安全,你可以在战场上受伤,但不可以死。”
谁负责谁的安全啊?洵阳觉得有些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未等说什么,便把阿善按在了地上,低声说,“他们开始行动了。”
后背上是洵阳死死按住自己的胳膊,暖暖的。阿善偷偷侧脸看了看洵阳,心田里荡漾起一阵和煦的春风,感觉很安全。我这是怎么了?!果断的打断自己的飘荡的思绪,把目光放到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无月的夜黑漆漆的,显得很是寂寥。远处似乎有数不清的黑影攒动,渐渐的越聚越多,恐怕要将整个街衢围堵得水泄不通。
“王,所有士兵都到齐了。”黑暗中,传来一个被压的很低的声音。
“恩,去把城门打开,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该来了。”声音比刚才那个要沉稳许多,阿善记得这声音,除了蛮族首领耶律赫就不能再有其他人了。
他们要开城门!城门被打开,瓮城还守什么?阿善把头转向洵阳,可洵阳还没有要做出命令的样子。正值焦急之际,有什么东西“嗖”的一声快速倒下了。紧接着是一阵哀怨的尖叫声,又有些许的血腥的味道。
“啊!啊!”听得人揪心,原来男人也可以发出这样惨烈的声音。
一瞬间,黑暗的瓮城被火光照亮,宛如白昼。地上躺了不少黑甲兵,他们被厚重的木架死死的压住了,而木架之上有很多坐落有序的尖锐木刺,直接刺到了他们身上。这是洵阳早就安排好的机关。
“这……”耶律赫的脸上有些惊讶,他自认为完美无缺的计划,怎么会被人识破?他看着地上因伤痛而表情扭曲的士兵,发狠的下达命令,“没有受伤的都给我……”
还容不得他说完,就见一头受了惊吓的牛直勾勾的朝着他们冲了过来,见人便撞。开始是一头,二头,三头……没一会儿,就是十五头牛了。十五头牛都因尾部着火,没有没脑的横冲直撞着,它们是牲口,哪里还管得了会撞死多少人。
“哈哈,好样的,小的们给我狠狠的撞!”水来在一旁观望着,笑的肚皮直痛。“真过瘾,过瘾!原来十五头牛一起乱跑是这样的壮观!”
混乱在蛮夷军队中扩散,很多黑甲兵被撞上了半空,狠狠的摔到了地上,还未等爬起来便被带着火团的牛踩得直吐血。
“别乱,都给我稳住。”耶律赫大声的命令着,几乎用吼,一边吼,一边注意躲闪冲过来的牛。“谁再乱动,小心我以军法处置你们!”他的军法在牛的面前不起丝毫作用,没有人再顾得上去听他说什么了。
“老匹夫,我们这猛牛大军的感觉如何?”陆魃站在城墙上,看着耶律赫的狼狈的样子,免不了嘲笑道,“我们的猛牛大军可抵你们千军万马!”
“现在还不是乐的时候,你给我把外面盯好了。”洵阳临头泼了陆魃一盆冷水,算算时辰,他们的增援也快到了,只要城外的增援不进城,那么这场战就是赢了。
城中早已鸡犬不宁,士兵们躲避着牛的攻势,完全没有理会到会踩踏到地上的受伤的同伴,乱了,混乱了。除了自己的生死外,再无其他意识了。当牛因疲惫而停下来后,他们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踩死了不少伙伴了。
他们一边喘息,一边注视着死去的兄弟,憔悴的脸上是后悔的谴责。
他们一定特别难受,阿善讨厌着战争,更讨厌自己的好奇心,为什么要亲眼目睹这一切?
“给我杀!”洵阳突然下命,音止,埋伏在暗处的步兵便冲了上去,挥舞着手中的铜剑,狠狠的朝着敌军砍去。
血,四处迸溅,溅到半空中,划出一道柔美的弧后落下,带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
“杀!”士兵的吼叫声中掺杂着兵器相撞的声音,“杀!杀!杀!”
阿善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多看一眼,她忽然明白了蓝威的话的意思。其实,做个逃兵远远比上阵杀敌要来的幸福。士兵们都是人,为何要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工具?
“射!”城墙之上的陆魃猛的开口,发号施令。“嗖,嗖,嗖”数不清的弓箭朝着城外漫天齐飞而去。“谁敢上前一步,我就射死他!”
带着三万大军的耶律逐风被迫停了下来,他看了看眼下的局势,明白中计了,咬了咬牙,下令道:“撤!”而后狠绝的掉转了马头,领着大军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城中的厮杀声依旧继续,到处都是杀红眼的士兵,到处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斗的死士,到处也都是悲惨而死的士兵残骸。
“轰隆隆,轰隆隆”天边被一道闪电照亮,豆大的雨吧嗒吧嗒的掉落。
“老匹夫,你儿子已经带着你的增援离开了,你还想死拼下去吗?”陆魃站在城墙上喊道,殷实的雨为他洗涤着铠甲的污尘,“我这里还富裕好多箭呢。”
耶律赫一边应对袭来的士兵,一边扫视着周围,发现自己带来的黑甲兵所剩不多了,杀出一条血路已成为了奢望。逐风,你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我?一种心酸的感觉涌了出来,“罢了,既然如此,便停手吧。”说着,举起手中的剑欲自刎,却被洵阳用石块弹下。“你……”
“我不会叫你死的。”洵阳嘴角勾起一道深度的弧,却没有笑意,他对士兵下令,“把他给我擒下。”
风光一时的蛮族首领耶律赫被士兵架了下去,一场战争算是落下了帷幕。
地上尸殍叠错,血水洗刷着小小的瓮城。大雨滂沱中,殷红的血聚拢成股齐刷刷的流入了河水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