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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步崖、双面兽、七窍屋三遇,实为一遇,深渊即心的谷底,只有跨过去了,人生才能继续前行,双面兽为心的善恶两面,石屋是心房,故而心房内无所不有,意为人的七情六欲。也之所以要用心形图案方能打开)
一路通行无阻,经过主城区到峡角湾,渐渐挨近玉瀑,旁边曲折道路伸入浩渺飘浮的白色水雾,看不到源头,夕阳最后一线明媚的光线被阻挡在水雾之后,朦胧的光晕在天顶幻化出一条伸向西边的彩虹。河两岸相距不远,但水流狂怒湍急,涛声震吼如雷,使水面与河岸间被冲刷出近百米落差,没有积雪而葱绿的两边岸壁形成了垂直而无法越过的悬崖,我们在三百拐道这面,与扶桑城前的平原隔岸遥遥相望,平原尽头便是通往膜苔平原东岸码头的道路,原本是一条可供六辆车马通行的大道,如今荒僻凋零。险峻的三百拐道入口重兵把守,离玉瀑渐远渐现出厚厚的白色世界,抬头看去,阶梯在冰雪包裹的丛岩间时隐时现,犹如伸往无尽高远的天国,那里住着我们要去寻找的水神天吴。越接近扶桑城,青丘山越往里深陷进去,山脚最远的距离与河道相距约十几里,起伏不平的低矮山丘错杂阻隔,邦灵像小山一般巨大的主杆从丘陵顶上屹立出来,直抵青丘山的半壁才伸出无数枝节,梯子像一条细线绕着树杆盘旋到茂盛的枝丫里面。白色的树叶如层层伞盖遮天蔽日,严严实实遮挡着我们仰望青丘山顶的视线,树冠南边的枝叶甚至伸过了河岸。伞盖下面的远处,身后的北境城城墙往北延伸,直插入青丘山脚的巨石之中。
没多看一眼在邦灵树周围忙碌的拙土工人们,我和云心匆匆抵达了峡角湾附近。离玉瀑尚有两三里远,膜苔平原雪化成水汇集成更凶猛的咆哮,从玉瀑顶飞跃下潭底,激起的水雾弥漫成蒙蒙夜雨,我俩把披风尽量遮挡其实也完全防水的衣裤,爬上了夜色侵蚀的天梯。
包裹严实的我们非但感觉不到冷,反而有些热了,便脱下披风抱在手上前行。后半夜,我们寻一处石壁凹陷的避风遮雪的穹顶,盖着披风睡去了。天色未明,云心被饿醒来,吃过干粮继续攀登一段时间之后,太阳才从云海边缘冒出红辉的圆盘,微光斜照,雪山壁现出迷离的幻影。在霞辉丽日下俯瞰金黄的云海,有条条玉带起伏相间,漂浮点染些许青灰或红绫,宛如彩墨泼洒,细看又是另一番味道,然而却是极美极静的。日上三杆,云海渐散,黑齿国雪域外,苍茫大地的暖暖春景跃然眼底,明净青绿向远方延展,远了,蓝了,再远,就成了与天际同色的蓝灰,而那蓝灰之中,隐隐一处如白色星点的雪林,看不见再远处的放瓮亭、冥水岸,或者龙涎庄、日月湖、朝阳谷,但目及回程的方向,天的另一边,就可以横穿蓝凌隧道返回故乡,返回学校了。若非登高展目,浑然不觉阳春渐至,念及于此,悲惶而不忍再顾,便将视线收回脚底深处的膜苔平原,积雪间交织着平原上斑马纹般灰黄的泥地和正在融化的积雪,看不到平原尽头的冥水河岸,似乎平原在向天际无限延伸着,远了,融进一抹白雾的朦胧。河水如蚯蚓缠曲过被山石遮挡的玉瀑之后,骤然下坠,钻进了邦灵圆如伞盖的白色树冠下,从树冠边缘半隐半露的北境城也只缩小成了庭院大小,那些石头建筑和街巷混杂成无法分辨团块。右面,被天陷阶峭壁遮挡了大半的冰谷以外烟波浩渺、雾霭深沉,浓雾自冰谷上空向远方徐徐增加,叠成一片黑灰的海洋,平静中似乎储藏着万倾雷暴,黑雾上空,湛蓝天幕点缀几线直直的白云。
青丘山的中部以下,冰雪逐渐消融,有时自脚底垮塌的冰块带着险些被雪崩埋没的我们滚落,艰难地爬回原处,前面陡然变成无法逾越的断谷,临到断谷边缘,突又发现阶梯是折转到另一面向上伸展了,沿途所见国王说的那些被冻死的尸体,大部份被冰雪淹没,刚开始我们还有点害怕,但慢慢也就习以为常,接近山腰,雪崩再没有出现,终年积雪的山脉反射着日光耀眼白刺刺如一展明镜,没有再看到残留的尸体,想必那些逃难的人还没爬到这样的高度。几场不期而遇的暴风卷着雪花漫天飞舞,裹挟着我俩寸步难行。睁不开眼,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前路更加艰难。再往上攀登,连续的轰鸣震耳欲聋,转过几个侧突的波形石峰,更为宽阔壮丽的断谷对面,崖顶下落的雪瀑跃然眼前,近千米宽的雪瀑顶与我们水平相对,冰雪络绎不绝飞落到万丈雾霭深渊,我和云心手臂紧扣,不敢俯瞰,尽量靠山壁一侧行走。不知道是什么力量,使得云心和我感觉不到寒冷,风雪对我俩来说,仿佛白色的棉絮,无法侵袭温暖的身体。
“独步崖每次只能容一人过去,只有它横跨天堑连接到雪瀑那面水伯天吴的住所,”云心指着瀑布右侧后方在北境城无法看到的青丘山主峰,它包围在几条相连的小山脉中壮丽宏伟,自中部以上,白色雪峰渐变为金黄,继而在峰顶染了一层透亮而反射出恢宏光芒的血色。它的山脚便是雪瀑的瀑顶,我和云心所处世界的地平线已被重置,在这地平线上,连绵的雪峰无限生长,而地平线下,扶桑树的伞盖连同黑齿国已经落到底里无尽的深处了。我们抛下这壮丽的景致向右转进山里,再攀爬过几道山崖, 我和云心穿行在两面山壁直耸云天的夹缝,抬头只见一丝发线般的蓝天在头顶隐现,云心趁这出奇宁静的时光,告诉我他和乞丐朋友们贫苦却无拘无束的欢乐生活。他说有四五次,他在梦中“死去”,然后迷迷糊糊回到出生地,遇见无数触碰不到的陌生人影,他走进繁华的亭台楼宇里某处似曾相识的庭院或屋宇,或满眼桃花盛开的世界,听见有人问他许多似是而非、全然不解的问题,但醒来,那幻境里的不快与凄然又都烟消云散了,只剩下点点唏嘘的泥痕。
“那,幻境里的经历你都记得吗?”
“不全都能那么轻易淡忘,比如今年中秋前夜的那次死亡。”突然从石缝高处飞出几只雪巫,扑闪着划出天外我们的视野,云心赞叹着这么高的地方居然也有雪巫的踪迹,“我被浑浑噩噩的喧嚷招引至月野,无数嘈杂的人声、水流击响和车水马龙缠绕的世界于我而言只是空旷寂寥,找不到来路,前方又晦暗不明,‘你终究是来了,’有一个声音——姑娘熟悉的问话是每每死去都会听到的。‘这是在哪儿?’我及目四顾着问。烟雾缭绕,遮迷双眼。‘你我一样,循着鼎沸的人声回来,已经在了你我的世界,听呐!他们的喧嚷吵闹,不似那桃园欢会的景象吗?’那声音回答。我疑惑地问:‘我竟全然不知,’‘我在这儿,时光荏苒,可我依然等待。’‘他……你说他今晚会来吗?你也让我看看他是什么模样?’我问。‘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那声音若有所思地沉默下去,不再回应我后面说的话,我只好继续漫无边际地在幻境中游荡。喧嚷渐逝,琴声悠扬而起,悄然涤荡出舒畅清明,拨弄我深藏在寂寥角落里的悲欢离合,我渴望永远在自己的幻世沉睡。云遮云散、影去月明,弦音在高亢中中断,把我拉出这冥灵幻象,轻拭眼角的些许泪渍。山风送来庙宇的木鱼声声,我抬头寻月,烟云缭绕,光影暗淡,那人语声再没出现,只有晚钟萦绕相遇就不再分离的影子。”
“云心……”我轻声喊他,想说的却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