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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律师一走,刚才还在嘴犟的玩成书一下子蔫巴了。洪海侠见他那像被抽了髓水的落魄样,就仿佛东郭先生看见冬天的狼,差一点又动恻隐之心了。
貌似双腿已不能有效托起身体,玩成书躬着背摇晃着走回董事长位置。两个主角又隔着大班台楚河汉界的坐着。
玩成书心里有苦难言,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今天这经过反复论证、绝对胜券在握才启动的操作,怎么会凭洪海侠一句话就给搅黄了?”
他原本以为,他这次搞这个阳谋,由于证据是洪海侠自己提供的,而且他还亲耳听见八桂银行俸行长说:“洪董借给贵公司的钱,其实是我们银行的”,这不就等于是锁定了事实吗?
为了能一招制敌,玩成书还故意通过各种渠道,把【领导让我不用还钱】的信息透露给洪海侠,想从洪海侠的反应中探听虚实。
洪海侠知道以后,刚开始还反应强烈,但很快就显得底气不足,接下来就主动提出走人。这更加固了玩成书的认定。
是啊,当一个很自负的人,突然发现自己在得意忘形中透露的底牌,成了对手用于炸死自己的核弹,除了妥协,还能有其它选择吗?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玩成书才把这个重要情况向浩区作了汇报,请求对合并债权给予支持。
玩成书向浩区汇报得也很丝滑。“一开始我就怀疑,一个既不沿边、又不靠海、还没矿产资源的小城市,民营企业恐怕生存都难,又哪来5000万元多余资金投向外省?
“经我实地考察后发现,原来外省企业借给景阳酒店这笔钱是外省银行的。而且是投陵江景阳酒店的专款。这个情况是外省银行的俸行长亲口告诉我的。
“因此,为了保证我陵江的两亿投入,不被外省企业利用国家资金作扛杆撬走,我们完全可以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直接把外省企业的债权通过银行之间的协商并来陵江,把酒店经营权和大厦物权合二为一。这样就更能保证把景阳项目的增值权益锁定在陵江。”
浩区在听了玩成书这样详实有据的汇报和实施方案后,出于对本地企业的保护,就表态说:“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钱当然可以考虑先暂时不还,以抵押物所在地辖区政府名义,协调两家银行,以把物权和经营权合二为一便于司法处置、最大限度减少债权人少受损失为目的进行运作。”
有了辖区政府和银行的支持,玩成书原以为这绝对是一个釜底抽薪的狠招,完全可以打洪海侠一个冷不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实际操作的结果,又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玩成书此刻心里面那个痛啊,真的是痛彻心扉。
他知道,经过这次失误,恐怕政府和银行都会因脸丢大了而不会再相信他。未来景阳的出路,只可能是一赖到底,除了“摆烂”,已无路可走。
坐大班台对面的洪海侠,心里面装着的还是刚才玩成书失魂落魄的样子。并不知道玩成书经过短暂的调整已经恢复了狼的本性。
他见玩成书一直不说话。误以为玩成书还没有从遭遇反噬中挣扎出来。居然就出招痛打落水狗。
他说:“玩董,你看哈,根据合同,你早就该把5000万归还给我。我是真的以德报怨,决定在还没收回欠款前就告假离开酒店,让你给政府、银行和家人都有个交代。便于你能换取各方面的支持,早点组织到资金还给我。结果你不念我的好,反倒是到处宣扬不还钱给我了。我在想,不还钱应该不是你的本意,实在还不出才是实情。既然如此,那就按《合同》把酒店的经营权移交给我就不用还钱了。”
洪海侠见玩成书听着他的说词,不但脸色在不断变化,连深度近视的眼球都显得更加凸出。他心里面那个爽啊,真是胜过了初尝禁果的滋味。
他忍不住继续说到:“为感谢你把经营权交给我来打理,我特批你有签单消费权,你照样过你的神仙日子。你不但没了还钱的压力,我还可以配合你炒高楼上的商品房价格,不仅可以助你减轻负债,说不定还能赚它个盆满钵满。”
洪海侠像背稿子一样意犹未尽的说着,突然间卫生间的门猛然打开,玩庸带着十几个人冲了出来。洪海侠虽然早已知道厕所内藏得有人,但一下子乌泱泱的涌出来十几条大汉,也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在洪海侠的印象中,这卫生间也就几平方米的空间,“怎么可能装下这么多人?还能够不出声的呆这么久?”
只是还没等洪海侠细想,玩庸就冲上前来凶霸霸地说,“你他妈的敢欺负我老汉,信不信老子马上办你?”
玩庸的怒吼,也带动其他年轻人跟着起哄。
眼见情况十分凶险,洪海侠心想“还真被葛戈果说中了,玩庸真敢犯横。只是洪海侠此刻除了面对,连想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久经世面的洪海侠也知道,这个时候气势决定一切,越怕死就会死得越惨!江湖混混多半都是有群胆、无独胆的角色,只畏惧不怕死的主,要是被吓趴下,他们绝对敢拥你背上踩断你脊梁!
于是,他尽量表现出镇静,没理会玩庸,而是对玩成书说,“玩董,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怂恿儿子让一帮江湖朋友来吼几声,就可以欠钱不还了吗?”
“谁说我们来自江湖,我们都是酒店员工!是来保护老板的”一小伙子理直气壮的说。
洪海侠想起来了,这家伙叫沈大海,就是开业那天带头闹罢工的厨师。但他没有主动来认错,最后是玩成书保了他。
但洪海侠可以肯定,站前面这几个满臂有刺青的小伙子肯定不是员工。这一点他很相信自己的阅历。
“好,就算是员工吧。那我想问,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就一个人来找玩董还钱,算闹事吗?恐怕你们才是被雇来的吧?”
洪海侠知道现代江湖已变得很现实,混混早就见钱眼开。他想要赌一把当场加码,诱惑这帮混小子当场反水。
他继续说:“玩董欠我5000万,拿多少钱给你们来帮着赖账?是100万,还是200万?如果你们能帮我收回这5000万,我就给你们500万!”
果然,洪海侠的话一出口,站他面前的几个混混相互望了一眼,然后全部齐刷刷的望向沈大海。
这个时候最尴尬的就是沈大海了。
见此情景玩庸急了。“你麻屄少在这里吹,你有毛的钱!你的钱都是骗银行的,还想用这一套来搞我们,你想得美。你敢动酒店的一根毛,老子就跟你拼命!”
说完真就冲上一步,推了洪海侠一把。
洪海侠明白玩庸是想用先动手来带动这帮小混混跟着动手,毕竟当初是讲好了价钱才来的。
只是,洪海侠也算老江湖,应变能力绝对一流,他在向后退的同时像变戏法一样,从身上摸出几扎百元大钞指着玩庸说:“我劝你别冲动,信不信我把这些钱丢给这些兄弟喝酒,他们马上会把你揍趴下。”
不出洪海侠所料,他的话音刚落,第一个闪一边的混混头就说:“大海,你看,这个咋整?”
面对这样的尬况,沈大海一下子被整懵逼了。
他看了一下玩成书,又看了一下玩庸,很为难的对问话者说:“东哥,你放心,我们玩董事长绝对是够仗义的。”
这下子轮到玩成书急了,也不知道他哪来的气性,箭一样的冲到最前面把玩庸一把推开,气急败坏的说“你给我滚,滚!”然后对沈大海说:“小沈,你让这些兄弟都退回去等一下,我先同洪总单独谈一谈,一会就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把玩庸往卫生间里拽。
这一幕放在不了解玄机的人看来真十分滑稽,但此刻这帮人却毫无违和感的都走进了卫生间。
关上卫生间的门,玩成书口中还呢喃着“真你妈是个傻逼崽崽”。
宽大的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了洪海侠与玩成书两个人。
在这落差巨大的场景作用下,经历了刚才这一幕,明显的感觉到玩成书这次是真的蔫了。他既不再牛逼,也不再无赖,又回归了平常那种煨不耙、煮不熟,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双方就这样默坐了一小会,还是洪海侠先打破了沉默。
“玩董,要不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给曹律师去个电话,就说你已经说服了我,合并债权的建议有得谈。”
玩成书一下子还没有回过神来,悻悻的说:“他刚才溜了,怎么可能又来?”
“玩董,这你就不懂了!刚才你没听周处长说,行长叫他留下来详细了解情况吗?你只要在电话中说现在来有机会谈成,你不来我就直接找周处长了。我相信他无论如何也会来试一下的。”洪海侠十分有把握的说。
玩成书听了这话,还真拨通曹律师的电话,像八哥一样把洪海侠教他的话复述了一遍。
果然,曹律师一听说还可以办,马上就来劲了:“是不是哟!洪总还在吗?”
“当然在啦!我们在等你啊!你不信,我把电给洪总,你自己问他。”
玩成书真的是一块老姜,直接就摆了洪海侠一道,把电话递了过来。
既然被架在火盆上,洪海侠也不推辞。伸手接过电话,语气轻松的说:“曹律师,行长不是让你留下来了解情况吗?结果你一忙就丢下我们走了。其实你真该留下来沟通一下,说不定真的有惊喜哟!”
虽然洪海侠的话并没有半句实质性内容,但送进曹律师耳朵里,已经是很爽的信号了。
以收取佣金替人办事的职业律师,不都像蚂蝗听不得水响吗?洪海侠的话音一落,曹律师就说:“那好,你们等我,我这就赶过去,如果谈得拢,晚餐我们就不作其它安排,一起在钓鱼台搓一顿就好!”
还真是习惯性的顺竿爬,你叫他中午来谈事,他直接把晚饭都安排了,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自己还不用买单。
洪海侠想趁曹律师还没到,再促一下玩成书。
“一会曹律师来了,我们得配合好,可我还没搞得明白,中区银行如果真想收我这笔债权应该找我啊,干嘛找八桂银行呢?就像我能绕过你,直接去同中区银行谈承债式接收景阳吗?”
洪海侠这一捅,让玩成书稳不住了,他直接说:“这不是俸行长说,你们公司借给我的钱实际是他们银行的吗?”
洪海侠当然记得,那本就是他刻意安排的演出。
那次在浩区的建议下,改投资为借款,洪海侠考虑到玩成书在陵江的背景太强,为了资金安全,他要求去八桂签约并办理公证。
在给玩董一行的接风宴上,俸行长在闲聊中“说漏嘴”了。
原来只是演戏,殊不知玩成书真信了。
这时候曹律师到了,正推门想进来。
也许是活该出鬼吧,就在这节骨眼上,玩庸和谭桂蓉一起从办公室厕所里钻了出来。
曹律师见状赶紧掩门退出。
曹律师不明就里的尴尬,只有朝着门口方向的洪海侠看见了。
玩成书的视线,正巧被他老婆和儿子吸引了过去。
原本是躲在卫生间里偷听的两母子,见洪海侠与玩成书谈得很融洽,语气也很投机,母子俩就担心玩成书与洪海侠两人继续谈下去,保不齐玩成书会做出让步!
出于私心,母子俩迫不及待的冲出来打岔,以玩成书错过了饭点为由,想把他拽走。
玩成书即便是再无赖,毕竟也受过高等教育,见老婆与儿子从厕所里冲出来喊他吃饭,有感于儿大避母,竟一下子语无伦次地说:“吃吃吃,一天就知道吃,你两个在里面还没吃够吗?”他指着卫生间“还不赶紧给我滚过去!就是你这贱婆娘整个傻儿子出来胡乱搅局,现在搞砸了,你他妈是真不想一起过日子了吗?”
玩成书的随口一说,让心里有病的谭桂蓉听到后吓了个半死。见到洪海侠又在场,生怕玩成书继续发飙,赶紧就拽着玩庸钻回卫生间,返去玩庸办公室了。
应该是玩成书觉得刚才的一幕有伤风化,随手关上了卫生间的门又转身去关办公室的门,结果在门口看见了进退两难的曹律师,这下子玩成书是真的气疯了。
此刻的他,除了用发火来掩饰眼前的窘态,转移各位的注意力,估计也想不出其它办法。
也不知道玩成书受什么刺激,突然间就冲着洪海侠发飙,“我算想明白了,在你面前我就是个玻璃人,不管想做什么都被你看透切。我现在说后悔拿你的钱也已经没有意义,还我肯定是还不起的。反正是赌命!跟谁赌都是赌!我也累了,不想再折腾了,楼上的房子你们可以全部拿走,就酒店经营权不能给你,我得守着酒店过一辈子。”
洪海侠见玩成书突然变脸,扯出两人刚才谁也没提起的话题,他一下子还真没反应过来。
曹律师也懵了。“既然你们两人都谈崩了,还把我叫来干嘛呢?充当见证人吗?”
殊不知玩成书还没有发泄完,他冲着已经愣在当场洪海侠继续吼:“你不是说人不怕不拥有,就怕曾经拥有吗!反正我这辈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过那种打五块钱的麻将,也要考虑好久才出牌的日子吧?你如果当初不给我钱,我也许就能拿到其他人的钱,反正景阳项目得搞下去,要是不搞下去拖成了烂尾楼,我无所谓,大不了下课不当董事长。恐怕有些人就不仅仅是下课那么简单啰。”
洪海侠听玩成书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版,中间连停都没停顿一下。他可以肯定,这就是玩成书的根本想法,已经不需要再打听了。这个想法要不是在脑袋里千回百转,凭他对玩成书的了解,就是对着草稿照着念,他也不可能念得这么顺溜。
洪海侠只能说:“玩董,你刚才说的这番话,曹律师正好撞上作了个鉴证。看来你我注定道不同则不相为谋,既然你都已经表明了既不能还钱,又不愿按承诺把酒店的经营权给我,那就意味着你已经将谈判解决的大门彻底关闭了,对吗?”
“是又怎么样?有什么司刀令牌你可以尽量甩出来完,我接不住自然有人接得住?”玩成书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态度。
“可你想过没有?你我之间的债务是5000万元,你可以下决心不还?我可是绝对不能不要。现在是法制社会,你我之间又有契约,绝不是谁比谁更无赖,也不是谁比谁不怕死!这里没有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的只是在人人平等的法律面前比谁更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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