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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熠或许不是真的娇气,但是真的非常挑剔,普罗大众见惯的东西很难到达他的标准,拿来再好的放到他面前,至多不过是个凑合的程度,就比如他嫌弃汤馆的浴桶别人用过,一定要他们拿了两个全新的出来,又比如送来的葡萄他吃了一颗就埋怨说是连追声都不要吃的垃圾果子。
长成季熠那样的容貌,谁看了不说一句是凤雏麟子该有的模样,这人虽然嘴欠,待人却从不刻薄,不会因为小事就给人脸色看,出手也总是十分阔绰大方,就算是对着打杂的小厮也是一张温和的笑脸,而且那笑容还一点不假,这种修养不是光靠富贵就能堆砌出来的。
谢观南时常想,也许季熠身边的人,都是从他的笑容里得到了些什么,所以才愿意与他亲近的,毕竟这样一张脸,还如此真诚地对你笑着,就算有什么怒气,又能维持多久呢?不过想多了谢观南也不免自嘲自解起来,或许这只是他以己度人的想法吧。
泡汤是不适合时间过长的,他们大约待了两刻钟就起身了,季熠这个看起来是衣来伸手、凡事等人伺候的主,穿衣服却比谢观南还利索,自己先穿戴整齐了在更衣间翘着二郎腿看着身边的人。
谢观南哪怕背对着季熠都能感觉到那视线好像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你穿好了就出去,不嫌这里闷吗?”
“我下次该给你多买几身胡服。”季熠非但不出去,还在那边上下打量并品评起来,“你腰细腿长,穿胡服一定更好看。”
二楼是私汤,单间面积不大但都是独立的包房,他俩上楼来是分开先洗的头发,最后才在一个汤室里泡浴。季熠洗得讲究所以动作慢了谢观南一些,不过出浴时自然就免不了坦诚相对了。
谢观南穿着衣服时不显身材,但毕竟他是个日日都在外奔波的捕快,所以身上都是紧实的肌肉,身板不厚但没有一丝赘肉,是极其好看的精瘦体格。季熠知道有人面皮薄得很,之前穿得少时,他看得很克制。
谢观南加快速度扣好了腰带,回身便对上季熠那不加掩饰的目光,嘴角一沉:“你能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么?”
“什么眼神?”季熠明知故问,笑得就像只偷到了鱼的大狸子,他站起来速度走近几步,凑到谢观南跟前,把人堵在了他和衣柜之间的逼仄空间里,垂眸看着对方,“不就是你平时偷偷看我时的眼神?”
“我什么时候……”谢观南否认到一半,突然一阵心虚,眼神瞥向了别处,把后半句话又咽了回去。
谢观南意识到自己确实喜欢有事没事就看着季熠,毕竟恋色是他的爱好,身边放着这么大一个美色,不看浪费。以为没被察觉,原来这人只是当时不说。实事求是地讲,如果再否认就属于抵赖撒谎的行为了,他不屑干。
“被我说中了吧?”他们靠得足够近但又并没有触碰到对方,季熠能闻到彼此身上皂荚和香水汤里那品质不算上好的檀香味,趁着对方理亏小小的发愣,他凑到了谢观南一侧耳畔,声音低沉,好似带着这间屋子里的湿气要裹住眼前的人,“观南喜欢我的脸,我知道的。”
他不回应的话,这个季熠是不是就打算让他俩在这小小的更衣间里这么磨叽下去?谢观南的脑子嗡嗡的,像是被这里的闷热蒸坏了脑袋,横下心脱口而出:“对,我喜欢你……的脸。”
这个承认……季熠笑了笑,突然后撤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没兴趣当登徒子,也不想对谢观南轻薄,他就是想听句让自己开心的实话,现在勉强算听到半句了:“喜欢就多看,我很慷慨的。”
哦,言下之意就是他吝啬呗?谢观南哼了一声,回敬似的也上下审视了一遍季熠,然后眼神颓了一下:“能回去吃饭了吗?”
季熠包场出的钱足够多,所以汤馆真的非常用心在服务他俩,中间也奉上过些点心来,但谢观南对甜食不太感兴趣,汤馆本来也不以做点心出名,吃过了苗姑的手艺,连他都似乎对吃食变得挑剔了些,只吃了两口就不再尝试了。本来这一天的差事就累,泡汤虽是解乏,但消耗也很大,现在他真是饿得快腿软了。
“走吧,苗姑在家等我们。”季熠不再捉弄谢观南了,走在前面替两人先推开了门。
谢观南才要迈步,突然一个趔趄,几乎要站不稳,他抬眼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季熠:“我泡太久,头晕了吗?”
季熠只停顿了一瞬,立刻脸色大变,抓起谢观南的手就往外急速走去。
他们离开的时候才发现,楼下也已人声沸腾,只是他们刚在二楼还以为是混汤的池子人多热闹,走出来才发现,散客这时都惊慌不已,一个个赤条条或只裹着片浴巾的客人混乱地跑做一团,甚至还有人搞不清楚状况反而要往二楼冲上来的。
“怎么了?”谢观南还是有点懵,但也已经发现情况不对劲了,不是他头晕,而是地板在颤动。
“是地动!”季熠的左手紧紧扣着谢观南的右手手腕,看到二楼通向一楼的楼梯里挤满了人,当机立断用右手一把推开了朝向外廊的窗子,让他赶紧跳。
“等等。”谢观南却回头朝着室内用足了力气喊,“不要惊慌,是地动,所有人赶紧离开屋子,去外面,去屋外!”
季熠瞪大了眼睛,不错眼地紧盯着谢观南,看着他把这句示警以最大音量喊了两遍,才喘着气回头看向自己。季熠说不出话,只觉得双眼莫名一热,跟着本能地推着谢观南先跳出窗外,自己随后才翻了出去。
地动来时,大地轰鸣,若猛烈则顷刻间能造成山崩地裂,高堤为谷,深谷为陵。
这种一发千钧之际,季熠只能选择先保住自己和身边要紧之人,谢观南的反应着实惊到了他,他知道这小捕头嘴硬心软,但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他还能有这样的本能行为。
季熠没有时间多思考,只是一刻不停紧抓着谢观南往外走,到了外廊找不到下去的楼梯,目测了一下屋檐的坡度,又一个翻身从栏杆跃向一楼的外檐,然后对谢观南伸手:“观南,走!”
谢观南并不用人帮忙,他方才只是一时没有从地动这个突发意外中反应过来。看到季熠明显焦急的眼神,他反而镇定了下来,冲对方点了点头,甚至匆忙地扯出个笑容。
他二人的身高和身手,使得他们扒住屋檐往下跳几乎没有用多少功夫,来到了地面的季熠松了口气,看着谢观南,低声不知喃喃自语了句什么,还不等他俩交换个意见,往来慌乱奔走的人就把他们撞得分别推到了两边。
这一推倒让谢观南找回了清晰的思路,他站稳了扶住季熠的肩,大声说:“我要赶回县衙。”
“观南!”季熠才松开没多久的手又立刻抓住了谢观南的手腕,“我同你一起。”
灾害的程度还无法确定,但谢观南显然不愿意在这里耽搁哪怕一点时间,所以潦草地点了下头,拔腿就往县衙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