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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钦霜以九成真气护体,抵御对方的强攻,另一成真气则化成一道细流,至柔至弱,于对方真气之间迂回往复。俄而寻到其间貌似浑然、实则有隙的至弱之处,一举凝气成剑,化柔为刚,穿而破之。如此一来,对方若不转攻为守,必定空门大露,九魔自然只有以强补弱,内力重汇,再度集结成墙。但这道气墙仓促而结,更非浑然如一,破绽多多,凌钦霜见缝插针,更是纯然,须臾之间,便又将之击破。
如此反复数次,凌钦霜仅以一成功力,便使得对方九魔疲于奔命,仓皇补隙,全然无以为功。此举虽然取巧,却已达“流水法意”之绝旨,诚所谓“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但觉对方之势已然大大削弱,凌钦霜微一凝力,正要加劲,忽听得一声低呼,背后劲风忽起,又有二魔无声无息,挥掌拍来。他此刻全力对付身前九魔,却要如何翻身应敌?惊骇之间,却听“啊”“啊”两声惨叫,那二魔颓然软倒,头骨碎裂。一道黑影如风掠过,却是莫孤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毙敌。
凌钦霜心神稍定,却见百难深深吸了口气,气力凝结,猛地张口大吼,吼声轰轰震响,堂中回音激荡。怒吼过后,排山倒海之力如洪水般翻涌,正是少林正宗内功。凌钦霜雄心陡起,仰天长啸,衣发俱张,满腔郁闷随着双掌真气浩然奔涌。吼声啸声相互激荡,振聋发聩,两股内劲相撞,砰砰不绝。群豪见这少年如此神功,尽皆骇然,大多掩上耳孔。蔡京等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双方此番以硬碰硬,全凭实力,毫无半点取巧的余地。猛听得天崩地裂之声,十人各出猛劲,身子乍然分开,九魔向后四散迸飞。百难卸下力道,正要站稳,忽然脚底一软,再跌出两步。待要运气时,丹田一阵剧痛,腾腾又退数步,直跌退到蔡京身前。他一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一身僧袍竟然寸寸撕裂,布片飞舞,露出一身肌肉,才总算卸下了千钧力道。
蔡京只吓得骇然变色,手中茶杯摔得粉碎。
群豪无不满心骇然,不约而同转过头来,却见凌钦霜青衫飘飘,端凝而立,竟是气定神闲,纹丝未动。直至此时,群豪方才惊觉凌钦霜非但剑法超群,内力更是深厚无比,一时之间瞠目结舌,更忘了喝彩。
百难面色惨白,双脚一软,已跌坐在地。见凌钦霜缓步而近,不觉颤声道:“你别……别过来……”
凌钦霜也不理他,看向蔡京,朗声道:“太师,好久不见,您老气色不错啊。”说话之间,霸气外露,杀气隐现,模样亦十分可怕。
蔡京只吓得心魂俱碎,惊叫道:“快拦住他!”
凌钦霜森然道:“太师不是要擒我么,怎么却要拦我?当日承蒙太师抬举,在下感激不尽。今日既然有缘重逢,太师怎好拒我于千里之外?”
蔡京闻言,浑身发抖,尖叫道:“快来人啊!”
十二天魔之中,九魔为凌钦霜绝世神功所败,二魔为莫孤帆所毙,仅余一名知天魔,十二魔中,以他武功最为不济,此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哪里敢强出头?
蔡京越看越怕,便往蔡攸身边靠去。蔡攸此时也吓得腿软,见他靠来,登时怒道:“找死么?”转眼却见凌钦霜目光凛然扫来,顿时怯了。
凌钦霜也不理他,径向蔡京走去。褚劲风等人见他不来为难蔡攸,都是松了一口气,护着蔡攸,远远退了开去,梁师成也紧跟了过去。
知天魔叫道:“你……你别过来!”
凌钦霜大战一场,此刻杀心四溢,闻言冷笑道:“你不是好记性么,给我升官啊。”
知天魔汗水涔涔而下,哪敢答话。
眼看强敌走来,蔡京全身冷汗狂流,惨叫道:“江大侠!”
“凌兄弟,且住手吧。”一人缓缓走近,将蔡京护在背后,正是碧血山庄庄主江自流。
凌钦霜嘿的一声,道:“江大侠可是要拦我么?”
江自流淡淡地道:“凌兄弟息怒,请你看看太师。”
凌钦霜浓眉一挑,冷然望着蔡京,却见他须白脸皱,容情苍老,颤颤巍巍,全然便是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老者,不由心头微颤。
江自流又道:“太师年近八旬,却迢迢而来,为江某贺喜。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让你在这里伤他。”
凌钦霜哼了一声,道:“江大侠维护这等祸国殃民的老贼,枉称‘侠义’二字。”
江自流叹道:“你这话不对。天宝之末,姚宋何罪?大宋今日之局,早在太祖之时便已埋下祸根,岂是太师一人之过?因果循环,不过轮回而已。是非功过,亦只过眼云烟,又何足道?”
这一番话只说得莫名其妙,群豪闻之,尽皆诧异,只寥寥几名文士隐隐听出了些许门道。姚是姚崇,宋是宋璟,二人皆是唐玄宗天宝年间的贤相。天宝之末,安史之乱,又岂是姚、宋二人之罪?此言自是以二相与蔡京相提并论,将矛头直指皇帝。至于之后所谓“因果循环”,所谓“轮回”,却都是一头雾水。
凌钦霜亦自懵懂,也无心去想,大声便道:“晚辈粗人一个,江大侠之言,我一句不懂!晚辈只想请问一句,江大侠何以受人敬仰?何以创建碧血山庄?蔡京之罪,谁人不知,莫非还用晚辈一一道来么?”
江自流眉头微皱,正要开言,凌钦霜却把手一扬,扬声道:“我敝弃荣华,为了什么?反出皇宫,为了什么?行走江湖,又为了什么?”说到最后,一拳重重捶在桌上,轰的一声,木桌四分五裂,崩塌在地。
群豪听得这一番话,一时或有暗佩之人,更多的却是纷自纳罕。或想:“这世道上,却怎会有这等有血性之人,可煞怪也。”或想:“为了什么,谁又知道你为了甚鸟?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三十六计,走为上。”或想:“这厮与江老儿一般,也是个疯子,无怪敢与蔡京叫阵。”
江自流轻咳几声,并不置答。
凌钦霜深吸了一口气,定定望着江自流,道:“江大侠可还记得当日鸿通客栈所言么?”
江自流默然半晌,微微颔首,更不发一言,缓缓让了开来。
剑忍之间,登时映出了一张惊惧惨白的老脸来。
一众护卫呆若木鸡,谁也不敢稍动。
一片死寂之中,凌钦霜猛然长啸一声,身影回转,剑光登时寒彻满堂。他剑法超群,便要当着江自流的面斩杀蔡京,恐也不是难事,何况江自流已身受内伤?更何况他已然让了开来?以江自流之能,此刻纵能杀伤凌钦霜,却也难令长剑收手。
蔡京已是非死不可!
惨叫声中,剑尖已至蔡京额头。眼看凌钦霜便要得手,猛然之间,斜刺里两道小小的人影飞将起来,直挺挺地撞向剑锋。那两道人影来得极为突兀,手脚不住乱摆,啊啊哭叫,竟是蔡京的两个孙儿。
凌钦霜大惊之下,手上一颤,电光雷闪之间,剑尖已然咝咝飞红,二童的眉心已喷出血来。
两个孩子摔在凌钦霜脚下,晃了几晃,便不动了。凌钦霜望着血水从两个幼童额间淌出,沿着鼻梁流下,张大了嘴,满脸都是错愕。
江自流嘴角抽动,却未开口。
啪的一声,长剑坠地,凌钦霜呆在当场,看着两个孩子,久久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