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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花开的声音,犹如梵音在咏唱。——静逸
阴雨天,绵绵细雨在屋檐瓦当汇聚成线缓缓落下,整个禅房在这样的天气里被染成一片暗蓝的色调。在朱红的漆色里,又透着些许紫色的流光。
古朴、凝重、幽远,一切却都是静默的。
就连那琉璃缸里的一尾锦鲤,也歇在水里死也一般动也不动。琉璃缸底是一层细密灰白的沙土,沙土之上生出一根绿色的根茎,及至水面时纵生出了无数莲叶铺展在水面上,一朵洁白无暇、小巧精致的芙蕖懒懒地开在水面上。
鱼、水、芙蕖自成一景地盛放在宽口玻璃缸里,一点也不拥挤,以小见大地囊括天地。
桌案上静静地放着一把古琴,除了紧绷的弦丝再无其它多余装饰。
它偏安一隅,寂静无声。
孟梨跪在地上,腿脚都有些发麻,见许久都没个人影后,她干脆膝盖一弯,坐在地上放松放松。恰在此时,禅房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孟梨一个激灵立马重新笔直地跪好。细碎的脚步声在门口停下,来人放下骨伞,掸去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屋外的光亮随着她倾泻进来,整个禅房似乎活了过来一般,琉璃缸里的锦鲤受了惊般甩动金红色的尾巴,惊得一缸芙蕖摇摇晃晃。来人从从门外带进来一道微风,裹挟着古琴旁洁白的帷幔,如同情人的手,温婉多情;又如浪花一般,来来回回,有意无意地扫过琴弦,默诉衷肠。
一个女娃娃跟着来人走进来,娇小的身影走过孟梨身边,孟梨好奇地抬头,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流动。只见她到了高高的案台前,踮着脚伸手从上面的檀木盒子里取下一截檀香。然后再到桌案前,拿出镌刻有金兽的香炉,用一根洁白的鹅毛羽细细清理干净香炉的灰尘后,再拿出一根末梢扁平的木棍子将里面的香灰细细压平,最后将檀香放入香炉正中,点燃,盖上镂空的香炉盖子。然后,那女娃才在静逸身边安静坐下。
有烟雾从香炉缭绕而起,腾云驾雾,云里雾里,禅房内立即弥漫在了祥和的檀香味里。
静逸十分满意,当下才将注意放在孟梨身上,开口道:“最近事情太多了,师父今日才得空将你找来,好将那日你伤着秦苏的事情好好地说一遍。”
孟梨并未听清静逸的话语,但她已经料到今日被找了是为了什么事情,已经做好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准备,打死也不会把个中真实缘由道出来。此刻她正歪着脑袋远远瞧着坐在静逸身边的那个女娃,她便是静逸新收的弟子,厮诺。
厮诺感觉似乎有人在看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抬头,看到远处跪在地上的那个女娃正睁着一双俏丽的双眼瞧着自己,若是个异性的男孩也就罢了,偏偏是个与自己一般的女孩,厮诺瞪了她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看。
静逸见孟梨迟迟不答话,目光迷离似在神游,转头瞧了一眼身边的厮诺,便道:“阿诺,且去瞧瞧廊下的汤药煎好了没有,若没好就仔细着火。”厮诺得了这个差事,立即解脱般起身道了声:“是,师父。”出了禅房。
见厮诺走了孟梨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这才回过神,却对上静逸恨铁不成钢的目光,立即惊慌地低下了头。
“你啊,何时才能有个正行?”静逸叹了一口气道。
“徒儿知错了。”孟梨低着头道,这禅房有时她来打扫,有时被拎来训话,不论怎样她来得不是一两次,早已是熟客,就连这句话也是滚瓜烂熟。
“那日你伤了秦苏的那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静逸问道,果然是禅道里浸透过的,原是句诘问却没有一丝怒气,正是如此孟梨才觉得一股凌然不可欺的威严,当下支支吾吾起来:“徒儿胡乱打的,不巧伤了秦师兄,徒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静逸并不生气,条理分明道:“你的功夫向来拖沓,就算那几日奋发图强地上进了些,但也不可能短时之间超过了秦苏,更何况能赢得了他私下练的八荒掌,还将其打的受伤,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
孟梨心惊之下,一言不发。
“听曲文昌说,几日前你曾私自去了禁林?”静逸追问道。
曲文昌果然打了小报告把自己出卖了,孟梨只好承认道:“原是徒儿一时糊涂,请师父责罚!”
“我要罚的不止这个。”静逸道,“说,你在那里见到了谁?”
“谁也没有见到!”孟梨低头咬紧了牙关道。
“非得到了执法堂,过了十二道刑罚,你才肯说实话么?”静逸目光一凌,少有的怒意浮上眉梢。
“徒儿没有见到任何人,就算是执法堂的十二道刑罚一一过了,也交代不出什么。”孟梨道。
“交代不出什么?你想就此隐瞒什么呢?你可知你所练的乃是一门十分霸道的功夫,专破天下各种内功罡气是何等的歹毒?这门功夫虽出自玄门,却早已被禁!那日幸好只是我一人瞧见了,若是被旁人给看到了,你以为你和你所保的那个人还能活么?”静逸语气夹着怒火,一语戳破道。
“若是要死,那就死我一个好了,那个人我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孟梨闷着头却下定决心一鼓作气道。
“果然是。”静逸道出这句话,闭上了眼睛后是了然一切的释然。她那番说辞是为了激将孟梨,而孟梨心性浅一着急果然道出了一切。
“师伯,他还好么?”许久静逸带着前尘往事开口道,满是关切。
孟梨见她不再追问,反而满是关切地问出这句话,有些懵懂道:“师父说的谁?”
“还能有谁呢,普天之下能使得这门功夫的只有两个,玄门之内能指点你的只有一个,世人皆说他已死,没想到却还活着。”静逸凄怆道,“今日我既然私下找了你,就是不想他生还的消息还有第三个人听到,你只需告诉我他的近况就好。”
“师父,您不会告诉别人?”孟梨抬头惊道。
“你小瞧你师父了。”静逸蔼声道。
“他,”孟梨想起灵禅子的现状不免难过起来,沉着声音道:“他时而疯癫,时而清醒,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徒儿每晚前去看望他,带些吃的给他,他每晚都会指点徒儿的武功,否则徒儿还如过去一半浑噩呢。”
静逸心中一阵绞痛,抬起头痛苦地失声道:“师弟,这就是你造的孽啊!”说完眼中滚落无数泪滴。
孟梨不清楚这其中的牵扯,也不知自己师父为何这般伤心,默默道了一声:“师父?”
静逸又是一阵叹息转而对着孟梨道:“既然指点了你的武功,你也当叫他一声师父才是!”
“叫了,叫了,否则他怎会轻易传我武艺呢。”孟梨立即道。
“很好,从前玄门之中就属他的武学修为最高,你要好好学,学得一招半式也足够你日后走动江湖了。”静逸满是欣慰道,接着她看着孟梨,似是寄托了无限希望似得郑重嘱托道:“但是,你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归元一气虽然霸道狠毒,但只要是对付大奸大恶之人就是替天行道!日后,师父我再传你一套六音指法,你可依着这指法的巧妙化去其狠毒劲力,而那霸道内力为你所用后尽可打散疏通滞留于人体穴位经脉之中的所有内伤顽疾,如此也算功德一件!”
“师父,徒儿一定好好做人,绝不用这门武功去做害人的事情来,让这门武功成为武林一害!”孟梨听懂了静逸的担忧后,郑重承诺道。
“好,好,好。”静逸满意不已,接着她对着孟梨一转语气,语气带着彻骨的寒冷,森然嘱托道,“你一定要记住,日后再不可将这门武功于人前展露,否则不仅会给你也会给那个人带来杀身之祸!”
“是师父!”孟梨立即答应道,她不知道,这门功夫不仅会在眼前牵动自己的生死,更会在将来牵动了她漫长人生里的所有爱恨离合!她会因这门武功结缘得到一切,却也会因此而丧失一切!
“师父,药可算好了!”门外厮诺进来禀告道,脸上全是被柴火熏烤的炙热。
“好了?”静逸有些不相信道,忍不住笑道:“这药需得猛火将药性煮开两个时辰后加入合欢再小火慢炖四个时辰,然后药渣分离取出汤药再加入七味药草煮开化去毒性后才行,来来回回,兜兜转转,十分讲究时辰跟火候,错一分就是害人的毒药,十分难得呢!”
“可不是,我从昨天就折腾到现在,最后用银针试了看没毒才知道终于好了。”厮诺小小年纪却要对着满炉子柴火跟一罐子药渣耗费心力,可算艰辛。
“这门药煎好了,日后什么药可就都能煎得好了。”静逸笑着安抚她道,接着指着孟梨道:“你且端去给秦苏吧。”
“啊?不是给师父的?”厮诺立即心生不满起来。
“为什么是我?”孟梨也不乐意起来。
“你以为你归元一气的伤是好养的么,自己闯的祸当然自己解决,还不快去?”静逸道。
孟梨十分不乐意地跟着厮诺身后去取药,厮诺以为这是给静逸给熬煎的,她自打进了玄门受了不少冷眼唯有静逸对她视如己出一般,因此再麻烦也十分用心地去熬煎这罐子药,没成想不是给师父的,当下对着孟梨怨声载道起来:“原来是你把人打伤了,却害的我昨天一夜没睡忙到现在!被你打伤的这个人真是好福气呢,我忙了十几个时辰,你可叫他一滴不许剩下!”
“我也不想的,不如这样,日后有机会我做顿饭补偿补偿你!”孟梨开口补偿道。
等孟梨提着这罐子药又来到男弟子的寝屋前时,只见几个男弟子正踩着梯子对着昨日被孟梨踹飞的那扇门敲敲打打,见着孟梨后全都活见了鬼般吃了一惊,慌忙护着刚修好的门十分紧张道:“你,你怎么又来了,不是叫你不要来了么?”
“我懒得来,只是今天受人之托不得不来,你们要是不让我进,那我今天就走窗户了!”孟梨指了指那扇尚完好无缺的窗户笑道。
“别别别,算我们怕了你!”他们从梯子上跳下来道,说完他们对着寝屋内大吼一声道:“那个小丫头又来了!”一声吼完后,立即从屋内一窝蜂冲出一群弟子,围上了孟梨满脸竟是十分期待、十分欣喜的神色,孟梨正纳闷白玉堂第一个上前喜盈盈地笑问道:“你今天又给秦苏带什么好吃的了?”
“药!”孟梨言简意赅道。
“唉——!”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怅然若失的叹息声,大家纷纷摇着头散去了。
孟梨有些莫名其妙,提着药罐子便走了进去,秦苏的伤势虽不致命却在经脉内堵了不少的内力,静逸的规导和他自己每日运功加起来只好了个大半,仍不可行动自如,得卧床静养。
今日他见了孟梨却没了上次的冷漠,躺在床上十分开心道:“你来了?”
孟梨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今日所有人都对自己大不一样了,皱了皱眉头冷冷道了声:“嗯!”然后将药罐子递过去道:“师父特意命人熬的,你可不要辜负!”
“什么东西?”秦苏望着周身散发着浓烈草药味的罐子皱眉道。
“药啊!”孟梨道。
秦苏好似扎了一针的水泡立马泄气,恢复往日的冷漠,道:“好了,你放这里可以走了!”
孟梨被他的忽冷忽热给弄糊涂道:“你们今天都好奇怪啊。”说完将药罐子小心放在桌子上,嘱托道:“这可是人家花了十几个时辰熬煎的,你可一滴不能浪费!”
“知道了。”秦苏冷冷道,孟梨想了想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便转身离开。
等秦苏将药渣子过滤掉倒出一碗喝了一口后,乖乖,连牙根子都苦的不要不要的,经过喉咙流进胃里后连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地抗议,他当下皱着眉头痛不欲生,咳嗽了几声自语道:“这帮畜生,一听说是药就没一个回来跟我抢了!昨天的汤可是一滴没剩,今天只能一个人喝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