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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第一缕朝阳有些慵懒,玄门的弟子们却不敢懈怠,虽一夜未眠他们却没有半点疲惫。早课的钟声照例响彻山门,所有人却没有往日的精神,各自静默不语忙着自己的事情。
四五个弟子手持笤帚清扫着玄门地面,一桶桶清水将地面的血液冲淡晕开,再用笤帚反复刷洗,不一会鲜红的地面就又重新露出石板的颜色跟纹理。
新入门的弟子没有经过太多世事,想起昨夜的血雨腥风依然心惊,稍长的弟子们虽然故作姿态地处变不惊,但心底多少有些胆寒。
上了年纪的师父们如同这玄门一般,饱经风雨,经历了太多的厮杀,师门突遭变故自是折损了不少,但是他们的面色就跟山门前的镇山神兽一样冰冷、漠然。
大殿之上,各家师父依旧辈分依次坐开,有的正襟危坐,有的疲惫不堪打着哈欠,有的像是在瞧好戏一样饶有兴趣地作壁上观,有的则低着头细细打量着周围的脸色。
孟梨第一次跪在大殿之上,被周围庄重肃穆、威严冰冷的气势所压,心中是惴惴不安,她知道自己这回可是闯下了大祸,不是静岸那几下板子就能躲过去的,她抬头小心看了一眼静逸,静逸却是绷着一张脸坐着,孟梨咬了咬嘴唇,赶紧又低下了头。
纯阳子昨夜打斗虚耗了不少内力,此时一刻不歇地来审问体力有些不支,便倾斜着身子坐在正座之上,对着下方的孟梨威严,却略带沙哑问道:“你是静逸的徒弟?”
“回师尊的话,弟子是静逸师父门下的。”孟梨立即据实答道。
“那你怎么又会叫独孤鸿师父呢?”纯阳子问道。
提到灵禅子,孟梨鼻子一酸,心中悲痛难以抑制,忙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情绪沙哑道:“他也是我的师父!”
“荒唐!”南宫仁大声斥道,他体内余毒未清,此言一发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下面难听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先时弟子也觉得不妥,可是灵禅子师父说,没什么不妥,孔子尚且拜老子、苌弘为师,武学与其它学科一样都要不耻下问,弟子这才拜了他老人家为师。”孟梨一一道来,静逸让她再大殿之上据实说,她自然不敢隐瞒。
“这一点倒是没得挑,可是你拜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他是何人,如此贸然岂非太过荒唐?”了尘子接着南宫仁的话头接着问话道。
“不荒唐,弟子也考虑过的,足足有三天呢。”孟梨忙抬起头道。
“三天?三天你就敢拜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为师,你的胆子可比你的头脑要厉害些呢。”了尘子嗔笑道。
“你私闯禁林已是一罪,但念在你入门尚浅,不识得他的庐山真面目也是寻常,可是你为何不告知师门呢?”南宫仁目光一转,阴恻恻道。
“弟子,弟子……”孟梨紧张之下吞吐起来,她是告诉过静逸的,可是她不想连累静逸跟着自己一起获罪。
“回禀师叔,孟梨跟我讲过这件事。”一旁的静逸突然发声,将话头接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惊异地投到了她的身上,她却依旧那般娴静淡然,只是较之往日多了冰冷。
“这么说,连同你也是知情不报了。”南宫仁闭上眼睛幽幽道。
静逸立刻起身,在孟梨身旁笔直跪下,对着正座上的纯阳子动情道:“掌教师叔,当年的事情独孤师叔就算有错也只是错在察人不明而已,二十年的禁林生涯,据孟梨所讲他是天地为庐、风霜雨雪地扛过来!并且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地守着一堆骸骨,人不人鬼不鬼啊!况且昨夜一战,他本可置身事外,可为了本门的存亡却以命相博、力竭而死!如此就算有过,这功怎么也抵得了了吧!”
静逸说的句句在理,句句含情,有些弟子听了亦是恻隐不已。
“功过相抵?若没有他当年惹出的劳什子事,我玄门怎可会连连变故?”南宫仁拂袖怒道,“就是他教出的那个不肖徒弟,将师门卖给了魔教,才使得我玄门连遭两次重创,在武林当中再没有了昔日的名声和地位!这个罪,他就是死一千次也难赎万一!”
“玄门不振已非一天两天了,不知何时起我门就已经内部派系丛生,各门私下暗斗,也使得跟风的弟子们整日一味的逞强好胜,完全不将心思花在武学精修上,长此以往,不用魔教的侵袭,玄门也会像一颗朽木一样逐渐倾塌,不复存在。”静逸冰冷的声音贯穿所有人的耳膜,如此赤裸裸地公然批判,一下子将矛头指向了近年来玄门的门内纷争上来,众人无不侧目震惊。
“休要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了尘子拍案而起怒气冲天道。
“你,你——”南宫仁指着静逸,奈何余毒因情绪波动而迅速牵动,他激动之下担心毒素蔓延,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说的很对。”纯阳子闭上眼睛叹道,“玄门早就不是过去的那个玄门了,就如一个垂暮老人一样,风光一过,便到了那下世的光景,什么牛头马面都有。独孤鸿虽然有过错,但是他的武功却是我们这几个老东西里最强的。连魔教一个四十出头的后来者都能把我玄门的武功通练一遍,我们这些老骨头整日头头是道,玄门正宗,武林正派,可内里却是一团散沙,连祖师爷的东西都输了,还有什么脸呢?”
“师兄,你何必长他人威风灭自家的志气呢?”南宫仁放下姿态谦和道。
“师门不幸,是弟子们不争气,再计较下去,不用魔教第三次讨伐我们自己就散了。“纯阳子有些心痛,却实话实说道。
“我们都是练武的人,须知外伤好治,内伤难调。外伤都是皮肉,无非痛痒一阵就过去了,但是内里一动就是伤筋动骨,调理不当就得死。”说到最后纯阳子无比痛心,闭上眼睛不再看眼前的所有人的面目。
“祖师爷指了一条路给我们,我们自己走不下去也就罢了,难道也要让后来人也走不下么?”静逸道。
话已至此,事关玄门基业,兹事体大,在座的其余弟子无不触动心肠,不再隔岸观火,纷纷点头称是。
“如此,独孤鸿倒是有功之臣。”南宫仁抬眼道,周围弟子没一个敢再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他瞧出了端倪也不再争辩,终于软了道:“也好,一切就听从掌教师兄的吧。”但是他目光触及到孟梨时,仍是不肯放过道:“但是这个丫头是不能留了,私闯禁林,私下拜师学艺,欺瞒师门,无一不是大罪,还请掌教师兄明察,若不处置,没个警醒,我玄门的戒律清规就是形同虚设。武功再好,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众人也纷纷点头称是,独孤鸿一个死人罪了不了都没有实质的意义,但是孟梨的罪还是要定的。
孟梨一听说要被逐出师门,当场惊慌失措不已,仿若三伏天一桶冰水从头顶一下凉到了脚底心,玄门的日子虽然清苦但三年的师门情谊却是难以割舍的,其二,若要让她娘知道自己是逐出师门的,一条命也被打掉半条!
“孟梨是有罪,但罪不至此!”静逸忙朝着纯阳子近乎哀求道,“独孤师叔门下叛门的叛门,其余五个也是于乱中毙命,若是孟梨也被逐出师门的话,他的一身武功岂不是后继无人?”
“独孤鸿为了玄门死的壮烈,的确不应该连个传衣钵的人都没有!”纯阳子立即抬头道,可是话到了嘴边他又望着提议的南宫仁道:“但是该怎么处置呢?”
南宫仁眼角一阵跳动,当年他趁乱剪除灵禅子的门下弟子,手段过于暴戾凶残,一直担心被人无故牵扯出来,好在这么多年大家一直以为灵禅子已死,有关他的一切也被尘封无人提起,此刻,被静逸翻了出来,他实在担心其中的真相被挖出后连累自己,斟酌之后,他一甩衣袖将目光转向旁边反口道:“掌教是你,师弟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兹事体大,恕我不敢越俎代庖。”
纯阳子当下微笑点点头,继而回过神来对着静逸柔声低沉道:“静岸临死前将执法堂交给了你是吧?”
静逸心中一痛,眼中星泪点点,恭声回道:“是的。”
“执法堂是玄门的威严所在,你第一天执掌,万不可因为是自己的弟子而徇私,孰轻孰重,你决定吧。”纯阳子对着她语气清淡,却是无比的信任。
静逸一惊,忙行了一个大礼拜服在纯阳子面前道:“弟子定当克己奉公,竭尽所能,不负所托,护佑玄门朗朗清名!”她的头深深磕在地上,眼中的泪不停地汹涌,滴滴打在地面上。
“孟梨此时是众矢之的,的确不应该再留在玄门。”静逸在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抬起头时已经拿定了主意,面上一派沉稳大气,声音震慑大殿道:“孟梨私闯禁林,欺瞒师门实乃重罪,但念其年少懵懂,免逐师门,但必须罚其莲池前面壁思过三年,即刻执行,以儆效尤!”
三年?孟梨觉得静逸师父的心可真狠,莲池前是一处绝壁,曰无妄峰,众鸟飞绝的地方,要一个人呆上三年岂不要活活闷死?
“三年太长,你要闷死她么,两年就好了。”纯阳子含笑宽宥道。
其实静逸故意说成三年,这样罚的重一些可堵住悠悠众口,哪知纯阳子一下子看出了她的用意帮了孟梨一把。
孟梨跪在地上对这位白发苍苍的掌教真人感激不已,但心里依旧不开心,两年也很长啊!
“是!”静逸恭声道,眼前依稀是静岸微微含笑的面容,心里有一个声音默默道:“我这样做,你可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