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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萧玉终于赶回京城。然而,天下已大变。
京城城门紧锁,守门侍卫看见是萧玉,才放他进城,还告诫他:“京城只进不出。”
只有宫变时,为了防止消息外泄,才会封城。
他直奔嘉王府,要质问嘉王为什么不出兵勤王。不料,府中空无一人。
街上行人都低着头,回避他的目光。
萧玉只觉头皮发麻,生怕顾少音和家人遭遇不测。他急奔到顾府,还未进门,身后响起尖细的声音。
“萧大人,新帝知道您一回京肯定来这儿,特命奴才候着。”
大太监缓缓走出,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卫,严阵以待。
“请吧。”
就在萧玉回京前一天,皇帝暴毙,死在了淑妃的床上。这等丑事怎么能公诸于世。
三个皇子候在宫外。
三皇子额头冒汗。太子刚刚因为伪造龙袍被废,皇帝就出了意外,还是在母妃宫中。
宫中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审视,然而他真的什么也没做,百口莫辩。
太子颓丧跪着,反正他已经没有争储资格,不管是哪个弟弟上位,他都不成气候,不会被清算。
尉迟嘉心中最清楚,这死法,宫中定乱成一团。
然而,太医迟迟没有公布死讯,所有人都以为,他们还在全力抢救。
皇后位空,皇上本有意提拔淑妃,出了这档子事,太后必不会任淑妃胡作非为。
“公公,”尉迟嘉主动出声,“我要求见皇祖母。”
他不说见皇上,因为他知道人肯定死了,只是瞒着消息,求见也见不着。
一见到太后,尉迟嘉红着眼眶,扑通跪在地上,“皇祖母,你就让孙儿见见父皇吧!”
他抬起脸,一滴眼泪恰当地滑落。
“孙儿知道非储君不得送行,可父皇只有我们三子,总不能临终无子相伴。”
他这么一说,太后也红了眼眶,直摸着他的头发,唤“好孩子”。
又问他:“你单独求见我,是不是猜到了?”
尉迟嘉还跪在地上,回头看屋里太监宫女,待太后驱他们出去,才娓娓道来。
“事情出在淑妃娘娘宫里,又迟迟不喊皇子进去,连我都猜得到,父皇这‘突染恶疾’是不是和淑妃有关?”
太后见他当真不知道皇帝已去,缓缓点头。
“我也同你交个底,皇帝生前写了诏书,立三皇子为储君。但那诏书在宣诚殿,淑妃那里,那女人死活不交出来。”
“乖孙儿,祖母交你个考验,”老太太目露凶光,“让你父皇的死成为永久的秘密。”
尉迟嘉本就是小魔头,得了允许,当即抹掉眼泪,从侧门溜进后宫。
一炷香后,淑妃便“惊惧暴毙”,皇帝也“回天乏术”。太后以“无储立贤”为由,亲手扶着尉迟嘉走上皇位。
那一夜,禁卫军副统领反应迅速,封锁皇城,所有经过宣诚殿的宫女太监,通通杀无赦。
就连诊治的太医,也没有逃掉。
萧玉站在御书房,听尉迟嘉侃侃而谈。
“所以呢?为何要封城?”
尉迟嘉边批奏折边回他:“捉拿行刺案犯。”
他抬起头,“太师傅玄明为保三皇子上位,利用妹妹淑妃,毒害父皇,当抄家诛九族。”
萧玉眉头紧锁,站在原地。
殿内只有两人,尉迟嘉走到他身边拍他肩膀,除却他一身龙袍,似乎还和从前一样。
萧玉却侧身躲闪。
“怎么了?傅玄明将死,不日我也要登基,这不正是我们筹谋多年想要的吗?”
“不是。”萧玉目光冰冷道:“我要傅玄明为自己的罪行忏悔、受刑,而不是蒙冤入狱。我要的是你堂堂正正坐上皇位,而不是蝇营狗苟。”
“我要的是公正和正义,不是以恶制恶。”
“哈哈哈!”尉迟嘉仰天大笑,“狗屁的正义!”
“你的正义害我们多花了多少时间?而这么多年,又有多少人因为皇帝昏庸、奸臣当道枉死?”
“梅儿说的对,以结果论英雄,我做到了。”
御书房放了冰,萧玉此刻觉得周身冰冷,比冰镇里的冰块还冷。
他想起与顾少音的辞官承诺。往好了想,至少双宿双栖的日子提前了。
他握拳行礼,“微臣身心俱疲,请辞去官职,做个悠闲百姓。”
“好呀。”尉迟嘉回答得意外的爽快。
“不过,傅玄明还在大理寺,你得给我审出一二。禁卫军赶到时,偌大的太师府,只剩他一个人,党羽、妻女都没有身影。”
他掰着手指头道:“认罪、交待党羽藏匿处,就这两个任务,完成就放你回家。”
“好,一言为定!”
顾少音坐在隔断后头,听见两人击掌。她的嘴被堵住,手脚也被绑着。
脚步声渐近。
尉迟嘉走进来,手里拿的还是那把十六骨扇。扇柄贴着顾少音的下巴,如同毒蛇信子舔在皮肤。
“我已经知道你是江州顾知府的女儿。”
顾少音瞪大了眼睛,不敢再动。
尉迟嘉接着道:“我绑你来,只是因为查到灭门案始末,说出来怕你不信。”
“不如听听傅玄明怎么说,萧玉亲审,你该放心。”
他居高临下,一身黄袍,气势陡然拔高,手指捏在顾少音口中的帕子上。
“你答应我不说话,不动作,不干扰审问,我就给你松绑。”
事关血海深仇,顾少音别无选择,点点头,乖乖随尉迟嘉去大理寺。
他们坐在一楼楼梯下方,张宏亲自斟茶,“万谢陛下提醒微臣,未娶傅女实属大幸。”
顾少音这才明白张宏送来花圈的意思,原来是尉迟嘉在背后活动。
“嘘。”尉迟嘉食指碰唇,让他安静。
昏暗静谧中,皮鞭入肉的声音十分清晰,萧玉清透的嗓音极好分辨。
“傅玄明,你结党营私、残害忠良,认还是不认?”
“哈哈…咳咳咳!”
傅玄明干笑两声,就开始剧烈咳嗽,好一会儿才喘着粗气,嘶哑回话。
“结党营私我认。残害忠良?你是说你爹,还是说先帝?”
傅玄明喘气,嗓子像漏风的鼓风箱,声音坚定道:“哪个我都不认。”
“先帝之事乃棋差一着,我认输,不认罪。至于你爹…”
“萧玉,你只见我杀他,却不知他为了讨好先帝,带人杀了江州顾府一家人,手段残忍。”
“先帝赐死,是为了保住他的名声,保住萧家风骨。”
顾少音端茶的手发抖,咣当,茶杯摔地,滚烫的茶水倒了她一身,她浑然不知。
脑中嗡嗡作响,母亲的喊叫声,树林中急促的马蹄声,还有邻家女孩的惨叫声,一时都盘旋在一起,像脓水灌满了脑子。
恶心,想吐。
尉迟嘉坐在一旁,冷眼看她蹲在地上干呕,不让别人扶她,自己上前,轻拍顾少音后背。
“舒服一点没有?你的腿烫到了,我让人送你去宝和堂。”
顾少音点头,像没有灵魂的躯壳,任大太监扶她出去。
背后,尉迟嘉眸光闪烁,勾唇,得意地听到萧玉大叫:“你胡说!”
他招手,张宏附耳。
“他的家人都安排妥当了?”
张宏抱拳,“陛下放心。傅玄明的两个女儿还在,是贬为庶民,还是没为官妓,全凭他自己意思。”
“好。”尉迟嘉沉道:“江南总督和翰林院掌院如今都空缺着,你好好想想。”
一个鱼米之乡的正二品顶峰,另一个京中从二品,还是个清差。
张宏心中已有计较。